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輕柔的聲音,好似投進湖面的石子,蕩起層層漣漪。
徐卿手握書卷,瞧見史書中熟稔的一段,不禁勾起了曾經的心絃。茫然之間,只聽到這一聲悅耳的聲音,本能的擡起頭,茫然的對上了那雙動人的眼睛。
成繡的眼睛生的很是好看。
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不說話就那麼看着你的時候,滿是少女的嬌憨。只是那微微斜挑的眼尾,又給這份嬌憨平添幾分女子的嫵媚,說不出的勾人心魄。
一時間,他倒是有些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還是成繡的又一聲輕喚,終於將他的思緒給拽了回來。
“繡繡。”
他放下書卷,有些受寵若驚:“你怎麼來了?”
一路上已經準備的理由,在這一刻,卻突然的化爲委屈,淚水忍不住逼上眼眶,微微泛酸。
徐卿是何等人,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繡繡別哭。”
溫柔的手輕輕的替她擦拭去腮邊的淚珠兒:“發生了什麼事,你慢慢講給我聽。”
他越是溫柔,就越是催動了內心的委屈。漸漸的,原本已經被自己封死的內心和包裹着的強硬軀殼,漸漸的冰封瓦解,潰不成堤。
“徐,徐卿哥,我.....”
少女的抽噎,泛紅的眼眶,讓徐卿頭一回嚐到了心急如焚的滋味。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亂,若是亂了,只怕更是問不出所以然來了。
所以,他只是拿出帕子,及時的替她沾幹淚水,不讓眼淚從那飽滿的面頰上爬過。
也不知是哭了多久,纔將兩世憋着的鬱結盡數流出,心中終於平復下來。
再擡眼時,多少也能勉強說話了。
“徐卿哥,我有一些話,想要跟爹孃說。可思來想去,也只有你是最好的人選,幫我轉達他們了。”
“我從小到大,她們爲了盡孝,都不在身邊。小時候我怨過,哭過,可唯獨不恨她們。恰恰因爲這份距離,思念更濃起來。她們回家時,我不知道多高興。”
想起成貴的憨笑和林氏的溫柔,成繡心中一疼,抹了一把眼淚,繼續道:
“爹孃是善良的人,可善良也應該有個度。沒有了底線的善良,就是懦弱。爹孃是爲人子,可也是爲人父母,豆豆那麼小,總歸要爲他考慮考慮。”
“家中的銀子,我都拿去給里正。其實不然,竈火旁邊的柴垛最裡面,我還藏着一個小瓦罐子,上層是豬油,下面是我用油布包了三十兩的銀票。爹孃是勤快人,這些錢,以備不時之需吧。”
成繡還有許多話想說,可越說眼淚越多,最後,抽泣的說不下去了。
徐卿聽得心驚膽寒。
少女委屈的樣子,叫他的心跟着都要碎了。終於,忍不住孟浪了一回。
伸開雙臂,將成繡小小的身子納入了自己懷中,溫柔的安慰。
“繡繡,若是你信得過我。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懷中的小腦袋,起初還有些抗拒,一動不動。到最後,似乎掙扎許久,這才擡起頭,泛着紅的眼睛像小兔子一般,委屈而讓人心疼。
一開口,嗓子也是濃濃的沙啞。
“徐卿哥,我,我大概是活不成了。”
牛的叫聲,悠遠悠長。
鈴鐺緩緩,不時夾雜着趕車人的鞭子聲。漸漸的,一輛牛車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劉三坐在趕車人的後頭,見快到了,連忙指着:“就這兒,你等着啊。”
等車挺穩後,忙不迭的跳下來,邀功似的跑來:“大哥,車找來了,咱快點回去吧。”
另一衙役正端着水要往口中送,聽到這個後白了一眼:“急什麼,這才什麼時辰。”
“哎喲我的哥哥哎!”
劉三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他旁邊,急不可耐:“您得想想,這是什麼時候了,咱還不急?咱這是在給侯夫人辦事,一個高興,那出手得多大方。您得酒錢,我的賭債,那不是都有了着落嘛。爲了避免夜長夢多,咱還是快點,快點把人給弄回去把。”
“呵呵。”
衙役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情小姑娘剛那銀子,是白使了?”
“啊,對!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劉三一拍腦門,懊惱後,又賊兮兮的看着衙役,出謀劃策:“大哥,你說那小丫頭,這麼多銀子,說拿就拿出來,這家裡該藏了多少啊。要不,趁這個功夫,兄弟我進去找找,若是能找出來,咱可就發......”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衙役給打斷了:
“劉三,你他媽腦子能不能清楚點。這家裡,看着是有那麼多銀子的?何況人小姑娘剛做的落落大方,給了銀子,還留着個空屋子,爲的啥,不就是這破屋子一文不值,壓根不怕。還有,”
他呷了一口水,再擡頭看劉三,意味深長:“事還沒定,你怎麼就知道她死定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說完這些,他乾脆站起來:“好,我也去看看,這丫頭該回來了。你呢,好好的想想我的話。咱在宛平城當差,達官貴人總能接觸到一些,一個侯夫人的差事,面上做的過去就行了。千萬別過分的去舔,回頭,再開罪了別人。”
劉三訕笑,恭送着衙役出去,等走遠了,瞧不見了,才一改方纔臉色,在地上狠狠地啐了口濃痰:
“什麼玩意兒?”
“什麼留一線,什麼莫欺少年窮。老子就是不留,就是欺負了,還能怎麼着?一個要死的人了,難不成到底下了,孤魂野鬼的找我不成?媽的!叫你一聲大哥,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等這回辦好了差,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罷,看着半掩的門,眼珠子滴溜溜的轉:“這小娘皮的,家裡肯定私藏的還有。媽的,說不準都叫那個老東西先給摸走了,不管了,再去摸摸,沒準老東西眼拙,咱還能撿個漏呢。”
說罷,一抹袖子,賊兮兮的就躥到了成老太住的屋。
翻箱倒櫃,最後,恨不得牆皮都要給撕下來一層了,終於,在枕頭裡,發現了點異樣。
劉三嘿嘿一笑:“老東西還是不行啊,這不,還是叫我給找到了。”
心中這麼想,手下也使勁兒,用力一撕,黑乎乎的蕎麥呼啦啦的撒了一地。
其中混着的,還有一塊兒綠油油的碧色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