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過後,內院的女賓們倒是按着平日裡相熟的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一處,懿德太后都還沒有離開,誰也捨不得先走,免得給太后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畢竟是太后第一次收義女,這樣的面子誰能不給?
再說外院還有皇上在那裡等着呢,平日沒有機會入宮覲見的官員們,能在這個時候一覷帝顏,那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蕭懷素忙活了一通,也不過只是少少地用了些湯水,只要賓客裡盡興了,她倒是不在乎今天吃不吃得好,反正都是那個味道,她也沒有心思細品,只怕等着夜了回到屋裡頭能吃一碗小菊下的湯麪那已是人間美味了。
杜家的女眷聚在一處,杜延雲自然也加入了她們的陣營,倒是杜延玉沒有來,她這個待嫁的秦王側妃自然不好到處走動,又怕別人指指點點的,留在家裡備嫁是最好不過。
蕭懷素還有些怕杜老夫人沒拐過彎來與懿德太后對上了,他們老倆口的事情她還來不及細問,雖說估摸着像是解決了,可萬一不是她想的那樣呢?所以她還是要看着點纔好,以免鬧出了什麼不好的事來。
“好祖母,您今兒個可是吃好了?”
蕭懷素扎堆到杜家女眷跟前,當先便去挽了杜老夫人的手坐在她身邊。
“還不錯,咱們那桌少不離是小菊下的廚吧?那點心我看着還有些像是你做的不是?”
杜老夫人眯眼一笑拉着蕭懷素的手拍了拍。
午後的陽光照進了水榭,被那一叢叢茂密的枝葉遮擋在外,只透過零星的縫隙灑下細碎的光芒,有那層陰涼籠罩着,陽光照在人身上卻也不覺得熱了,杜老夫人此刻愜意地半躺在竹騰椅上,全身上下都透着股閒適。
“被您看出來了?”
蕭懷素笑着湊近了杜老夫人,俏皮道:“就您與太后那桌的點心是我親手做的,其他的都是小菊和廚娘做的。”
“算你有心!”
杜老夫人目光一閃,又笑着點了點頭蕭懷素的鼻頭,也就這丫頭最清楚她喜歡什麼口味,軟硬適中最合她的牙口,又轉頭對王氏幾個媳婦揮了揮手,“你們年輕人喜歡曬太陽,自個兒去轉轉,有懷素在這陪我就好。”
“行,那咱們就不在這打擾你們祖孫倆敘舊了。”
王氏拍拍裙子站了起來,又挽了杜延雲的手看向梁氏與曲婧,“二弟妹與四弟妹和我一道?”
“大嫂自去就是,我與四弟妹去那邊走走。”
梁氏笑着推辭,轉身指了一處人看着多的地方,那裡傳出一陣歡聲笑語來,遠遠地都能聽到。
王氏眯眼看去,只見梁氏所指之處花紅柳綠的,倒是有不少年輕的小姐聚在一處,心裡一琢磨便知道這是梁氏在相看兒媳婦,可你相別人,別人還要挑剔你呢,再說今日來的貴門小姐們也多,只怕是看不上杜延林這個白身的,可在杜老夫人跟前她也不好說破,只一笑而過。
等着王氏與梁氏她們相繼離開後,杜老夫人這才嗔了蕭懷素一眼,“想問什麼你就問吧?”說罷像是想到了什麼,忽地笑了起來,“從剛纔就在往咱們這頭張望了,你這是打的什麼主意,以爲我不知道?”
“外祖母都知道?莫不是您是我肚子裡的蟲子?”
蕭懷素與杜老夫人打着馬虎眼,話到最後自己都撐不住笑了起來,半晌才收了笑意,狀似隨意地問道:“您是見過太后了?”
“見過了!”
杜老夫人抿了抿脣,淡笑着點頭,“童顏白髮,太后年輕時也定是個標緻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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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是?”
蕭懷素挽着杜老夫人的手,笑着吐了吐舌,“可我外祖母也不差啊,看看我母親,再看看我,個頂個的美人胚子,這不還是承了您的模樣!”
“小猴兒倒是會說話!”
蕭懷素一番話倒是逗得杜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又道:“剛纔我倒是與太后聊了聊。”
“喔?”
聽到這話,蕭懷素下意識地心裡一緊,擡頭看向杜老夫人,“您與太后都說了些什麼呀?”
“也沒什麼,就是說說你,說說從前……”
杜老夫人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太后還記得從前伯姝進宮時的情景,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娃……就與你長得一般模樣,怪不得你入了太后的眼。”
若是隻話些家常那倒沒什麼,蕭懷素腦中思緒一轉,又試探着問道:“就沒說別的了?”
“還有什麼?”
杜老夫人好笑地看向蕭懷素,片刻後才抿脣道:“自然還說了你祖父……從前的事太后也提了提,說是心裡一直感激着你祖父,如今收了你做義女,還讓我別介意她把這輩分給弄亂了。”說到這裡顯然是到了興頭上,杜老夫人不由撐坐了起來,伸手捋了援蕭懷素耳邊的頭髮,“我當然不介意了,太后將這份榮耀賜給了你,雖然說有杜家的情分在裡面,也是因爲你真心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蕭懷素眼珠子一轉,趁勢說道:“那這麼說……您不怪外祖父了?”
“怪什麼怪啊?!”
杜老夫人有些懊惱地揉了揉眉心,“也怪自己從前小心眼了些,多大點事啊,就放在心裡耿耿於懷,若是當初我肯與你外祖父多說一句,如今也不會這般,平白累得自己嘔了這麼些年的冤枉氣!”
“您能這樣想當然是最好了。”
蕭懷素真心爲杜老夫人與杜老太爺開心,此刻真是什麼也比不過這對相濡以沫的老夫妻解開心結攜手相依來得讓她高興了。
“懷素,我吃過這虧,也不想你今後再犯糊塗。”
杜老夫人這才語重心長地對蕭懷素說道:“就像你說得一般,夫妻之間貴在坦誠,有什麼事情說穿了就好,若真是事實,自己又實在接受不了,大不了咱們還能換一種活法,總比憋屈幾十年來得好!”
“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當我回首過往的時候,真是覺得彈指即過,我與你外祖父的日子也不多了,等着這次三丫頭出嫁後,我們便準備回到西安去養老。”杜老夫人說到這裡,見蕭懷素眼中已是飽含熱淚,不由嗔她一眼道:“這有什麼好哭的?你該爲我們高興纔是,這些年走了好些地方,才知道落葉歸根最實在,富貴繁華就是過眼煙雲,能找到這輩子與你攜手走過的人才是真正的踏實。”說罷伸手颳了刮蕭懷素腮邊滑落的淚水,“而我覺得寧湛就是那個你要牽手一輩子的人!”
“外祖母,我捨不得您!我也捨不得外祖父!”
蕭懷素撲在杜老夫人懷中嚶嚶哭了起來,這些年她都習慣杜老夫人在她身邊,給她鼓勵和支持,想着親人就要遠離她怎麼能不傷感?
還有杜老太爺給她講的故事,親手教她執筆與繪畫,她沒有父母在身邊教導,兩位老人雖是她的外祖父母,卻與她父母的角色又有何異?
“傻孩子!”
杜老夫人面上也略帶了一絲傷感,只輕輕地拍着蕭懷素的背,“咱們都老了,難不成還能陪你一輩子?你的路還很長,而陪着你一路走下去的人是寧湛!”
“外祖母……”
蕭懷素擡起了頭來,只是眼眶還是紅紅的,淚水已被她抹進了帕子裡,只癟着嘴啞聲道:“那等着我得空了就去西安看你們!”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了,“這倒不打緊,先顧着你自己的小家纔是要緊,咱們兩個老傢伙又不會走掉,你隨時回來,咱們隨時都在。”
“嗯。”
蕭懷素這才破涕爲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在杜老夫那裡哭過了一茬,蕭懷素又回屋去重新補了個妝,換了身衣服,等到眼眶不紅了纔去找了端儀公主。
她們到底是主人,內院的事情還需要好生安排一番,這一天忙得腳都沒歇下過。
懿德太后與皇上是半下午走的,等着這兩位大佛一走,倒是有些人坐不住了,三三兩兩地告辭離去,晚膳時分廚房又要輕鬆了許多。
夜幕降臨時,等着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蕭懷素這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了屋,寧湛早已經在等着她了,見着她進屋趕忙迎了上去,關切道:“可是累着了?”說着扶了她落坐在桌旁的圓凳上,又給她倒了杯溫茶遞過去,“原本是想來找你的,但想着內院都是女眷,便又不好露面。”
蕭懷素喝了幾口茶水,這才覺得喉嚨舒服了些,今兒個說得話只怕比她一年說的都多,不僅是要各處應酬,平寧郡主還帶着她去認識那些宗室貴女豪門貴婦,想來平寧郡主在這個圈子裡關係很好,她的引見與介紹倒是比端儀公主全面了許多。
蕭懷素緩過一口氣來這才說道:“我着實也沒想到皇上與太后真得來了,倒是讓人有些受寵若驚!”頓了頓,又問了一句,“六哥,景國公府可有人來?”
“這倒沒有,人是沒來,禮卻是送到了,我瞄了一眼禮單,倒是有景公國府的名。”
寧湛微微一怔,旋即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怎麼會想到問他們?”
“這個倒是說來話長。”
蕭懷素牽了牽脣角,眸中卻是沒有笑意,顧清揚落到如今這種境地,她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或許也會有點微微的酸楚,又將端儀公主說的那事告訴了寧湛,她與平寧郡主在一起時也狀似無意地問過一次,得到確認後這纔敢說給寧湛聽。
“當真?”
寧湛心裡一陣譁然,他甚至曾經還將顧清揚當作過情敵,如今這個情敵竟然墮落到要當別人的男寵,他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六哥,這事我看你還是要跟王爺說說纔好。”
男人可並不像女人這般八卦,在宗室貴女圈裡流傳的並不代表所有的皇室宗親都知道,蕭懷素覺得有必要告訴秦王一聲。
“這是爲何?”
寧湛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不解地看向蕭懷素,“顧世子甘願做了別人的男寵,這與王爺有什麼關係?”
“說你傻你還真傻!”
蕭懷素好笑地嗔了寧湛一眼,“敏福郡主可是晉王爺最疼愛的女兒,對這個女兒他可是有求必應。”
蕭懷素這一說寧湛便明白了過來,略微沉思了一陣才緩緩點頭,“你說得是。”
顧家是淑妃的孃家,與遠在遼東的齊王可是一體的,雖然淑妃最近沉寂了不少,由得安貴妃冒頭爭寵,但這並不代表她歇了這個心思,只要齊王還在,只要這個皇位一天後繼無人,後宮裡的女人們都有盼頭。
“那我先去沐浴,若是你困了就先睡。”
蕭懷素站起了身來,又吩咐代兒給她找了換洗的衣物,這才往淨房而去。
浴桶裡的水溫熱舒爽,能夠去除一天的疲憊,蕭懷素本是一個人泡在水裡,不覺肩上多了一雙大手,從手上按摩的力道來看她已經猜出了是誰,不由笑着轉頭道:“六哥,你怎麼還沒睡?”
“等着你一塊,反正我也不困。”
寧湛笑了笑,又挽了袖子探入水中,就着推拿的力道給蕭懷素來了一次深入地按摩,末了才調笑道:“郡主,小的侍候的可還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哪裡都尋不到這樣好使的小廝了。”
蕭懷素樂得呵呵直笑,又不覺寧湛的雙手探入水中,打橫一撈便將她整個人給撈出了水面,惹來她一陣驚呼,她眼下可是未着寸縷的,被寧湛這樣一看,頓時整個人都像煮熟的蝦子一般。
他們倆人是夫妻,自然有赤身相見的場景,可在這淨房裡,又是這樣的姿態,蕭懷素已經害羞地不敢再看寧湛。
寧湛倒不在意,回身便取下了白布巾將她給包裹了個嚴實,連衣裳也沒穿就直接給抱進了內室,代兒幾個丫環見此情景早便識趣地躲開了,還順手將房門給帶上。
“我不要一個人當糉子!”
蕭懷素氣得雙頰鼓鼓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瞪向寧湛,等到了牀榻上揭開了柔軟的絲被,寧湛這纔將她整個人給放了進去,自己也跟着覆身而上,“那咱們就兩個人一起當糉子!”話音一落,熱吻已然落下,堵住了蕭懷素所有的抗議。
原以爲被寧湛給折騰了幾次第二日睡醒必是全身痠痛的,可蕭懷素醒來後卻覺得特別有精神,甚至坐在牀榻上尾椎那裡還隱隱地發熱,她不明所以,只能將這歸結爲寧湛那全身神秘的按摩,或許也是加入了內家的勁道,這些她都不懂,但若是房事前後都能來一次這樣的按摩,她倒是不介意被寧湛給折騰了。
昨兒個懿德太后與她說話,倒是很喜歡蕭懷素抄寫的佛經,又說了幾個經書的卷名讓她抄來,等着抄好了再一起送進宮去。
太后還給了蕭懷素一塊出入皇宮的令牌,不用提前向宮裡遞牌子,這倒是方便了許多,也相當於是皇宮的大門已經向她敞開,若是她願意隨時都能去。
蕭懷素搖響了牀頭的銀鈴,由着代兒與巧兒進屋來侍候她梳洗更衣。
巧兒倒是嘴快,在一旁捂脣笑道:“是六爺讓咱們不要吵着少奶奶的,讓少奶奶睡個好覺,夫人那裡也來傳了話的,這兩日不用去她跟前請安,讓您好好休息着。”
“好,我知道了。”
蕭懷素點了點頭又撐了個懶腰,如今丈夫體貼,婆婆也好相處,她的日子果真比想像中要好得多,只覺得全身上下連心頭都沒有一點不舒坦的地方。
起身梳洗用過早膳後,蕭懷素便去了書房抄寫經文,這裡的桌案擺得寬很方便,平日裡寧湛也不怎麼用,多半還是她使得多,她不僅要抄寫經文,還要對照着筆跡,字體偏大或是偏小都不好,這是呈給太后的,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蕭懷素身邊的幾個丫環都是識字的,這幾年跟在她身邊也是耳濡目染,代兒甚至還寫得一手好字,此刻見蕭懷素寫的經文字體,不由問道:“少奶奶這是寫的顏體?”
“是!”
蕭懷素頭也沒擡地點了點頭,又專注在自己筆下,一筆一劃都極其認真,“太后最喜歡顏體,書法裡也有‘顏筋柳骨’的說法,顏體方正茂密,筆畫橫輕豎重,筆力雄強圓厚,氣勢莊嚴雄渾,寫出來倒是很有男兒的氣概,從前我還沒怎麼覺得,如今越寫倒是越順手了。”
書法貴在多練,有段日子她都荒廢了,多日不練又手生,這是試着寫上幾篇,等找到手感了再開始正式地抄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