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中,洛都城的天氣漸漸入夏,林清苒一早出門,馬車到了金府門口,太陽已經曬的燙人。
司畫打了傘,門口早有二姐院子裡的丫鬟等着。
一路走過去到二姐院子,這金府沒怎麼變,和幾年前來的時候一樣,接她的小丫鬟顯得很熱情,看年紀不像是從林府隨嫁過去的,不過這性子,容易討二姐的喜歡。
到了二姐的院子,進了屋子,林清妍正和幾個管事媽媽吩咐金府裡的事情,林清苒走進去,林清妍把賬本一放,帶她進了屋子。
姐妹兩個說話,林清妍也是說的直接,“你信裡寫的我也問過三嬸的意思,就是聽到這邵家,難免有些別的話。”
洛都城就這麼大,誰不知道邵家那點事,邵家如今的風評,真的不太好。
“二伯母說了,成親之後會讓六弟夫妻兩個搬出邵府,我和相公如今不是也住在外頭,逢年過節回去一趟,其實都沒什麼關係。”林清苒也不是非要說成這親事,不過是覺得二伯和二伯母人真的不錯,六弟也是個沉穩的,女兒家嫁過去,不會被虧待。
“要是住外頭,倒也不錯。”林清妍點點頭,“如今這邵府,邵家大老爺不是升官了麼,怕是這邵家二老爺一家,日子也不好過,其實三叔的官職也不高,當初金家沒落,也沒什麼爵位,兩個孩子這身份,要配還是合適的。”
林清妍想了想,“你和邵家二老爺二老夫人接觸的多,你覺得靠譜麼。”
“二姐,再熟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一面,但是二伯和二伯母兩個人,對我和相公確實都很好,他們在我面前說了要讓六弟婚後搬出來的,那也是篤定的意思,邵家那點事,和小一輩的都沒關係。”林清苒笑道,“你就把事兒和三夫人說清楚,看看她有這意思麼,要是有,回個話給我,二伯母那若是要提親,也能有所準備。”
“你是不知道。”林清妍嘆了一聲,“府中留了這麼一個在,說親還是嫁去,都是小心翼翼,別說六姑娘的親事,就是我這大郎二郎的婚事,也得好好琢磨。”
“二姐,那這三小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林清苒見她又提起來,忍不住問道,“當年在金家遇到過她一次,你們說是病了,我看這倒像是瘋了。”
林清妍看着她,“要真是病了纔好,要只是病了,金家的姑娘也不至於這麼難說親。”
林清妍和她說起來,林清苒臉上的神情是越來越驚訝,原來金姐姐,金家四小姐和朱家不能結親,其中不僅僅是朱家看不上,也有這緣故在裡面。
“她這就是瘋了,所以金家在給孩子挑選嫁娶時格外重視夫家的品格,若是這樣的事情說出去讓別人知道了,這金家的姑娘以後還怎麼嫁人。”林清妍說起來是滿口的嘆息,當初她嫁入金家的時候知道這個也驚訝的很。
“向蓉從小就很聰明,聽相公說,她若是不瘋,也是這洛都城一大才女,一定是能嫁的很好,可偏偏就是這聰明,讓她從小自己的主意特別大,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三叔三嬸寵着她,也沒有把她嬌寵壞,反而她是個十分善良的人,對府裡的丫鬟下人都很好,天熱了,甚至還會給在外院做活的長工派人送水送吃的。”
事情也就是這樣發生的,金向蓉偶爾會遠遠的看着派人去水給那些長工,偶爾出門經過外院時,也會遇上一個兩個。
本來這樣是沒有機會能夠遇上的,可偏偏就這樣遇上了。
“那個長工名字叫阿禾。”林清妍緩緩道,“有一次向蓉去前院那邊給他們送水,站的也挺遠,但就是這附近都在修亭子,來來去去有長工搬運木塊,亭子上的一塊木板沒架穩,忽然掉了下來,那個長工把向蓉推開了,自己被木板砸住,木板上的釘子都直接嵌在了他的後背上。”
這不就是府中千金小姐和僕人相戀故事的開頭麼,後面的感情發展,林清苒也能想得到,金家三小姐這麼善良,有長工爲了救她自己受了傷,自然是又送藥,還找機會探望,身在閨中本來就沒有機會和男子多接觸,如此一來二去,懷着感恩的心,很容易就產生一些情愫。
“也說不清到底是誰先對誰起了意,向蓉身邊的丫鬟守的死,等金家人知道的時候,向蓉都已經有了身孕。”林清妍頓了頓,她是沒有見過當時的情形,但聽丈夫形容,那都是十分的慘烈。
“對金家來說,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和一個長工有了關係,還有了孩子,那就是奇恥大辱,向蓉求三叔三嬸讓她跟着長工走,那長工被打的奄奄一息關在柴房裡,這種事又不能送官,最後名譽受損的還是金家,向蓉威脅三叔三嬸,若是阿禾出事,她也不想活了。”
“可那長工,真的對她是真心的麼。”不是爲了金家的有權有勢,不是爲了攀高枝,假如真的愛,怎麼也得考慮一下姑娘家的聲譽。
林清妍笑了,“我也這麼問的。”
金家給阿禾很多銀子,要他遠走他鄉不能回來,他不肯,他跪着求金家答應讓他和金向蓉在一起,即便是他們不配,即便是他會讓她過苦日子,他都會盡最大的努力,他去參軍,他去上前線,他去爭軍功,絕不會不會虧待她。
“後來,向蓉逃出來了,帶着銀子給阿禾,要他離開金家,她知道要是他不肯離開,三叔三嬸一定會要他的命,阿禾不肯留她一個人在府裡受罰,要帶着她一起走,就是在那天你來金府,她帶着你跑去的那個門口,他們被抓住了,向蓉死命的要他走,他不肯走,還跪在地上磕頭求,最後,他被活活打到斷氣在向蓉面前。”
林清妍頓了頓,眼眶有些溼潤,“向蓉受不過刺激,當場小產暈厥過去,等醒來之後知道自己連孩子都沒了,昏過去後,再醒來就瘋了,來聽那些丫鬟說,向蓉和阿禾的相識中,阿禾都在努力攢錢,向蓉給他的他不收,他有空還去外頭打零工,他想要贖了身契離開金家,去從軍,要風風觀光的娶金向蓉,不會委屈她。”
這就是金家一直隱瞞着不敢對人說的,金家有這樣一位瘋了的小姐,還是以這樣的方式瘋了,打死一個長工對金家來說好像不算什麼,可對金向蓉來說,她的整個世界都被擊潰了。
“這些年來三叔和三嬸一直在尋醫問藥,想要醫治好她,我倒覺得,不如一直這樣瘋着,不記得纔好。”
聽着二姐的話,林清苒想起當時金三小姐拉着自己,不斷往那門口跑,不斷推着她要她走,說抓着她的人都是壞人,她不是不記得,她潛意識裡對這一段回憶一直都沒忘記,所以她才覺得金家的人都要害她,還會在遇見她的時候讓她趕緊跑,她只是把自己和那個長工給忘記了。
這是愛情,沒有對錯和身份之別的愛情,在現代這樣的搭配都是爲很多人所不能接受的,更何況是在這個門第觀念極重,女子貞潔最寶貴的世界裡,金向蓉是犯了一個不能被容忍的過錯。
“之後金家有安葬這個長工麼。”林清苒平靜了一會兒,擡頭問二姐。
林清妍搖搖頭,“金家人恨死他了,怎麼會好好安葬他,裹了席子扔在了荒墳崗。”扔在那樣的地方,山獸過來,不消幾天就什麼都沒了。
“年紀小的幾個孩子,其實都不知道這件事,三嬸就是怕遇到不好的人,把這些事抖出去,影響了金家。”
“他們不後悔麼。”引以爲傲的女兒這樣的瘋了,當初若是給一點機會,不要做的這麼決絕,也許如今就不會是這樣的情形。
“後悔有什麼用,有一段時間向蓉的病好過一陣子,但後來又不好了。”林清妍說完,看着林清苒,“二姐之所以告訴你,是知道你心中也有些猜測,明着看倒是瘋了還告訴你是病着。”......
從金家離開,林清苒這情緒難免低落了些,那一次金家三小姐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歇斯底里的要自己走,要自己逃,可以想象到當年這情形,看着心愛的人被打到無聲息在自己面前,如何能不崩潰。
回到了邵家不過才中午,李媽媽從廚房裡拿來了食盒,門口那兒有人送了封信過來,說是從彭州那寄過來的。
林清苒打開一看,是廚娘袁氏的兒子,袁承志的信,今年開春童試,袁承志中了秀才,四年後他一定能考上來洛都城,到時候他會把娘和姐姐都帶來。
信中袁承志還不忘記問候林清苒和邵子鈺,又着重問候了一下涵哥兒,小小年紀,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盡是成熟。
林清苒他們離開彭城的時候,袁氏一家三口就住在了當初酒老七他們住的那屋子,酒老七象徵性的收了他們一些租金,有了落腳之處,兩個孩子就不必跟着袁氏奔走,畢竟是從知府出來的廚娘,袁氏找個活計容易多了,養兩個孩子雖然累了些,但不成問題。
袁嬸的女兒也到了快要說親的年紀,袁承志中了秀才,想必芙兒的婚事也會好說很多。
林清苒把信放了起來,二姐那兒消息回來的很快,她纔回來不過一個多時辰,那頭林清妍就去金三夫人那詢問了一下意向,派人回了信給她。
金家三房也沒什麼好挑剔,雖然還沒分家,還住在一塊,但金家也沒有爵位,以前的昌盛不能拿來當事兒說,金家三爺的官職也就那樣,所以,金三夫人這言語之間,這樣的親事也是可以的。
林清苒也沒停,當即寫了信讓人送去邵家給二伯母,六弟的婚事,就看二伯和二伯母自己怎麼定論了。
也是她剛剛把這信交給司棋讓她找人送過去,大門口又有人來了,這回不是送信的,是送帖子的。
林清苒還感慨,就這兩個時辰的功夫,事情還不少,打開那請帖一看,呵,還是這賀家的請帖,前大姐夫賀城笙,九月要成親了,這是給邵府送喜帖來了,邀請邵子鈺和林清苒到時候前去參加這婚宴呢!
作者有話要說:金三姑娘金向蓉的故事,以後會寫番外
今天太忙了,只寫了這麼多,明天儘量多寫一點~╭(╯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