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韓熵戉和雲琨聯手,也是勢不可擋,一路把胡王耶律吉殺得後退一百多裡,躲進了太白山脈之中才肯罷休。而老胡王耶律吉也因爲這一戰而病情加重,躲進太白山沒兩天就一命嗚呼了。
他的四個兒子因爲王位之事鬧翻,大王子耶律広和三子耶律郄打了一仗,斗的兩敗俱傷。四兒子耶律大石則趁機掌控了胡王的精銳親兵,由此暫時掌控了北胡的兵權,之後又分派了二王子耶律厷護送胡王的屍體北上回宮。
大雲和北胡的戰事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接下來是和談還是再戰,要看大雲皇帝和耶律大石的意思了。
而衛章對這些卻全然不在乎,打完了高黎之後,他便把處理戰俘等善後之事情交給了唐蕭逸,獨自策馬飛奔回了大營。
經過一天一夜的昏迷,姚燕語已經甦醒過來。被移到了中軍大帳旁邊的偏帳養息。
翠微和翠萍寸步不離的守着,韓熵戈還把盧桐廣從鳳城叫了過來,不過盧軍醫對姚燕語的傷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連湯藥方子都是姚燕語自己開的。
衛章回營後從馬上跳下來便直奔中軍大帳。韓熵戈見到他只說了一句:“姚姑娘在左偏帳養息呢。”衛章聽了之後又轉身去了偏帳。
姚燕語正靠在榻上圍着厚厚的棉被由翠微伺候着喝藥,營帳的簾子被忽的掀開,寒風夾雜着雪花飄進來,驚動了屋子裡的主僕三人。
“將軍?”翠微驚訝的看着一身玄色戰袍的衛章,聞着夾雜着寒風冰雪的血腥味,忍不住皺眉。
衛章一步一步的走到榻前,慢慢地蹲下身子,想要伸出手去撫摸那張蒼白的臉,卻又不敢,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姚燕語朝着翠微使了個眼色,翠微欲言又止,還是把藥碗放到一旁,和翠萍一起退了出去。
衛章這才上前去握住姚燕語的手,慢慢地低下頭,把額頭貼在她的手腕上。良久,一顆大大的淚珠落在她的手心裡,順着手心的紋路慢慢地散開。姚燕語反手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去抹去他臉上的溼痕。他卻猛地起身一把把她摟進懷裡。
他的戰袍溼漉漉的,冰冷,還有徵塵和血腥的味道。她卻貪戀的靠在上面,不想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衛章忽然放開她,轉頭看了一眼那碗早就冷透的湯藥,啞聲開口:“藥冷了,叫她們熱了來。”
“嗯。”姚燕語點了點頭,喊了一聲翠微。
翠微應聲而入,姚燕語吩咐道:“先給將軍倒杯水來。”
“先去熱藥。”衛章皺眉,他的聲音沙啞更深,幾乎不能出聲。
翠萍忙上前拿走藥碗,翠微轉身去去給衛章倒水。
姚燕語看着衛章鐵黑的臉,輕笑道:“聽聽你的嗓子,以後說不出話來,我可不要你了。”
“……”衛章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接過水來兩口喝完。
姚燕語又輕笑着說道:“去洗漱更衣,瞧瞧你這一身的衣裳髒成什麼樣兒了?”
“……”衛章冷着臉站在那裡,一步不動。
姚燕語微微皺眉:“去啊。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回來餵我喝藥。”
翠微忙勸:“將軍,快去吧。姑娘一直嫌這藥難喝呢。”
衛章又深深地看了牀上面無血色的人一眼,方抿了抿脣,轉身出去了。
翠微看着衛章出去了,才轉身走到榻前整理好靠枕扶着姚燕語靠好,輕聲嘆道:“看將軍心疼成什麼樣了?姑娘當時怎麼就那麼傻?以將軍的身手,那箭未必會射中將軍的。”
姚燕語微微苦笑:“我哪裡來得及想那麼多?”
生死攸關之時,那不過是下意識的動作罷了,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想。至此時,她才暗暗地苦笑,原來這個人在自己的心裡已經這麼重要了。
沒多會兒的功夫,翠萍熱好了湯藥送進來。隨後,衛章也換了一身乾淨衣裳洗漱完畢跟了進來。翠萍把湯藥給他便跟翠微悄悄地退了出去。衛章便側身坐在榻上一勺一勺的喂她。
姚燕語喝一口皺一下眉頭,漸漸便想耍賴。
衛章自己嚐了一勺藥,果然很苦。於是眉頭緊皺,便不再餵了。
姚燕語看他這樣,便忍不住嘆氣:“你這人真是的,你就不能哄哄我?”
衛章擡眼看她,神色滿滿的全是內疚,自責之極。
“好了好了!”姚燕語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樣的眼神,便伸出手去:“把藥給我,我喝就是了。”
衛章又拿起勺子餵過去,姚燕語卻伸手接過藥碗,一揚脖子咕咚咕咚幾口喝了下去之後,砸了砸舌頭嘆道:“真是太苦……唔!”火熱的氣息逼近,脣被堵住,舌尖被吸允,口腔裡混進淡淡薄荷的清香。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在她反抗之前,衛章輕輕地放開了她。然後以額頭抵着她的,啞聲問:“還苦嗎?”
姚燕語扁了扁嘴巴,輕笑道:“舌頭都麻了,什麼味道都覺不出來了。”
衛章伸手把人摟在懷裡,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說道:“我已經叫人去給你弄果脯去了。下次喝藥就沒這麼苦了。”
顯然,剛纔的撒嬌對這人沒用,而姚燕語不想讓他再內疚下去,便做出無所謂的樣子,笑道:“嗯,沒關係的。神農氏遍嘗百草,著成《本草》,造福後世。我不過才喝了幾副湯藥而已,不算什麼。”
熟料,此言一出,衛將軍又不說話了。
姚燕語側臉看過去,又見這人眼睛裡深深地內疚之色。於是輕嘆一聲,說道:“你這人這麼這麼沒趣兒啊?都不知道陪我說說笑話?”
“嗯?”衛章回神,側臉看着姚燕語,半晌方問:“你的傷口還疼不疼?”
“不疼了。”姚燕語輕輕搖頭,又輕笑道:“我都想下地走動了。”
“不許!”衛章低聲嘶吼,一臉的驚慌。
姚燕語扁了扁嘴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繼續撒嬌:“可是我快悶死了。”
“等你傷好了,我再帶你去仙女湖。”衛章擡手輕輕的撫着她的臉頰,低聲說道:“我們可以在那裡蓋個房子,我給你捉銀魚。那裡的草藥會任憑你採。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高興的話,一把火燒了都無所謂。”
“啊?”姚燕語驚訝的坐直了身子,疑惑的看着衛章。
衛章淡然一笑,說道:“從現在起,那裡是屬於大雲的土地了。”
“你?把高黎人……”姚燕語終於明白他那一身血腥是從何而來。
“從現在起,他們都是大雲的奴僕。回頭我請皇上的恩典,你想要多少人來伺候你,我就給你要多少人。那片土地,或者請封,或者交換,把那裡變成我們的,可好?”
“好,好……”姚燕語頻頻點頭,靠在他的懷裡。
二人沉默了半晌,姚燕語方奇怪的問:“你是怎麼確定行刺我們的是高黎人的?”
“我沒確定。”衛章淡淡的說道。
所以說,這是遷怒?姚燕語奇怪的看着他。
衛章輕聲‘哼’了一下,說道:“在圖母河邊對我們下手的人,除了高黎人就是北胡人。這兩邊我都不會放過。或者——還有東倭人,只不過現在打東倭還不大現實,將來只要有機會,我也不會錯過的。”
姚燕語無奈的笑問:“你這叫寧殺一萬,不放一個?”
“你要這麼說也行。”衛章滿不在乎說道。
“衝冠一怒爲紅顏啊!”姚燕語輕聲咕噥了一句。
“什麼?”衛章沒聽清楚,側臉低聲問。
“沒什麼。”姚燕語輕輕搖頭,心道,你居然爲了我,妄殺了那麼多人……不過換做是你,如果有人傷了你,恐怕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的。於是她又無奈的嘆道:“都說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想不到將軍一怒也如此可怕。”
衛章握着她的手,聲音低沉暗啞而堅決有力:“從今以後,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一分一毫。”
姚燕語笑了笑卻無話可說,唯有更緊的靠在他的懷裡。
當晚,姚燕語睡下,衛章便坐在榻前的毯子上守着。
至半夜時分,姚燕語被手上滾燙的溫度弄醒,迷迷糊糊的摸了一下,然後陡然清醒過來,再探手撫上他的額頭,只覺滾燙,體溫至少三十九度以上。一時驚慌,忙喊翠微。守在角落裡的翠微應聲起身,衛章卻睡得迷迷糊糊。
姚燕語忍着傷口的疼痛慢慢的坐起來,吩咐翠微:“將軍發熱了,快,叫翠萍進來扶他起來。”
翠萍已經聽見動靜進來,和翠微二人把衛章從榻前扶起來架起他送到旁邊的一張胡牀上。
“弄白開水給他喝。”姚燕語說着,推開被子慢慢地下牀,捂着腹上的傷口,走到近前,抓過衛章的手腕給他診脈。
翠微倒了水來,和翠萍一起給衛章灌了下去,又心疼的勸道:“姑娘,將軍自幼習武,身強體壯,不會有事的。你還是先去牀上躺着吧!”
姚燕語放下衛章的手,自顧吩咐:“拿銀翹丸給他吃下去,要三顆。”
翠萍忙答應着取了藥來,掰開衛章的嘴巴放進去,又給他灌了一口水。
衛章迷迷糊糊的靠在胡牀上,似是感覺到有人給他吃東西,還伸出手去無力的抓了一把,迷迷糊糊的叫了一聲:“燕語……”
翠萍無奈的拿了一件羽緞斗篷來蓋在姚燕語身上,姚燕語一把抱住斗篷,又吩咐道:“拿被子給他蓋上,等他發汗,再給他灌白開水。”
沒一會兒的功夫,衛章果然發出汗來。翠微和翠萍又忙着給他灌下兩碗白開水。
兩個時辰之後,姚燕語靠在他身邊小睡了一會兒醒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沒那麼燙了,便又叫翠微給他服下三顆銀翹丸並兩碗白開水。
至第二日清晨,衛章的高熱已經全退,只是人全身痠軟無力,睜開眼睛看見靠在自己身上沉睡的姚燕語,再看看兩個人居然擠在胡牀之上而那邊的牀榻上卻空無一人,一時有些發懵。
“將軍醒了!”翠微輕聲嘆道,“昨晚將軍高熱,可把我們姑娘給嚇壞了。”
“我發了高熱?”衛章皺着眉頭擡起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腦門,腦門上猶自汗津津的一片冰涼。於是輕聲一嘆,想要起身,卻渾身無力。
姚燕語已經醒來,眼睛沒睜開就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先起來。”姚燕語感覺他的手心溫度帶這一絲沁涼,便放了心。
衛章慢慢地坐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臂,身上恢復了幾分力氣,便皺眉看着姚燕語,皺眉問:“誰讓你下地走動的?”
姚燕語給了他一個白眼,沒理他。衛章欠身把人抱起來送回到牀上去,不悅的說道:“我問過盧軍醫了,她說不滿一個月不許你下牀走動。”
姚燕語不服的瞪回去:“我自己就懂醫術,難道我不知道?”
衛章立刻反駁:“病在你的身上,所以得聽我的。”
姚燕語還想再說,被衛章打斷:“現在休息,不許跟我頂嘴。”
“……”姚燕語扁了扁嘴巴,微微轉過頭去。
衛章見她這般,只得又抓過她的手,低聲說道:“你要我怎麼樣,才肯聽話?”
姚燕語又忍不住轉頭看他,疏朗的眉,筆直的鼻,瘦削的臉頰和利落的脣線,只有寥寥幾筆,甚至略帶生硬,卻因爲一剎那間極致動容的神情,化作一張柔軟迷人的臉。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樣的人,就算是爲了他賠上一生,也是值得的。
兩日後,唐蕭逸等待着萬餘名高黎族俘虜回到大營。
三日後,雲琨和韓熵戉也傳來消息,說十萬大軍已經在太白山下駐防,只等將軍命令,便可一舉攻入太白山。
韓熵戈同蕭霖商議,因爲太白山內地勢複雜,易守難攻,所以暫停進攻,靜觀其變。
而高黎族上萬俘虜對軍營來說是個累贅,這些人多事老弱婦孺,不但無用,每日還要耗費糧食,於是韓熵戈便派了唐蕭逸和趙大風帶兵只留下少數男子充作軍奴,其餘人等一律送往京城,聽后皇上發落。
姚燕語在軍帳裡養了幾日,傷勢穩定之後,衛章便叫了馬車把人送回鳳城休養。
杜三娘子的屍骨被焚化,骨灰收入瓷壇之中,姚燕語安排了妥當之人將其送回,並寫了書信給姚延意,讓他幫忙把骨灰送至她的老家與她丈夫合葬在一起。
正月十五日,皇上新任命的糧草押運官三皇子云珉押着最新一批的糧草抵達鳳城。併爲姚燕語帶來了宮燕,人蔘,等許多珍貴的滋補藥材。並派來了太醫院最好的婦科聖手張太醫來爲姚燕語診治。
二月初的某一個晚上,耶律郄帶着親兵悄悄進入大雲軍營。
元帥韓熵戈和和談使臣蕭霖夤夜接見,並密探許久。
二月中旬,北胡發生病變,耶律郄不知用何等手段,竟然一舉制服了四皇子耶律大石,奪取了兵權,耶律広和耶律大石一死一重傷。耶律厷支持耶律郄,成了北胡新的王。
三月初,最新一輪和談開始。
經過十來天的談判,新胡王耶律郄同意把駐兵後退五十里至太白山以北,大雲的駐軍則停在太白山以南不再北上。雙方以太白山爲界,互不侵犯,友好通商。
三月的鳳城依然是寒風凜冽,絲毫沒有回暖的氣象。
姚燕語裹着狐裘靠在廊檐下的榻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翻着她最新弄到的幾本醫書。
她身上的傷經過近三個月的調養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衛章依然不許她出門,傷兵傷藥等一律不許她操心,甚至怕翠微等人不聽自己的話,把長矛直接安排到了姚燕語跟前當差,並放下話,若是姚燕語有一絲一毫的閃失,就把長矛直接打死。
所以姚姑娘一有個什麼想法,長矛便苦咧咧的跪下來,求夫人饒命。
無奈之下,姚燕語只得安心養身子,真正是閒人不理,閒事不問。
戰後諸事繁瑣,如駐防將士的安排和佈置,駐防營地工事的修建,以及糧草的安放等繁雜事務,韓熵戈帶着幾位主將以及皇上新任命的甘州經略使李義溶等人忙前忙後,衛章身爲主將質疑也不能常回鳳城來看望。
一直到五月時,天氣回暖,鳳城的樹木草地終於變綠,戰後之事纔算是大致安排妥當。而大軍回城的日子也就到了。
來的時候天寒地凍,一晃半年的光景過去,回去時已經是山清水秀,草長鶯飛了。姚燕語坐在馬車裡,跟在元帥和諸將之後,透過飄飛的車窗簾子看車外邊的景色,心底的感慨真是無法訴說。
大雲帝都,姚氏舊邸在這半年來已經擴建了兩倍。姚延意把宅子東面原本的一片陳舊民居買了下來,拆了舊房子重新繪圖修建了一個東院。把之前三進三出的舊宅作爲西院,東西兩院後面的幾畝地按照南面園林的風格修了個精緻的花園子。
寧氏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五月天熱,她因爲懷孕身體有些許浮腫,受不得熱氣,屋子裡早早的用了冰。正靠在榻上高興地問馮嬤嬤:“二妹妹就快回來了,她的屋子,她用的東西,衣裳,鞋襪等都妥當了嗎?”
“回二奶奶,已經妥當了,只是不知道姑娘還需幾日能回來?奴才想姑娘這些日子在北面受了許多苦,肯定想家裡的飯菜,奴才本想早早的準備,可這天氣暑熱,又怕黴壞了。”
寧氏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嘆道:“二爺說,朝中已經有消息,說也就這兩三日的事情了,你先把各色菜蔬都預備下,那些怕熱的容易壞的魚蝦之類的用冰鎮着不就成了?我聽說鳳城那地方寒冷,到冬天只有鹹菜。妹妹正好在那裡過了個冬,又受了傷,這下可是遭了罪了。”
“哎!奶奶說的是。”馮嬤嬤無奈的嘆息,她始終認爲一個姑娘家去做什麼欽差大臣簡直是自找罪受,況且去的地方還是邊關,果不其然,居然受了那麼重的傷。只是她只是個下人,在這件事情上卻不敢多說。
寧氏笑着點頭,又吩咐:“你快去準備吧。務必盡心盡力。”
馮嬤嬤答應着退了出去。
凝華長公主府也是一片忙碌。世子爺韓熵戈和二公子韓熵戉凱旋而歸,鎮國公和長公主自然是滿心的高興。韓明燦的高興更多加了幾層,還特地打發人去把蘇玉蘅接了來,商議着怎麼給姚燕語接風洗塵。
蘇玉蘅比韓明燦還興奮,在韓明燦的閨房裡轉來轉去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把姚燕語喜歡吃的全都羅列出來,又叫人拿紙筆一一寫下來,生怕漏了一樣。
韓明燦也在一旁幫着想,忽然又嘆道:“她受了傷,不知養的怎麼樣了。生冷的東西還是不要準備了吧?”
蘇玉蘅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嘆道:“聽說是受了那該死的高黎人一箭,也不知道到底傷到了哪裡。真真恨死了,前幾日我聽說有高黎奴僕在官賣,恨不得叫人買幾個回來當箭靶子。”
韓明燦噗的一聲笑了,指着蘇玉蘅的額頭低聲罵道:“你這死丫頭還真是夠狠,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蘇玉蘅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有什麼好怕的。”
韓明燦又打趣道:“到時候我們都嫁了,可沒人陪你。”
“哈!姐姐是着急出嫁了吧?不過話說回來了,聽說蕭侯爺這次也功不可沒呢!這次大軍凱旋,皇上必然也少不了對侯爺的封賞,妹妹這廂先恭喜姐姐了。”蘇玉蘅一邊說笑着一邊煞有其事的朝着韓明燦福身行禮。
韓明燦團了一卷紙團丟過去,笑罵道:“呸,你個死丫頭,嘴巴還是這麼不饒人。”
蘇玉蘅笑着做了個鬼臉:“這也是姐姐教的好。”
韓明燦索性起身上來捏蘇玉蘅的臉,一邊笑罵:“你越發的上臉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屋子裡笑作一團,連廊檐下的丫鬟們也都跟着笑起來。
三日後,韓元帥率領諸將凱旋而歸,帶回來的大隊人馬各自歸到原來的營地,只有鎮國公府五千精銳和誠王府及衛章的親兵跟隨至北城紮下營帳。皇上已經傳旨,第二日一早由剛剛出宮建府獨居的憬郡王四皇子云琸代天子迎接韓元帥及諸將入宮面聖。
京城上下一片歡騰,又是當年西征軍凱旋而歸的勝景。只是這一次,姚燕語不是跟閨蜜在茶樓上看熱鬧,卻是乘坐馬車跟在諸將之後,一起進宮面見聖上。
靠在車壁上聽着兩邊的喧譁稱頌之聲,從窗簾的縫隙裡看着那些歡騰的百姓們,姚燕語是真心的高興。
沉浸在這樣的氣氛裡,好像這半年來吃的苦受的罪都不那麼重要了。甚至連當時聽見衛章說把高黎掃平時的震驚也淡了很多。
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一隻蜉蝣也好,一個民族也罷,興衰存亡皆有定數,並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而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好好地愛那些愛自己的人,好好地活着。
太極金殿之上,皇上論功行賞。
鎮國公世子韓熵戈封正二品驃騎上將軍,享三等勇毅候爵,正二品鎮軍大將軍。
誠王世子云琨封正二品副都統,奉國上將軍,入兵部,任兵部左侍郎。
北征宣撫使衛章從二品鎮軍大將軍,享二等郡伯爵位,入兵部主事。
和談欽差禮部左侍郎蕭霖爵升一級,享一等郡候爵,依然留禮部任職。
鎮國公次子韓熵戉封正四品明威將軍,錦林衛上騎都尉。
其餘個人手下副將都官升一級,賜白銀三千兩,良田三百畝。
另外,國醫館御醫員姚燕語晉封爲從三品御醫。賜珠寶兩箱,黃金三百兩,白銀千兩。
軍醫盧桐廣品升一級,賜白銀千兩。
軍醫劉善修品升三級,賜白銀兩千兩。
……
在一系列的晉封賞賜以及謝恩的歡聲中,姚燕語默默地想,怎麼劉善修比盧桐廣升的還快,居然一下子竄到了盧桐廣的前頭去了?這人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功勞啊。
皇上晉封時的旨意上,說的是劉善修善鑽研,與藥劑配方上有突出的貢獻。可是——姚燕語一再細想,也沒想出來這個劉軍醫有什麼好的藥劑方子被賞識並大範圍的推廣使用啊。
隨然百思不解,但朝堂之上卻不容多想。
一道道封賞的聖旨之後,衆人又一起跪拜謝恩,皇上在宮中賜宴衆主將,姚燕語和其他軍醫便告退出宮各自帶着賞賜回府去了。
一出宮門,姚延意已經親自帶着馬車來接,姚燕語忙緊走幾步上前去給兄長行禮。姚延意忍不住皺眉上下打量一番,嘆道:“你看看你,瘦成這個樣子怎麼嫁人?”
姚燕語笑嘻嘻的說道:“回家來哥讓人多做點好吃的,沒幾天肉就長回來了。”
姚延意皺眉搖頭,無奈的笑道:“還不上車?都是三品醫官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叫人看了笑話。”
“官兒再大也是哥哥的妹妹啊。”姚燕語笑嘻嘻的扶着姚延意的手臂上了馬車。
姚延意輕笑着跟了進去,兄妹二人在馬車裡相對而坐,姚延意便把姚燕語受傷的事情問了個仔細。
姚燕語自然避開兇險的細節,跟姚延意說了個大致的情形。
姚延意依然十分的後怕,連連搖頭嘆道:“以後說什麼你也不能這麼任性了!我也不許你如此任性!你可知道這事兒我還沒敢跟父親說,若是父親知道此事……哎!”
“我這不是好好地嘛。”姚燕語不在乎的輕笑道,“不過是小傷而已。而且這也是意外。以後不會了,哥哥放心。”
姚延意對她的話根本不信,只是苦笑搖頭。
至姚府門口,姚延意先下車,然後轉身扶姚燕語下車。
姚燕語站在門口看着煥然一新的黑漆大門比之前氣派了許多,不由得會心笑道:“這半年功夫,想不到家也變了個樣。”
姚延意笑道:“宅子小了些,將來你出嫁後回孃家都不方便。還有你姐姐也偶爾帶月兒回來,你們姐妹回來小聚的時候,總要有個說話兒的地方。還有父親也會回京述職,房舍少了根本不夠用。走吧,先吃飯,然後我帶你看看新院子。”
此時,寧氏已經帶着一衆奴僕從裡面迎了出來,對着姚延意輕輕一福,朝着姚延意笑着叫了一聲:“爺。”,然後又朝姚燕語笑道:“恭喜二妹妹了。”
姚燕語看着寧氏明顯粗顯的腰身,驚喜的上前去握着她的手低頭細看,把寧氏給看的不好意思了,便擡手輕輕地打了她一眼,低聲笑道:“你這丫頭,看什麼看?”
“恭喜嫂子!”姚燕語微笑着朝着寧氏深深一福。
寧氏一把拉住人,笑道:“快家去吧,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門口站着閒話,日頭都偏西了,中午飯還沒吃呢吧?”
“嗯,我早就餓了。”姚燕語開心的笑着,重重的點了點頭,“有什麼好吃的嗎?”
寧氏笑道:“都是你愛吃的,馮嬤嬤準備了滿滿的一大桌子。快走吧。”
這頓飯,姚姑娘真的是吃撐了。所以飯後她不得不在屋子裡一圈圈的轉,以求消食。
“姑娘吃一粒大山楂丸吧?”翠微忍不住建議。
“不用了,走一走就好了。真不該聽你們的,多吃了那幾只醉蝦。”姚燕語一邊扇着扇子一邊圍着屋子裡的檀木圓桌轉圈兒。
馮嬤嬤笑着建議:“這會兒日頭下去了,姑娘不如去後面園子裡轉轉,老爺從南邊派了花匠過來,還送了好些珍奇花卉。”
“好啊,那就去看看。”姚燕語轉身往外走,剛出門便看見杜鵑在院子裡澆花,一時又頓住了腳步。
馮嬤嬤跟了出來,見狀忙低聲解釋:“二爺已經派人送了杜三娘子的骨灰去了南邊安葬,只是杜鵑父母雙亡,家裡再也沒有什麼人了,爺不好把她一個小姑娘獨自留下,只得又帶了回來。二奶奶想讓杜鵑服侍菡姐兒,說等姑娘回來跟姑娘商議,姑娘同意的話就讓她去菡姐兒身邊做貼身丫鬟。”
姚燕語細想了想,萃菡乃是姚延意的嫡長女,將來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太差,杜鵑比萃菡大幾歲,若能跟在萃菡身邊,將來寧氏不然不會虧待了她,而她的母親跟着自己於是點頭說道:“可以。”
馮嬤嬤福身應道:“好,那奴才回頭去跟二奶奶說。”
後面的小花園子雖然不大,但卻是一步一景,處處都是用心雕琢過的,姚燕語在園子裡轉了一圈兒,最後選在一處小水榭旁歇息,寧氏打發人送了新鮮的櫻桃和荔枝過來,半夏在一旁剝荔枝,麥冬在身後打着扇子。
姚燕語靠在榻上,身後枕着石青團花大靠枕,懷裡抱着個蓮花樣式的大玻璃果盤,開心的吃着,好像之前那個因爲吃撐了而不得不出來逛園子的人不是她。
翠微從前面尋了來,見了這番情景忍不住嘆息,說起來她家姑娘前段時間過的是什麼日子喲!連一顆水果都沒吃到,真是遭罪。
晚上,姚鳳歌帶着快一歲的月兒過來,姚家又是一場家宴。
小小的蘇瑾月已經可以蹣跚學步,依依呀呀的也能叫個人,姚燕語很喜歡這小丫頭,把她抱在腿上逗她,小丫頭開始有些陌生,但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跟姚燕語熟識了,一晚上都賴在她二姨媽的身上不下來,晚上還要跟姨媽一起睡。惹得姚鳳歌嘆自己養的女兒是個小白眼狼。
因爲天色晚了,姚鳳歌不願回去便住了下來,晚上蘇瑾月睡着了才由奶媽子把她從姚燕語的懷裡抱走,姚鳳歌輕嘆一聲坐在姚燕語身旁,笑道:“被這小丫頭纏了一晚上,累壞了吧?”
“還好,我還很高興她能這麼粘我呢。”姚燕語一直喜歡小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
丫鬟們進來回說浴湯已經準備好了,姐妹兩個一起去了靜室,一人一隻浴桶各自泡進去。
姚燕語舒服的靠在浴桶裡撈了花瓣兒往身上拍着,姚鳳歌也靠在浴桶裡任由她新選上來的丫鬟巧心給她揉捏肩膀。她轉頭看了一眼旁邊浴桶裡的姚燕語,笑道:“這回回來,該班你的大事兒了吧?”
姚燕語輕笑着反問:“什麼大事兒啊?”
姚鳳歌笑道:“還裝傻。你的婚事耽誤了半年了,總不能再推了。”
“這事兒不用我操心,有姐姐跟二嫂子呢。”姚燕語笑道。
“你倒是躲得好清閒。”姚鳳歌笑着搖頭。
原本從小並不親近的姐妹兩個到了此時,反而纔像是親姐妹一樣無間隙的說笑起來。
姚燕語想到蘇玉祥的樣子,便忍不住爲姚鳳歌擔心,因問她現在過得可好。
姚鳳歌輕笑道:“挺好的,日子也不過就是這樣過罷了。”
說完,姚鳳歌輕聲嘆了口氣,擺擺手讓丫鬟們都退開,方問:“去年有一天,三爺出去了一趟,回來之時神情大變,好多天都不說不笑的。我還當他撞了邪,中了魔道,後來多方打聽才知道他去過國醫館。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不知二妹妹可能告訴我?”
姚燕語自覺問心無愧,便把那當日之事如實跟姚鳳歌說了一遍。姚鳳歌聽完之後自嘲一笑,只是搖了搖頭,竟然什麼都沒說。
沐浴過後,姚鳳歌和姚燕語同榻而眠,姚燕語忍不住問:“姐姐你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我生誰的氣?”姚鳳歌輕笑道:“妹妹又沒有怎麼樣他,不過是當着他的面殺了一隻羊,是他自己心虛害怕,我怎麼能怪妹妹?至於三爺……我早就沒什麼可生氣的了。”
姚燕語心裡忍不住升起一股同情之意,但她也知道,和離什麼的對姚鳳歌來說根本不現實。而且這件事情更沒有自己多嘴的餘地。家中有父兄在,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庶妹出頭?如今也只能無奈的嘆息。
第二日下午姚鳳歌才帶了女兒回定候府去,原本挺好的心情,一進門便見有太醫從陸夫人的後院出來,形色匆匆的,卻是個陌生臉孔。
姚鳳歌見了還當是陸夫人身子不爽利,正要轉身去給陸夫人請安,卻見蘇玉祥從後院的月洞門裡走了出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色,於是納悶的問:“剛我看出去的那個人像是太醫,是太太身上不痛快麼?”
蘇玉祥笑着搖了搖頭,說了一句‘沒有的事兒’,便自顧往前面去了。而且瞧他面帶喜色,連走路的樣子都像是要飄起來,姚鳳歌頓時起了疑心。
至晚間,琥珀便從陸夫人房裡的小丫頭橘紅那裡得到了消息,原來竟是陸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冬梅懷了蘇玉祥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太醫說差不多是個小爺。
姚鳳歌聽了這話氣的笑了:“怪不得三爺一副喜滋滋的樣子。”
琥珀卻咬牙道:“橘紅說這事兒太太還不知道。不過奴才覺得不知道纔有鬼了!說不定是太太縱容的,她之前也不是沒幹過這事兒。”
姚鳳歌嘆道:“你也彆氣了。這是早晚的事兒,有什麼好氣的。”
琥珀生氣的哼了一聲,說道:“奶奶怎麼就這麼大度起來!”
姚鳳歌看了琥珀一眼,又無奈的嘆道:“哎!也怨不得你生氣,原本是我害了你。早知道這樣,也讓你跟珊瑚一樣自去尋個相配的,做正頭夫妻去。沒得跟着我在這屋裡受氣。”
“奶奶別說這話,是奴才自己願意一輩子服侍您的。”琥珀心裡雖然窩火,但還知道姚鳳歌纔是自己的靠山,從沒敢站錯了隊。
姚鳳歌看着琥珀的神色,嘆道:“不管怎麼說,女人家有個孩子是最重要的。你的肚子也忒不爭氣,這麼久了都沒動靜。你說若是這孩子生在了你的肚子裡,將來抱在我跟前撫養,也是我們兩個人的依靠啊!”
琥珀心裡也委屈的緊呢,之前是因爲嫡子未出,侍妾們都不許有孕,但凡有過房事,都有藥送過來。再後來蘇玉祥喜新厭舊,大半年的光景都沒找她了,她再想要孩子,一個人也生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