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素心思翻轉,想到了種種可能,只待回去和寧湛好好合計一番,是不是要對晉王爺和敏福郡主的事情多留心一些。
若是可能,她真不想顧清揚站到他們的對立面去,可各人的出身便已經決定了自己今後要走的路,即使很無奈,即使並不是心中所願,卻也不是你想就可以改變的。
或許顧清揚也有他自己的無奈,但蕭懷素卻也沒有立場再聽他訴說。
“怎麼了?”
端儀公主見蕭懷素有些怔神,不禁搖了搖她的手,“可是在想父皇與太后怎麼還沒有來?”說罷也踮起腳尖往外看了一眼,“就算父皇來了,多半也是在男賓裡面,怕是不會進內院的。”
蕭懷素回過神來,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搖頭笑道:“四嫂說笑了,我怎麼會這樣想?皇上日理萬機自然抽不出身來,太后她老人家若是出宮一趟又少不了顛簸,等着這一茬過去,我也該進宮謝恩的。”
“其實晚些日子去也沒什麼的,父皇與太后都知道你這次意外受的驚嚇不小,誰也不會強求。”端儀公主拿着蕭懷素的手拍了拍,“不過你這樣想別人也只會說你是個知禮識趣的。”說罷笑了笑。
眼看時辰已近正午,估摸着應該不會有客人來了,若是再來這邊也留了個體面的媳婦子應酬着,端儀公主與蕭懷素便決定轉去內院,誰知道步子還沒有邁動,便聽得有細碎的腳步聲飛快而來,還未到近前便聽到丫環過於興奮的聲音響起,“公主、郡主,皇上與太后來了!”
蕭懷素心中一驚,趕忙拉住了端儀公主,倆人飛快地轉過了身來。
“沒想到真的來了,”端儀公主的聲音難掩驚喜,又轉向蕭懷素道:“記得我出閣之時父皇都沒有親臨,弟妹真是好大的面子。”話語中含着一絲酸意,不過片刻後又恢復了正常,對身後的丫環吩咐道:“快去請夫人,就說皇上與太后都來了。”
丫環應了一聲,轉身領命而去。
蕭懷素已經顧不得揣摸端儀公主的心態,只一臉的緊張,她還從來未面見過皇上,沒想到第一次面聖就是以皇上義妹的身份,這讓她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那是皇上啊,大周國地位最尊崇的一個男人,手握天下百姓的福祉,生殺予奪無所不能,她終於要得覷這個帝國第一人的威嚴了嗎?
“弟妹?”
端儀公主喚了一聲蕭懷素,見她有些茫然地轉過頭來,不禁“撲哧”一笑,“你是不是有些緊張?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哪個人第一次面聖都是這種情景,不怕告訴你,”說着小心地湊了過來,“在宮裡我與父皇說話時都有些不敢看他呢。”
聽端儀公主這一說,蕭懷素的情緒略微和緩了一些,笑道:“帝王威嚴嘛,歷來都是如此,四嫂不說我心裡都忐忑着,待會不要出醜纔好。”
“怎麼會?弟妹端方得宜,連太后她老人家都多有誇讚的。”
端儀公主握着蕭懷素的手捏了捏,這才款款站定,又提醒她道:“待會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以平常心對待就好。”
“嗯。”
蕭懷素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話說得容易,可誰能不緊張呢?
她還記得她從前讀書的時候一回答老師的問題就會臉紅,爲了這同學還給她取了個綽號叫“紅蘋果”,真是一緊張就臉紅,這習慣延續到了現在,一點都沒變過,甚至現在她都覺得自己的臉開始隱隱發燙了。
也不管倆人心態是否調整妥當了,那一頭已經有太監宮女開道,引領着皇上與太后往這廂而來。
蕭懷素擡眼一掃已是瞥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後面還跟着一身暗紅色繡着萬字不到頭長裙的懿德太后,她與端儀公主對視一眼後,趕忙幾步上前福身拜下,“參見皇上、太后!”
“平身吧!”
帶着幾許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接着是緩緩站定在自己身前的那抹明黃?色身影,蕭懷素心頭一緊,慢慢站起了身來。
“懷素,怎麼不敢看哀家了?”
懿德太后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幾分調笑的意味,蕭懷素心裡一窘,不禁擡起了頭。
當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威嚴的國字臉,皇上已經是四十往上快五十的人了,面相上顯得刻板嚴厲了些,但也有可能這份嚴厲已經成爲了他生活中的一種表情,眉間有着一道深深的豎紋,這使他看起來並不那麼親切和藹,至少端儀公主只看了他一眼便不覺地垂下了目光,顯然有幾分敬畏。
蕭懷素更是一掠而過,將目光定在了懿德太后的笑臉上,只道:“太后說笑了,懷素只是太過緊張,”說罷又瞄了一眼皇上,“畢竟是第一次面聖,皇上威嚴,不敢直視!”
“倒是個會說話的。”
皇上輕哼了一聲,面色和緩了幾分,又轉向太后道:“怪不得太后這般寵愛這丫頭,不過這年齡看着比端儀還小上一些,做朕的義妹就……”這話飽含的意義就深了。
懿德太后嗔了皇上一眼,佯裝不悅道:“怎麼着?哀家統共就這麼一個看得順眼的孩子,不收她收誰?要不然皇上得閒了親自操持安排,只要能入得哀家眼的,哀家也不介意再收一個。”言下之意就是蕭懷素這個義女她收定了,沒得更改。
蕭懷素心裡憋着笑意,不由地瞥了懿德太后一眼,太后這是逼着皇上認同她,不過這對她意義不大,讓她覺得感動的是太后這份心意,不管是爲了她這個人,還是隻爲了還杜老太爺的一份恩情。
皇上拗不過太后,只得一臉無奈的苦笑,“朕也沒有說她的不是,太后多慮了。”
對於懿德太后,皇上向來是沒轍的,雖說倆人不是親生母子,可這養恩比生恩大,他向來對太后恭敬有佳。
不過剛纔懿德太后那話也透露出了另一個意思,皇上自然明白。
在安貴妃這件事情上,懿德太后便直批她恃寵生嬌,後宮無專寵,太后一出山便已經讓內務府拿個章程出來,要重開選秀的大門。
對這一點皇上很是無奈,許也是他寵愛安貴妃太過,這才讓安家人有些忘乎所以了起來,不過她卻也不敢相信是安貴妃指使人刺殺蕭懷素,這也太與她平日溫婉的性子不符了。
至於安家姐妹也頂多是嬌貴跋扈了些,只是些小女兒家的作態,哪能有那麼狠的心腸呢?
不過後宮裡安危爲重,馮貴也確有失職之處,他這才撤了馮貴的職,轉而將禁軍交給秦王來統領,這個兒子母族不顯,能依仗的只有他這個父皇,這樣想着他才能稍稍安心。
幾人說話之間,袁氏已經帶着丫環趕到了,她腳步如風,身後的丫環跟不上都被撩出了老遠,一身月白色長裙穿在身上飄逸得如同春日裡的柳絮,只在襟口與裙角繡着幾枝素雅的梅花,卻更襯得她氣質脫俗,有如仙子臨凡塵。
蕭懷素與端儀公主倒是已經習以爲常,基本對袁氏的美貌免疫,可今日來赴宴的人被驚嚇到的也不少,誰也料不到武安侯夫人竟是這般年輕貌美,還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www• TTKΛN• ¢O
皇上也見過袁氏一次,這次再見到也被震撼不小,那眼睛粘在袁氏身上就沒再移開過,還是懿德太后輕咳了一聲,喚道:“皇上,這便是武安侯夫人吧?”
皇上如夢初醒,也驚覺自己失態了,不由輕咳一聲掩飾了過去,“對,確實是武安侯夫人。”
蕭懷素與端儀公主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眸中的輕笑,男人對於袁氏的美貌基本都沒有什麼抵抗能力,皇上只看到走神已是不錯的了。
“你們倆人的婆婆竟然是如此年輕,倒襯得我像個老太婆似的。”
懿德太后癟了癟嘴,帶着點孩子氣的不悅。
蕭懷素也漸漸摸順了這位太后的脾氣,不由給太后身後的英姑使了個眼色,英姑又在太后耳邊說了句什麼話,太后這纔開懷了起來。
袁氏已經飄然而近,依次與皇上和太后見了禮。
“侯夫人不必多禮!”
皇上清了清嗓子,“朕在前院已經見到武安侯了,這便先過去了。”又轉向懿德太后道:“太后若是要回宮,便讓人來給朕捎個消息。”
“好,你先去吧!”
懿德太后點了點頭,皇上對於臣子之妻避諱着這是應該,這才細看向袁氏,見她眉目如畫,風姿綽約,五官精緻得如雕琢而出,又透着隱隱的貴氣,端看樣貌竟然還有幾分熟悉,不由心中暗自納悶。
“太后駕到,咱們這裡自然是蓬蓽生輝,就等着您來開席了。”
袁氏淺淺的笑着,態度既不顯得疏冷,又沒有逢迎之態,把握得恰到好處,又看向蕭懷素與端儀公主,“還不扶着太后入席。”
“是,婆母。”
蕭懷素與端儀公主應了一聲,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懿德太后,款款向裡而去。
“懷素,我總覺得你婆婆有些面善,不過袁家……”懿德太后一邊走着一邊與蕭懷素說着話,“如今倒是沒聽過哪家勳貴大家姓袁的,你婆婆祖籍是哪裡?”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蕭懷素搖了搖頭,“只是聽說我婆婆是孤身一人,出自一個宗派大家,並沒有其他親人。”這是寧湛告訴她的,想來也是知之有限。
懿德太后略微有些詫異,又轉向端儀公主道:“你也不知道?”
端儀公主歉意地看向懿德太后,“孫女確實也是不知的。”說罷還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走在她們前面不遠處的袁氏。
懿德太后眉頭微皺,又轉頭看向英姑,小聲道:“你也覺得像是不是?”
“是有些像,不過不應該是一個人,依她的年紀也已經……”
英姑雖然也有些疑惑,卻還是搖了搖頭,勸了懿德太后一句,“您也別想多了,人有相似,再說他們袁家不是早就……”話到這裡便自然地斷了。
蕭懷素起初還豎着耳朵聽着,後來見懿德太后與英姑越說越小聲,便也沒再着意去聽,橫豎這些老一輩的事情,不想讓他們知道還是不要探聽來得好。
端儀公主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氣定神閒地踏步在前,在懿德太后與英姑說話時還往邊上讓了兩步避嫌,就像什麼也沒聽到一般。
蕭懷素看在眼裡不禁在心裡笑了笑,端儀公主做得是對的,這纔是宮裡的處世原則,豈知好奇害死貓!
不過經懿德太后這一提,蕭懷素也才覺得袁氏的來歷神秘,沒有家世背景,單憑一個宗派在後面支撐着,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底氣,還能得寧遠這般看重喜愛,或許僅僅只是美貌還不夠。
不過袁氏畢竟是她的婆婆,又是寧湛的親生母親,她怎麼着也該尊敬纔是,不管袁氏有什麼樣的過往與背景,只看她現在對他們的好,衝着這一點,她就該一輩子孝順袁氏纔是。
而走到前面的袁氏卻是耳根子動了動,微微翹起了脣角,她倒不奇怪懿德太后會覺得她熟悉,她本就長得像她祖母,而她的祖母似乎曾經也認識一位姜家的小姐,而如今的太后孃家名諱正是姓姜。
往日不可追,不管曾經的袁家是如何風光,如今這一切都已經埋入了塵土,袁氏早已看淡,將一切都放在了心頭。
整個寧家除了寧遠之外,就連兩個兒子都不清楚她的身份背景,袁氏也不知道該怎麼與他們啓口,也許這樣就好,不然還要揹負着亡國之痛,想來他們也活得不舒坦。
今日的宴席設在“明園”的水榭內外,搭了涼棚又靠近湖邊,自然就要涼快許多,夏日裡一股微風拂面,讓人感覺到了一絲清爽。
不遠處又搭了高臺,此刻名角們咿咿呀呀唱腔正好,臺下不時有人拍掌叫好,蕭懷素目光掃了掃,多是那些皇室宗親們要放得開些,反觀那些名門小姐們就要拘束了許多,也許是想給在場的夫人們留個好印象,今後的親事也更好說定,而皇室宗親裡那些有封號的小姐們卻是不愁嫁的。
懿德太后一到,這戲立刻便停了下來,所有人都起身行了一禮,平寧郡主與敏福郡主幾個當先就圍了上來,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太后這是偏疼安平,也不顧着咱們幾個了。”
敏福郡主媚態依然,又飛了個眼風給太后身後的端儀公主,脣角微起一道撩人的孤度。
“什麼安平不安平的,要叫姑母,沒得將懷素的輩分給叫小了。”
懿德太后嗔了敏福郡主一眼,就衝着晉王爺在宗室的影響力,對於他這個女兒她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哎喲,太后您就別這般計較了!”平寧郡主在一旁打着哈哈,“咱們喚她安平也是常理,看看安平年紀多小,咱們平輩而論,這樣不也顯得太后您老人家年輕了許多麼?”說罷呵呵笑了起來。
“敏福,你這張小嘴總有道理,哪像幾個孩子的娘?!”
懿德太后作勢要捏敏福郡主的臉,被她躲了開去,又笑罵道:“回頭將你家幾個小子帶進宮給哀家看看,都長成什麼俊俏模樣了,哀家也幫咱們京城裡的名門小姐們掌掌眼!”
“那敢情好!”
平寧郡主趁勢上前挽住了懿德太后的胳膊,“太后瞧得順眼了便給他們指了婚吧,省得我還要操勞!”
懿德太后哭笑不得,敢情她這是攬了活計在自個兒身上,不由一指點在平寧郡主的額頭,“你倒是會省這些閒功夫!”
懿德太后與皇家宗室裡這些貴女說說笑笑地上了主位那廂,蕭懷素便趁機退了出來,今兒個雖說是以她的名義辦的宴,她看似是主角,卻也起着拋磚引玉的作用,藉着這個機會讓太后重新登上京城貴圈的舞臺,總有好些人沒料到太后會重新出山吧。
袁氏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蕭懷素身後,喚她道:“由着端儀陪着太后她們,你與我到廚房看看,這菜該走着上了,不能出了岔子。”
蕭懷素轉過了身來,笑着拉了袁氏的手,“婆母,這幾日您夠忙的,廚房那廂我最熟悉,您去好生坐定,這傳菜安排的事就交給我了。”
“這怎麼行?好歹你也是今天的主角,可不能一直耗在廚房裡。”
袁氏倒是有些新奇,蕭懷素這話倒是透着體貼與親近,這個媳婦從前雖然也對她客氣有禮,但總好像隔着一層什麼似的,今兒個卻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這個我自然知道,一會兒我就來,您儘管放心就是。”
蕭懷素笑着推了袁氏過去,看着她在丫環引領下坐定後,這才轉身往廚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