(一)
又是紛擾的夜,如初下山的時候,老師本想送她回去,可被她拒絕了。原本她在別人的眼底就不是個好女孩,老師也自然不擔心她會在回家的路上出什麼事。
臨走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林希。林希也看着她,他薄薄的脣角有抹奇異的笑,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在看她。
如初迅速地轉身離開,不想承認他的捉摸不定讓她心驚。
那天晚上她又做夢了,是個很可怕的夢,可是第二天起來卻什麼內容都不記得,只記得在半途中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然後噩夢停止,她睡得安然。
那天之後,課堂上少了兩抹身影,一個是安夏,另一個便是林希。
班裡的學生大概都知道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看着如初的眼神有些古怪。
自習課的時候,她翻開課本複習,快到中考了,她也開始認真起來。只不過婉轉的音樂也敵不過教室裡鬧哄哄的聲音,她看着書上一排密密麻麻的字,只覺眼花繚亂,天氣也仿若跟她作對一樣,熱得發暈。她忽然就覺得很煩。
終於,她取下耳機,“啪”的一聲合上書,從座位上站起來徑自離開教室。
經過河邊的時候,她只是略微恍了神,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院子裡,外公帶着老花鏡在縫補她的舊衣服,看見她來了,訝異地問:怎麼這麼早就放學了?
聲音自然是聽不見的,如初走到他身邊接過他手中的衣服說:“下午沒課我就回來了。外公,不是說這些縫縫補補的事情都交給我嗎?你眼神不好,小心扎到手指。”
外公笑,摘了老花鏡,從身邊拿出一個郵件,道:這是剛收到的,你看看。
如初眼神一閃亮,接過郵件有些孩子氣的迫不及待。郵件裡面是一本青少年雜誌和幾張百元大鈔,她將百元大鈔遞給外公,拿着雜誌喜滋滋地說:“這已經是我寫的東西第三次上雜誌了,外公我好開心。”
外公慈愛的笑,抽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她:這個你拿着,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如初搖搖頭:“我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外公你幫我收着吧,你不要太節省了,多給自己買幾件好的衣服。”她指着懷裡剛縫好的襯衫說,“這個都破成這樣了,下次再裂開了就丟了吧,我們也不至於會窮到連件衣服都買不起的地步。”
外公笑笑說:這些錢外公幫你存着,以後給你當嫁妝。
如初嬌嗔:“外公,我才幾歲呢?你就想着把我嫁出去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又說,“外公,我聽說這次中考,只要成績排在全校前五名,高一全學年的學費就可以免了,而且學校還有獎金髮呢!我一定要努力,爭取拿到第一名。”
日子很快還是回到了從前。
上課、放學、去河邊。
中考之後,如初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各大高中以優越的待遇爭搶。她的母校把紅色橫幅連着掛了整個學校。
偏是這樣熱烈的時候,她卻坐在河邊肆無忌憚地寫着她的小說。
耳邊忽然傳來“咔嚓”一聲。
她驚錯地回過頭,就看見一張俊朗的臉孔,掛着散漫的笑意。
或許是事發突然,如初反應遲鈍,呆望了他好幾秒鐘才問:“你偷拍我?”
(二)
“是啊!”他倒是回答得很爽快,從階梯上走下來。他穿着白色襯衣,脖子上掛着黑色相機,修長的身子踮起腳就能摸到槐花樹垂下來的樹枝。
對於他這麼坦然的承認,如初反倒不知道怎麼辦,竟有些結巴地說:“你、你不知道偷拍是一種非常不道德的行爲嗎?”
他挨在她旁邊蹲下,眼角黑漆漆的眸子瞄她:“小妹妹的側影看起來太美了,我也沒辦法控制自己。”
如初直直地盯着他,明明是這麼無賴的一個人,偏偏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她扭過頭,繼續寫着自己的東西,不說話。
無賴卻蹲在她身邊不離開,欠扁的腦袋湊了過來,似乎很仔細地在看她寫着什麼。他細碎的頭髮在金色的太陽下柔潤光澤,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下頜的線條,尖銳卻帶着致命旖旎的意味。他的身上好像有一股令人着迷的氣質,只要靠近,就會讓人心慌。
莫名的,河水流動的聲音彷彿聽不見了,只剩下自己呼吸的聲音,好像被人溺在水中,消失了知覺再無力周旋。
“你在寫小說?”那一把溫潤的聲音,叫醒了她的心魂。下一秒,她見鬼似的將草稿紙抽離,瞪着他問:“你看什麼看!”
“看你的字,還有你字裡行間的白衣少年。”他嘴角勾勾,很輕狂的模樣,“我今天也穿了白色襯衫,你會喜歡我嗎?”
如初彷彿看見了神經病,站起身,拿了自己的東西就要離開。臨走的時候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朝他說:“你把拍了我的照片刪了,我就不追究了。”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那麼漂亮的初初,刪掉了多可惜?”
如初蹙眉:“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看起來更開心了:“小城就這麼大,知道你的名字有什麼奇怪?”
“就算知道,也不允許你這樣叫我!”
如初惡狠狠地瞪他,調頭就走。
“我還有珍藏版的照片,從你十歲開始到現在的,你要不要看?”他在她身後大聲問,那樣的大聲引得槐花樹上的花都驚嚇的紛紛而落。
她轉身,他就站在槐花樹下,白衣清淡,容顏安好,冷色三分,卻是溫暖。
他悠閒地踱步過來:“你不要的話,我就發到網上。”
他輕鬆的口氣就好像說你不要的話我就把它刪了那樣簡單。
見她沒說話,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猜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想咬我?沒關係,我讓你咬。”
“你到底想怎樣?”如初的眼神恨不得將他瞪出一個骷髏。
“答應我一個約定,我就把所有的照片都還給你,並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來煩你。怎樣?”他湊到她旁邊,彎彎的嘴角可惡極了。
“什麼約定?”
“明天下午你這個時候來這裡,我再告訴你。”河面上斑駁的光影,他邁步優雅離去,一肩純淨的陽光。
如初怔怔地看着,這個陌生的少年,讓她在有些莫名其妙之外,竟還有一種……心跳的感覺。
(三)
奇怪的是之後的一天,如初的心情一直都處在莫名的興奮中,好像在期盼着什麼似的。
第二天吃完了午飯,她在房間裡休息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了。
待到外公從廚房裡走出來,就見到她拿了書本,正坐在凳子上穿鞋。
感受到了目光,如初頓了頓,脣邊綻放一抹乖巧的笑靨:“外公我去河邊寫稿子了。”
外公說:這麼熱的天氣,不休息一下?
“不了,我睡不着呢,正好靈感來了,你知道靈感這東西不及時記下來是會跑掉的。”
外公點點頭,道:去吧,不要太晚回來。
“知道了。”如初笑着對外公說了聲再見,轉身走出家門。
一直走到轉角,心還是怦怦直跳。她有些慌神地摸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相信此刻的自己會是視什麼都平淡無奇的沈如初。
小城夏日的陽光總是那麼大,中午大家都關門在家裡午休,誰都不願意頂着這麼大的太陽出來幹曬。耳邊是蟬肆意鳴放的叫聲。
真吵,如初想,這些該死的蟬想在熱到渾身無力的鬼天氣裡,用盡吃奶的力氣證明它們誰是老大嗎?
如初被叫得有些煩躁,不免加快了腳步。忽然,一個巨大的人影將她頂在了牆上。她驚叫出聲,嘴巴立刻被柔軟的東西堵住。她死命地踢咬,卻無濟於事,一隻手用力制住了她扭動的腰,一簇火紅的頭髮就那樣出現在她眼前。那樣的紅,好像要跟太陽比誰更亮似的。
她聽到了急促的喘息,還有彼此的心跳,還有……菸草的氣息。
她不再掙扎,任由他在自己脣上撕摩。許久後,她才冷冷地吐出一句:“親夠了嗎?”
只聽一個戲謔的聲音在耳邊笑道:“呵呵,這才乖,幾天不見,力氣倒長了不少。”
如初瞪着終是與她稍微分開了一些距離的人,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你非得每次出現都要這麼激烈?”
“對啊……”他倦倦懶懶地看她,答得理所當然:“不這麼激烈,你怎麼會記得我這個人呢?”
他俯首以高挺的鼻尖輕觸着她柔嫩的臉頰,感受她偏低的體溫,大掌依然落在她纖腰處,在她越掙扎的同時,他的舉止就越親暱曖昧。
“你的皮膚摸起來涼涼的。”令他愛不釋手。
“你可不可以不要挨我這麼近。”如初受不了地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明明就覺得快要熱死了,他竟然還能靠得這麼近,抱她那樣的緊。
大概是佔足了便宜,林希這才放開了她。
如初頗爲惱怒地瞪着他,才發現他居然背了個巨大的旅行包,一副將要去遠足的樣子。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T恤,T恤上還畫了個叮噹貓。明明跟他的形象一點都不搭,但細看,卻是帥氣中帶了絲可愛、痞性中帶了點乖巧。
然後他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藍色的東西湊到她面前。如初一看,竟然是個迷你版的叮噹貓掛飾。
“這個是送給你的。”
幼不幼稚啊?如初在心底嗤之以鼻。
無視她眼中的嫌棄,林希徑自將她勾在食指上的鑰匙拿過來,輕輕鬆鬆地就將掛飾掛了上去。末了,他還從褲兜裡掏出自己的鑰匙,炫耀般地在她眼前一晃。那上面掛着一模一樣的鑰匙扣。
就在如初要開口的時候,他有板有眼地說:“這個可是我花了很多錢買來的,又是我親手掛上去的,所以你不能拆下來也不能丟掉。”
如初瞪了他一眼,看他狡猾地露出無辜的表情,突然覺得好無力。
“想去吹吹風嗎?”他忽然又提了個建議。
“不想。”如初轉身就想走。
他兩手一擋,將她困在了牆壁與胸膛之間,俯下身,氣息離她好近:“今天天氣這麼熱,你去河邊不怕中暑嗎?”
如初將自己的身子使勁往牆上靠,有些不耐,道:“你知道很熱還靠我這麼近?要是真的中暑,現在早就暈了。”
林希輕笑一聲,離了身子,也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大步往樹下那輛大紅色的摩托車走去。
“喂!你幹什麼!”如初用力掙扎,不敢相信自己的無心生事,卻只讓他像個蠻不講理的瘋子爲所欲爲。
林希脣角微勾,她的掙扎半點都不影響他向前的腳步。直到將她硬是扯到了車前,他將下巴一揚,示意她坐上去。
如初哪兒能如了他的意,扭頭就要逃跑。沒想到他倒是一步追了上來,猛然伸出長臂鎖住她纖細的腰肢,硬是將她抱了起來,放在後座上。
“你瘋了嗎?”如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林希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的好。他大笑,**不羈的神情更增添了他身上危險的氣息:“遇見你的第一天我就瘋了。”
如初不想再跟他爭執,午後的陽光的確照得人眩暈,她閉上嘴,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壞人林希就喜歡看她憋氣的樣子,關鍵是她在生氣,是爲了他而生氣。那表情明明就很惱火,卻硬是不肯再做聲,真是可愛極了。
看着她,他就覺得心情很好。
他將旅行包往前面一掛,故意忽略她用沉默執行的抗議舉動,修長的雙腿跨上摩托車、發動。車如弦一般飛了出去。
就是那樣悶熱的一個下午,她被迫坐在他的車上,耳邊是溫熱的狂風,有種青春張揚的肆意。
他們的身後,車輪在泥土上滑下清晰的弧線,仰起頭的是徐緩的暖風無力地吹動樹葉,蟬鳴囂張地大放着,陽光中藏着風雨欲來的熾熱。
(四)
吹吹風?他的說法未免太詩意了一點!
是飆車!他載她出了小城之後,便飆上了郊區公路,看見任何一輛車都要比過去,連汽車也不放過。
雖然如初平時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小孩,但是第一次坐這麼快的車,也是心驚肉跳的。何況前面的男孩只不過十六七歲的年齡。當耳邊的風聲颳得臉生疼的時候,她已經不敢再睜開眼去看根本就看不清的沿途風景,只能閉着眼睛想其他事情好讓自己可以分散心神。
林希側眸瞥了後視鏡一眼,這個倔強的女孩,就算是害怕成這樣也不讓自己抱着他的身子,他身上是有細菌嗎?他邪惡地勾起脣,忽而加大馬力,原本就已經開得很快的車子就像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
如初倒抽了口冷氣,不得不抱住他勁瘦的腰,否則她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因爲速度太快被風吹跑。這個男人一定是瘋了!他覺得這樣嚇她很好玩嗎?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的!
如初閉着眼睛,咬緊牙關,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不要那麼失常。
背部感受到她的體溫,以及她柔若無骨的纖手抱着自己的真實感,讓林希心情大好。他勾脣一笑,依舊沒有減慢速度,放任掌控中的車子疾駛而去。
片刻後,車子停在一條大河的岸邊,林希先下了車,看着坐在後面臉色滿是蒼白的如初。雖然她的膚色原本就瑩白若雪,但現在還是可以看出她明顯地少了血色。
林希有些懊惱,一開始只不過是想逗逗她,沒想到真把她嚇壞了。
“我沒想過你也有脆弱的時候。”他苦笑,修長的手指輕撩起她覆住耳朵的柔軟髮絲。
如初微微側過臉,躲避他的碰觸。湛亮的瞳色之中有一絲怒意:“開着摩托車跟汽車比速度很好玩嗎?”
林希笑:“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的寶貝說話,它會生氣的。”說完,他有些憐惜地撫摸着自己的愛車,“這個可是我十五歲的生日禮物,雅馬哈FZ1‘大戰神’,不是普通的摩托車哦。”
他說這話的表情很認真,眉毛微微挑起,帶着十分的驕傲,頗像是跟別人炫耀自己寶貝的小孩。
如初對賽車根本就沒興趣,在她的眼底,這輛所謂的“大戰神”也就比普通的摩托車好看一點、威風一點,其他根本就不足爲奇。
她徑自下了車,往河邊走去,這才發現他帶她來的地方是一條寬闊的大河,比她平時喜歡待的那條河大上好多倍。
“喜歡嗎?”他的聲音從後面響起,“你每天待着的那條河只是它支流的一部分。說起來,它該叫它媽媽。”
如初沒出聲,蹲下。纖細的小手輕輕地撫過水紋。河水相當清澈,她看見底下的石頭,還有被她驚嚇得四處亂逃的小魚。
她用手不停地撥弄着水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連林希蹲在她身邊也仿若不知道。
林希側臉看她。她有一頭柔順的長髮,卻很少會散開來,總是綁成鬆鬆的辮子,不過配上她一張秀致淨麗的臉,倒也有着同齡人沒有的成熟氣質。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繞在她後面,輕輕地將綁頭髮的綢帶從她髮梢摘落。瞬間長髮就如被解放了般垂落在她的肩膀上。
就在如初擡頭剛想罵人的時候,他一張俊臉倏地湊過來,在她脣上親了一下,然後又立即跳開一米的距離,朝她邪氣地笑,像只偷了腥的貓。
如初站起身,扭頭就走。
林希忙拉住她,嬉皮笑臉地說:“生氣了嗎?又不是第一次。”
如初冷冷地看着他,那樣的眼神就彷彿他是這個世界上多麼令人討厭的生物:“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討厭你?”
林希掛在嘴角的微笑漸漸冷了下去,拉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鬆開。片刻後,他的臉上已沒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比寒冰還更冷的面無表情:“是嗎?”
“是!”如初凜然地看着他,“我真的很討厭你總是自以爲是的樣子,以爲全世界的女生都會喜歡你以及你不可一世的吻。”
“可是我吻你的時候,你也沒拒絕,證明你是喜歡的不是嗎?”
“那是因爲我懶得跟你計較。”她冷笑,“失去初吻的人,第二次和第三次,或是第一百次又有什麼分別?如果你還有些自知之明的話,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纏着我,我真的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玩遊戲。”
“你以爲我喜歡你只是一場遊戲?”
“不管是不是遊戲。至少在我的規劃裡,是沒有早戀這一項的。”如初說完,轉身就往來的方向走去。
他在後面冷笑:“像你這種人,沒有早戀的意識,怎麼可能寫得出關於愛情的文章。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你表面上無動於衷,實際上骨子裡早就期待過什麼白衣少年光臨吧。”
如初頓住腳步,轉身笑:“很榮幸你這麼瞭解我,連我發表的文章都看過。對,在我心裡一直藏着一個白衣少年,但絕對不是你這個樣子。他成熟穩重,會像楊過一樣專情,他將會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
“原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早熟,這麼小就會想男人了。”
“彼此彼此。”她說,“你還不是這麼小就懂得如何撩撥女生了?”
他走近她,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我們都這麼早熟,算不算是同類人?”
“沒錯。”她淡淡地掀眸,“所以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爲什麼?”
“因爲我討厭自己,所以不會喜歡上跟自己一樣的人。”
“……”
“還有,以後不要爲了討好我而穿白襯衣。”她看了一眼他火紅的發,道,“它不適合你。”
(五)
那天還是林希將她送回去的,那麼遠的路,她一個人走回去挺不實際的。
只不過一路上林希都沒說話,車速是放慢了,待到將她送到家門口之後便不發一語地飆車離去。
如初掩眉,在踏進院子門檻的時候,忽然想到了昨天的那個約定。她有些遲疑地看了手上的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雖然知道他在那裡等的可能性很小,但她還是回頭向河邊的方向跑去。
在你年少時,有沒有出現過那樣一種人?見到的第一眼就迷上了他的氣質。那種溫暖乾淨一直徘徊在腦海裡,像是你隱藏在心中多年的男子,想要抓緊他、再見到他。然而他也許只會出現一次,在你有限的生命裡,而後,淡淡地存在在記憶中,輕輕叫喧。
如初來到河邊的時候,如想象中無人。她說不出心裡是怎樣的感覺,大抵是失落過多吧?
下了階梯,來到了河邊上。
時間已經接近黃昏了,河邊的暖風終於帶了絲涼意,對岸的太陽紅得一點也不耀眼,像個晶瑩剔透的蛋黃。
她蹲在河邊,看着河裡清澈的水倒映出自己的模樣,想起剛纔自己在大河邊對着河水發呆,不由得輕笑出聲。
那個時候,她在看林希。她居然透過河水在看林希。
有誰知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如初,居然不敢跟那個染着火紅頭髮的少年對視?她只敢從河裡大膽地打量他的身影和他俊朗的面部輪廓。
恐怕這是她這輩子做的最膽小的事。
那麼的膽小,連認真地看他一眼,都不敢。
她的確是說謊了,什麼不可能喜歡他,全是胡謅。實際上,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可是這個時候的喜歡,在她眼底卻是那樣的卑微而弱小。
她有什麼資格說喜歡?就連像平常人學生一般叛逆和作亂,她都不能。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表面上的不聽話,看起來是個十足的壞孩子,可實際上每個學期她都要給自己定目標,什麼排名什麼成績不是好學生才關心的問題,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在乎更努力。
有誰說過,青春哪有那麼容易就甜言蜜語,至少會有天空無聲的白雲刺激着自己麻木的神經。
她慶幸自己始終都是一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在迷失的青春裡及時地剎車,斬斷了自己可以繼續下去的可能。
那晚回到家後,她一如既往地幫外公做飯。吃完飯,在院子裡看星星的時候,她拉着外公的手說:“外公,我決定接受臨川一中的邀請,去念他們的高中。聽說他們高中,B大和Q大的升學率最高。”說完她又道,“我一定會念上B大,等到那個時候我就帶你去首都。我們在旁邊租一個房子,然後外公你就可以每天去看。”
她一直都知道外公最崇拜的人就是,聽說以前外婆帶着外公去京城看病的時候,兩人去了,因爲不捨得花錢,只在外面免費的區域溜達了一下。那一次是外公唯一一次去京城,算是比較遺憾的一件事。
外公只是輕笑着搖搖頭,告訴她:只要你有出息,我就很開心。
那時候的如初還不懂,實現夢想需要很長的一段過程。而這個過程中,那些逐漸蒼老的軀體已然沒了精力去分享成功的喜悅。那便是我們常說的,歲月不等人,萬物都飛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