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相傳的小道消息裡,陌易唐雖然只撤了浠水、邙山兩處軍務大權,可卻將白柏青急招回帝都,這分明是剝權的前兆,再下一刻,恐怕就是一個家族的衰落。
仔細想了一會,良辰還是決定上乾坤殿探探口風。
陌易唐雖然性子陰晴不定,但凡國事還是相當的冷靜決斷的,她考慮着要不要將事情原委說個清楚,相信能讓白家免於一場滅門橫禍的。
她一路上用各種心思來勸慰自己,可心裡還是感到不安,她拿捏不定陌易唐會用怎麼樣的態度來看待她,因爲說白了,她這一趟,分明就是去求情的。
她不寄希望與天從人願的空想,而是在通往乾坤殿的宮道上,慢慢踱步,仔細思量各方勢力,想要抽絲剝筍的分離出能依仗的由頭。
到了乾坤殿,守在殿外的祿升看到她的到來,竟然一點也不驚訝,還好心的提醒,“皇上在裡頭批閱奏摺呢,已經忙碌了兩個時辰多了,這是御膳房剛送來的點心,勞煩姑娘帶進去吧。”
“好說。”良辰端着銀盤,低着頭思索着待會第一句該說些什麼,擡頭便撞進那雙深邃熟悉的眼睛。
微微一怔之後,她俯身,“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個這麼規矩?”他頓了頓,指了指旁邊的座椅,示意她坐下。
思路有些短路,良辰只好循着他的指示行事,等到坐下了才發現手裡還託着盤子,復又站了起來,走到他批閱奏摺的案桌前,“這是御膳房送來的點心。”
他看了看點心,又看了看她,最後嘆息一聲,“放下吧。”
見他目光閃現出一抹難以置信的光芒,她很快反應過來,“不是我帶來的。是碰巧遇見了,祿升讓我捎進來的。”
“朕知道。”他頭也沒擡,顯然並不是很想看見她,“你從未給朕做個膳食,朕沒做個那麼美夢。”
他這樣說,良辰倒不知道含在嘴裡的求情的話,該如何說出口了,只好在他身邊乾站着。
看着他一
本一本的批閱奏章,好像忙碌的沒空搭理自己的樣子,她只好又退到座椅旁邊,規規矩矩坐下。
等到點心都涼透了,陌易唐才擡起頭來,見她還在,竟然開口問,“這麼安安靜靜、規規矩矩的可不像你。”
良辰抿脣,揚起眉眼看他,“臣女來是有事要說,希望皇上恩准。”
“關於你父親軍餉被劫一事的責罰?還是鄴城一地謠傳你是紅顏禍水的事?”他的聲音竟然帶着些不知名的寒意,與那深幽瞳眸一起滲着冰冷,“再或者,你是來遊說朕答應陸遠兮的請求,將你送嫁東崖”
良辰被他目光裡的寒意震的一顫,見她如此,他卻笑了,眼睛裡折射出犀利的色彩,“還是,你終於想明白了,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朕?”
他說完,兩枚手指捻起一塊糕點,狠狠的咬了一口,那股狠勁讓良辰心裡又是一顫,甚至有些懷疑,若是她說錯一句,被他拆骨活吞的就不再是糕點,而是她!
她站起來,佯裝給他斟茶的時間整理了思緒,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副心思,“皇上,臣女想起了民間的一句諺語,雖然有些粗俗,形容現在的情形,倒是很是恰當。”
“不妨說來聽聽。”接過她遞來的茶盞,陌易唐淺淺呷了一口,用眼神示意她坐在身旁。
“胳膊總歸擰不過大腿的。我娘在世時候就說過,臣女的性子過於直烈,事情出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立馬反擊,年紀小不懂事總覺得自己就是天就是地,常常去招惹薛蒙月,也時常捉弄白雪晴,看着她們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我就覺得解氣,覺得替我娘出了口氣,可等到我娘無緣無故沒了的時候,就連日常起居生活都沒個人照料,臣女才知,果真一語成鑑,這凡事啊,都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的。”
“你這是在暗喻朕以權壓人?”陌易唐挑眉,“如果是這樣,朕覺得可以一試。”
他的語氣裡含着太多的譏嘲,甚至連表情都是涼薄的,良辰心中啞澀,終究還是做出笑意來,“不是,臣女的意
思是,怎麼都逃不過一個因果報應。皇上講究顏面,當初不肯聯姻決意背水一戰,大贏天下。現在呢,國面上是贏了,民面上卻輸了,皇上難道沒有反思過,這是爲何?”
他又挑眉,“爲何?”
“皇上解決問題的手段只流與表面。”
“譬如?”
“譬如,明明是鄴城不法商賈搶了軍餉,受罰的卻是家父。”
“那依你之見,怎麼纔算從根本解決?”
良辰驚訝覺得他的問題,全都順着自己想要引導的方向,有些暗暗覺得哪裡不對。可箭在弦上上容不得她退縮,終是擡頭直視他的眼眸,“臣女願意與東崖聯姻,如此一來,鄴城民變就不會再高漲,陸……”
還未等她說完,便聽到面前一聲低沉,似是聚斂了這世上最陰沉的怒氣,“白良辰,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夜已深沉,良辰看着他如此,心中已泛起不祥預感,卻不知道這種情緒所爲何來,只能吶吶回道,“這是目前爲止,最爲萬全之策。”
良辰想,這或許是條不錯離宮脫身之法,這個機會真是來之不易。
她若不把握住,纔是徹頭徹尾的傻笨呆!
下一刻,她的胳膊就被他提了起來,良辰低頭喊痛。
“你也覺得痛了?”陌易唐深吸一口氣,被背叛的感覺自知道這件事情起就溢滿了胸膛。
他從沒想過上午陸遠兮才提過送嫁的事,此時她竟還敢送上門來申明自己願意,這女人一邊對他說再沒有隱瞞他的事,另一邊又悄悄的與別的男人打算來一招狸貓換太子的脫身離宮戲碼。
看來,這些日子當真是過於縱容她了,不然,她怎麼會膽肥至此。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又加之白柏青當年的所作所爲,使她一直不肯交心,這些他都可以不計較,他等,甚至對於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權威和感情,都可以不予追究。
但是,她隱瞞與另一個男人的情深似海,就罪不可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