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獅子頭,板栗燒雞翅,慈菇紅燒肉,紅燜羊肉煲。唐蕭逸看着飯桌上自己喜歡的菜餚,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是嫂夫人疼我。”
衛章看了一眼姚燕語,沒說話,直接端起自己的酒杯來朝着唐蕭逸舉了舉,兄弟兩個各自乾杯。
姚燕語伸手夾了一個雞翅送到唐蕭逸的碗裡,笑眯眯的:“多吃點。”
“謝嫂夫人。”唐將軍受寵若驚,放下酒杯趕緊的端起碗來接着。
姚燕語又吩咐旁邊的丫鬟:“斟酒。”
旁邊丫鬟執着酒壺上前斟酒,姚燕語又舉起自己的酒杯,笑眯眯的說道:“蕭逸,嫂子我不能多喝,陪你半杯,算是點心意,你能喝,就多喝點。”
當着衛章的面呢,嫂夫人敬酒唐蕭逸哪敢怠慢,忙舉起酒杯往前傾身:“嫂子,您太客氣了。”
兩個人碰了一下,姚燕語居然喝了半杯。唐蕭逸被衛章掃了一眼,頓時心虛,趕緊的把杯中酒都喝了。
一番勸酒勸菜,唐將軍越發坐不住了,心裡把自己最近做的大事小事都盤算了一個遍,沒覺得有哪裡做的不對的地方啊!
最後實在想不出什麼事情不對勁兒,唐蕭逸便想起之前兄弟們說的等將軍娶了夫人回嫌棄他們這些粗人的笑話來。可是……自己平時的表現還可以吧?難道是嫂夫人嫌棄趙大風和葛海兩個?
可姚夫人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人啊!
唐蕭逸前前後後想了個遍,最終也沒有答案,於是只好明着問了。
因爲在他看來,嫂夫人是個講理的人,看她這樣子肯定是有很爲難的事情,不然絕不會這樣。有事情就拿到桌面上來說,不管是什麼事兒,就沒有不好商量的。
“嫂子,您是有什麼話相對兄弟說麼?”唐蕭逸藉着幾分酒意,貌似不經意的問。
“唉!”姚燕語輕輕地嘆了口氣。
姚夫人一聲嘆息,更加坐實了唐蕭逸的想法,於是唐將軍大手一揮:“嫂子有什麼事情這般爲難?若是用得到兄弟的,只管說一聲,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的確有一件事,我又不得不跟你說。”姚燕語爲難的看着唐蕭逸。
“嫂子您講。”
“今天,宰相府的豐老夫人來國醫館了。”姚燕語皺着眉頭,說完這句話又嘆了口氣。
“宰相府?”唐蕭逸有點摸不着頭腦,別的事兒好說,這宰相府有什麼事情還真是不好弄。跟朝中的文臣,他說不上什麼話啊。
“是啊,老夫人來,是爲了蘅兒的婚事。”
“蘅兒……蘇家三姑娘?!”唐蕭逸恍然大悟,一開始心裡還生氣一絲喜悅,但看見姚燕語一臉愁容時,一顆心慢慢地落了下去,臉色也漸漸地黑了。
豐宰相府給蘇玉蘅提親,豐老夫人親自出馬,會是爲了誰呢?豐家二老爺的那個病秧子豐少瑱?
“嫂子!你不能……”唐蕭逸焦急的。
姚燕語親自拿了酒壺給唐蕭逸倒酒,並打斷了他的話:“蕭逸,你放心,嫂子一定給你尋一個好姑娘。”
“嫂子……”唐將軍苦笑着搖了搖頭,“不着急的。”
“怎麼能不着急呢!現在對我來說,你的婚事可是頭等大事。”姚燕語說着,又問衛章:“將軍說是不是?”
衛章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繼續保持沉默。雖然他不知道自家夫人爲什麼要整自己的兄弟,但有一句話不是說嘛,兄弟本來就是用來擋刀的嘛。
“好了,不說了。”唐蕭逸苦笑着舉起酒杯,朝着衛將軍:“老大,喝酒。”
衛將軍默默地端起酒杯,喝酒就喝酒吧。
於是,今晚將軍喝了不少酒。當然,唐蕭逸喝的比衛將軍多了不止一倍。
最後,當衛章看着長矛半扶半抱把唐蕭逸送出去之後,方揉着眉頭看姚燕語。
姚燕語被衛將軍的目光盯了沒多久就自己招了:“豐老夫人替蘅兒提親,看中的是蕭逸。”
“我不問這個。”對於這件事情衛將軍早就猜出來了。蘇玉蘅有父母兄長,豐老夫人若是爲自家孩子提親根本不肯能去找姚燕語,她找上姚燕語自然是看中了自己這邊的人,那麼這個人自然是非唐蕭逸莫屬。
姚燕語輕笑:“那你問什麼?”
“你爲什麼捉弄他?”
“我沒給他喝鹿鞭酒就不錯了,這還叫捉弄?”
衛將軍無奈的笑了:“你還不如給他喝鹿鞭酒呢。”
姚夫人優雅的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放心,我有比那個更好的東西,只是不到時候罷了。”
衛將軍默默地在心裡爲自己的兄弟嘆了口氣,蕭逸,你自求多福吧。
第二日一早,姚夫人離開府裡的時候吩咐長矛:“賀熙將軍旁邊的那片空地買下來,叫人去畫個圖紙,給唐將軍蓋一座宅子。錢麼,讓老馮給。”
長矛昨晚親自扶唐蕭逸回房的,對唐將軍失落的心情看的清清楚楚,夫人說給唐將軍尋一個好姑娘成家的話他也知道了,只是……大總管小心翼翼的看着夫人的臉色,小心的問道:“不知夫人看中了那家的姑娘?”
姚燕語瞥了大總管一眼,涼涼的問:“怎麼,唐將軍娶媳婦,還要你把把關?”
長矛趕緊的躬身下去,賠着笑臉說道:“奴才豈敢,家裡的事情自然都是夫人做主,奴才是什麼東西,哪裡敢管唐將軍的事情。”說着,又笑顛顛兒的跟上去,回道:“夫人,將軍已經給唐將軍留了一筆銀子,說是給他修建府邸用的。”
“嗯,將軍給的那筆銀子且留着給他以後過日子用吧。宅子是我送他的。”姚夫人說完,便認鐙上馬,騎着桃夭往國醫館去了。
長矛深深一躬,看着他家夫人英姿颯爽的離去,又忍不住嘆道:夫人果然是有錢人啊!出手就是一座宅子!
唐將軍這幾日很是鬱悶,他的鬱悶隨着長毛把新宅子的圖紙送到他面前時,漲到了極致。
“修什麼宅子啊!滾一邊兒去,煩死了!”唐將軍鬱悶的坐在廊檐下的欄杆上,靠着廊柱,擡手把長毛遞過來的圖紙甩到一邊兒去。
“二爺!這可是夫人送您的宅子。”長毛習慣性的叫賀熙大爺,叫唐蕭逸二爺。
“夫人?”唐蕭逸眯了眯眼睛,“送我的?”
“是啊,老馮已經給了一萬兩銀子,說不夠再給。二爺您可想好嘍!這可是夫人給您的新婚之禮。”
不提新婚還好,一提新婚唐蕭逸的火氣又上來了:“你看着辦!反正有錢有地還有圖,不用請示了!”說完,唐將軍嚯的一下站起身來,匆匆離去。
長矛看着唐將軍風一樣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二爺這是發的哪門子火兒啊!夫人如此相待,難道不該高興嘛!
唐蕭逸風一樣衝進衛章的書房,書房裡坐着兵部的一位員外郎和兩個主事,不知在跟衛章商議着什麼,唐蕭逸一進來,幾個人住了聲音同時看過來。
“唐將軍。”兩個品級不如唐蕭逸高的主事起身打招呼。
唐蕭逸點點頭,上前朝着衛章拱了拱手:“將軍。”
“有什麼事?”衛章一看唐蕭逸的臉色就知道這傢伙還是爲了姚燕語的幾句話煩惱呢,所以沒給他好臉色,“慌慌張張的象什麼樣子?我這裡正忙着呢,你若有要緊的事情就說,沒事兒出去給我把門帶好。”
“是,我沒什麼事,先出去了。”唐蕭逸欠了欠身,轉身走了。
兵部的三位官員並不是軍隊裡出來的,說起來算是文官,平時只聽說輔國大將軍馭下很嚴厲,是個厲害的主兒,卻只是耳聞罷了。
今日看見着唐將軍在衛將軍面前避貓鼠兒一樣的神情,不由得各自震驚納罕嘴上卻什麼都不敢說,只匆匆彙報完了軍務便起身告辭,輔國大將軍果然厲害,五品將軍在他這兒隨便呵斥啊!咱們還是長點眼色吧。
忙完公事之後,衛章出了書房,在偏院的小花廳看見正在舞劍的唐蕭逸。一柄三尺長劍被他武得密不透風,月白色的身影和劍影糾纏在一起,肉眼難辨。
衛章雙手抱臂站在那裡看他把一路劍法舞下來方擡手拍了幾下,表示讚賞。
“老大。”唐蕭逸擡手把長劍入鞘,撫摸着劍鞘上的銅飾委委屈屈的走了過來。
“嗯。”衛章轉身走到院子裡的擺着的藤椅上,藉着冬日的太陽,喝杯熱茶。
“嫂子怎麼能這樣啊!”唐蕭逸坐下來就開始埋怨,把這幾天壓在肚子裡的鬱悶都倒了出來,“她之前答應我的!不對,是她先跟我說的!到現在又不管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衛章微微皺了皺眉頭,小子膽兒挺大,衝着我抱怨我的夫人?
“老大,你說說話啊!”唐蕭逸起身坐到衛章身邊,咧嘴皺眉擺出一副無賴樣,“嫂子當初問我喜不喜歡那蘇家三姑娘,我說出身不高,門第怕是配不上。嫂子說只要我願意,事情包在她身上的嘛!”
衛章笑了笑:“這事兒我不知道。你也別問我。”
“我怎麼問啊!”唐蕭逸哀嚎,“我一看見嫂夫人那目光,那神色,我就……”
衛將軍劍眉一挑:“怎麼,這世上還有你怕的?”
“老大老大!”唐蕭逸朝着衛章拱了拱手,“這事兒你得幫我啊!”
“我幫不了你。”衛章看着這個被愛矇蔽了雙眼的傻兄弟,沉聲嘆了口氣,明明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一遇到女人就傻成這樣了呢!
“那我怎麼辦啊?總不能搶親吧?”唐將軍無奈的嘆了口氣,靠在竹椅的靠背上,仰面朝天,十分的頹廢。
“行了!沒事兒別在家裡耗着!陪我去西大營。”衛章把杯中的茶喝完,起身拍了拍唐將軍的肩膀。
有公事,唐蕭逸自然不敢怠慢,忙起身跟了出去。
國醫館這邊,一切收拾妥當之後,蕭霖和韓明燦二人把蕭老爺子用大馬車給送了過來,同時送過來四個丫鬟兩個婆子近身服侍着。皇上又派了八名侍衛過來,以免有不長眼的人過來騷擾。國醫館這下可熱鬧起來了。
安置好了蕭老爺子,姚燕語便把早就定好的食譜遞給了蕭老爺子近身服侍的人,並叮囑:“一定要按照這食譜上寫的安排飯菜,不許胡亂吃東西,更不許飲酒。”
蕭霖和韓明燦出國醫館門口的時候,見外邊停了十來輛大車,車上裝的都是粗麻袋,因問:“這是什麼東西?藥材麼?”
姚燕語笑道:“這是銀杏葉,我早就讓他們去弄,現在纔給送來。”
韓明燦皺眉問:“你要這麼多這個幹什麼?這也是一味藥材?”
“銀杏葉可是好東西。”姚燕語微笑着說道,“老爺子的病,可就指望這些銀杏葉了。”
“真的假的?”蕭霖十二分的不信。
“你當我這幾天忙什麼?”姚燕語自信的笑着,她這幾天都在弄銀杏葉萃取的事情,當然,這事兒少不了張老院令的幫忙,這老傢伙是煉毒高手,最近有了姚燕語的那些實驗器材,從各種植物本體或者動物身體裡萃取毒素的技術越發的爐火純青。相應的,他能萃取毒液,就能萃取精華。
銀杏性平味甘苦澀,有小毒入肺,有益肺氣、定痰喘、止帶濁、縮小便、通經、殺蟲等功效。銀杏葉中的類黃酮物質對改善腦功能有良好的作用。並有通過降低血液黏性改善微循環系統的功能。對老年人的多種疾病有很好的療效。
蕭老爺子的症狀,就是典型的老年病,三高,動脈硬化,五臟六腑也都進入老化狀態。
單靠太乙神針自然也可以保住他一年的性命,可姚燕語的身體狀況現在不允許,所以必須借住藥物治療。而靜脈注射則是藥物治療裡療效最快的一種辦法。
這也是姚燕語建議蕭老爺子住進國醫館的主要原因。
靜脈注射在現代也是需要醫生看護的,何況是在這裡?萬一不小心有點藥物反應,總要採取相應的措施吧?這可不是在家裡能辦到的。
當然,這些姚燕語不需要跟蕭霖和韓明燦解釋,所謂術業有專攻,跟他們解釋這些也滿費勁的。她現在要爲蕭老爺子的身體負責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是爲了自己的性命,她也得竭盡全力。
韓明燦上車的時候又問了一句:“蘅兒的事情怎麼樣了?”
姚燕語忙道:“看我這記性,剛還要跟姐姐說,豐老夫人派人送了話來,說定在後日跟樑夫人見個面。我是沒時間了,姐姐就全權辦理吧。”
“行,你就等好兒吧。”韓明燦點了點頭,上了馬車,跟蕭霖一起回去了。
當日,姚燕語把之前萃取的一小支銀杏提取液取出來,用注射器給蕭老爺子緩緩地推進了靜脈血管裡。
開始的時候蕭老爺子還很緊張,後來發現除了開始刺那一下稍微有點疼,跟蚊子叮一口一樣,整個注射的過程都沒有痛感,於是也放輕鬆了很多,還能跟姚燕語閒聊幾句。
注射完畢之後,姚燕語交代今晚翠微守在這裡,若是老爺子有任何不適,立刻回府通知,然後又較交代了幾種可能出現的症狀應該如何應對,云云。
臨走之前,姚御醫又叮囑了近身服侍的兩個婆子一遍,不準如何如何,只能如何如何。
剩下的便是外圍的安全問題了。姚燕語出了蕭老爺子的屋子,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總覺得那八個侍衛雖然是皇上的人,可她還是不怎麼信任。你說若是自己治病護理都沒問題,反而因爲護衛出了什麼問題,自己是不是死的太冤了?
這事兒左想右想都是個不放心,於是姚燕語又派人回府把衛將軍給叫了來。
衛章聽了姚燕語的話,二話沒說便叫了葛海過來,直接吩咐:“以後你晚上就來這裡守夜,務必保護好蕭老爺子的安全。否則,我們將軍府滿門都推卸不了責任。”
葛海忙躬身領命:“將軍放心,除非我死,否則誰也別想動蕭老一根汗毛。我晚上就睡他屋裡。”
姚燕語笑道:“對,你就睡在老爺子的屋裡,我叫人給你加一張牀。”
“還什麼牀,隨便一張椅子就夠了。”
“那不行。”姚燕語說着,便叫人擡了一張藤編矮榻來放在了蕭老的臥房裡。
這邊安置好了之後,衛章和姚燕語剛想回府,蕭霖又來了。
原來是他不放心,吃過晚飯後又來看看。因見姚燕語全部安排妥當,衛章又專門把葛海叫了過來,放心之餘自然感動不已。對着衛章姚燕語夫婦抱拳一躬:“二位的大恩,蕭某此生難報一二。”
姚燕語笑道:“既然這樣,那就下輩子再來報吧。”
衛章便笑着斥責:“這叫什麼話?”
蕭霖聽了這話也笑起來:“若真的有來生,蕭某必當結草銜環以報。”
姚燕語繼續笑嘻嘻的開玩笑:“我可不要你結草銜環,我下輩子沒準備當牛做馬呢。”
聽了這話,衆人都跟着笑起來。衛章又嗔怪自家夫人說話口無遮攔,蕭霖對姚燕語這善意的玩笑是真心歡喜,又勸他們趕緊回覆吃晚飯,自己又留在祖父跟前,等老爺子安睡之後方纔離去。
回去的路上,衛章跟姚燕語說了這幾天唐蕭逸的各種痛苦頹廢,最後問:“你準備折騰他到什麼時候?”
姚燕語忍不住笑問:“這傢伙不是你的軍師麼?素來是最有主意的那一個?怎麼在這件事上就這麼糊塗呢?”
“沒聽說過那句話麼?”衛章微微嘆了口氣,爲自己不爭氣的兄弟辯駁。
“什麼話?”
“英雄難過美人關。”
“哦?”姚燕語聞言湊過去,馬車裡只點着一隻牛油燈,光線十分的昏暗,他冷峻的五官朦朦朧朧的柔和了許多,姚夫人的手指在他的劍眉上輕輕劃過,低聲問道:“那你呢?”
衛章一把把人抱到腿上,低頭狠狠地吻住了她的脣。
良久之後,放開:“你說呢?”
“可我覺得你在我面前挺冷靜的呀。”
“嗯?”衛章側臉咬了咬她的耳垂,引得懷裡的人一陣扭動,他在死死地扣住她的腰,低聲問:“何以見得?”
“當初在馬場,教我騎馬的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這位鐵面無私的大將軍哦!”
“我那是爲你好。不然你現在能騎馬騎得這麼好嗎?”衛將軍平靜的反問。
姚夫人扁了扁嘴巴,哼道:“那當然,任誰有個幾次差點摔個狗吃屎的經歷,都能練好的。”
衛章終於忍不住笑了,卻被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
*
爲了避免唐蕭逸鬱悶到了極點,再一個想不開豁出去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衛章乾脆把他留在了西大營,督促軍務。
這邊姚燕語連着給蕭旦注射了三天的銀杏提取液並配合每日兩刻鐘的鍼灸之後,蕭老爺子的精神有了極大的好轉。別的不說,講書授課是沒問題了。於是姚燕語上奏皇上,可以請皇子們來上課了。
皇上看到姚燕語的奏摺後非常高興,第二日便安排了皇子過來聽蕭帝師授課。
本來姚燕語還讓國醫館的人用心準備了一番,茶水點心什麼的都預備了四份。卻想不到真正來上課的只有兩個皇子。
三皇子和四皇子呢?姚燕語心裡納悶,卻不好明着問。
六皇子云瑛跟姚燕語是熟悉的,便笑吟吟的說道:“三哥和四哥現如今都入朝聽政了,也就我跟六弟學業未成,讓父皇操心。如今來這裡上課,真是麻煩姚御醫了。”
姚燕語忙道:“食君之祿,爲君分憂,這都是應該的。二位殿下,蕭老爺子身體不好,講課的屋子便設在他的起居室裡。二位請隨我來。”
“好,姚御醫請。”雲瑛帶着七皇子云瑞隨着姚燕語往蕭帝師房裡去。
姚燕語每日必須守在國醫館,唐蕭逸的婚事便交給韓明燦去操辦。
別看韓明燦在閨閣之中的時候嬌生慣養,如今已成家,她天生就是主理中饋的能手,唐蕭逸跟蘇玉蘅的事情,她代表男方,問名,採納,一應婚嫁六禮都操辦的有模有樣。
定候府那邊不說樑夫人沒挑出什麼毛病來,連豐老夫人都誇獎到底是長公主的女兒,行事做派那叫一個體面。
蘇玉蘅的婚事,自然瞞不過陸夫人去,樑夫人甚至還專門在這邊弄了一桌精緻飯菜把陸夫人婆媳四人請過來,妯娌娘們兒坐在一起說了半天家常話兒。
陸夫人聽說蘇玉蘅的終身定給了衛章的屬下唐蕭逸時,淡淡的笑道:“當初他們西征凱旋歸來時,侯爺曾與我商議過,想把蘅兒許給衛章。當時衛章只是個五品銜,算起來也是老大的下屬。可是大長公主覺得蘅兒性子爽朗,若再配個武將,將來免不了打打鬧鬧的不素淨,便說要在春闈的舉子裡選個世家子弟給她。卻不料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事給耽誤了。恰好大長公主又一病而去,說起來,蘅兒的婚事竟是有些誤了。”
言外之意,若不是大長公主從中阻攔,現在的輔國大將軍就是蘇玉蘅的夫婿。
這話說出來,樑夫人還好,姚鳳歌先是不樂意了。就好像衛章是蘇玉蘅挑剩下不要的才許了自家妹子一樣,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姚家人臉上着實無光。
別的事兒能忍,這事兒不能忍。姚鳳歌便輕聲笑道:“瞧太太這話說的,輔國大將軍跟我妹妹可是皇上呢欽賜的姻緣,太太這話若是被拿起小人傳出去,怕不是藐視皇權的罪過?”
陸夫人跟姚鳳歌不合早就是明面上的事情,只是沒想到這個兒媳婦居然能當衆給自己沒臉,於是臉色一冷,不悅的哼道:“這是自己家裡,我說的也是實話。當初我們娘們兒一起說這些話的時候你也在旁邊,怎麼你早沒有去皇上面前揭發我,好治我個藐視皇權之罪?”
封氏見這兩個人當着二太太的面居然也槓上了,只得出面調停,笑道:“說起來,這婚姻也不過是個緣字,姚家妹妹跟衛將軍有緣,如今喜結連理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我們三妹妹也算是跟唐將軍有緣。那唐將軍之前我見過,端的是一表人才。咱們家有這樣的乘龍快婿,很是隻得慶賀。”
陸夫人冷冷的瞥了姚鳳歌一眼,沒再說話。姚鳳歌則淡定的喝茶,看都不看陸夫人一眼。臉皮反正早就撕破了,也不差這一回。
樑夫人倒是有些意外,她之前就聽聞這位三少奶奶跟大太太之間不和,前些日子甚至因爲老三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只是她沒親眼見着,還以爲是下人誇大其詞,如今看來倒是真的了。
其實剛剛陸夫人那幾句話說完,最生氣的不是姚鳳歌而是蘇玉蘅。
蘇玉蘅跟姚燕語的感情比親姐妹還親,在蘇玉蘅的心裡,自己跟姚姐姐那是親密無間可以生死相托的,如今卻被陸夫人說這樣的話!她豈能不生氣?!
只是她一再想要說什麼,都被樑夫人的眼神給壓了下來。樑夫人一再示意她不可造次,她也不敢明着跟嫡母過不去。但思來想去,這口氣終難嚥下,聽他們話題岔開幾句後,方忽然說道:“我前日晚上做了個夢,夢見大長公主怪我,說我沒良心,這麼久了也不去看看她。說起來也真的是我沒良心,終身大事都定了,居然也沒跟大長公主告訴一聲。今兒若不是大太太說起大長公主,我還沒明白過來那夢是什麼緣故呢。母親,我想趁着天還沒大冷,去看望大長公主一下,想來等再去,也該是清明時分了。”
蘇玉蘅說這話的時候,悄悄地注意着陸夫人的臉色,但見陸夫人臉上的笑容果然淡了下來,眼神恍惚,竟像是心虛的樣子。
樑夫人對蘇玉蘅這話自然沒什麼可反駁的,便嘆道:“我叫人準備東西,你就去看看吧。大長公主疼了你這麼多年,你如今終身已定,也很應該去告訴她一聲。”
蘇玉蘅便站起身來,福了一福,應了一聲‘是’又說道:“那女兒先去打點一下,前些日子女兒還替大長公主抄了些《往生經》,明兒一併帶去,叫那些守墓的人時常唸誦。”
“好。”樑夫人點頭道:“你就去吧。大太太也不是外人,你不陪在跟前,她也不會怪你。”
蘇玉蘅便向着陸夫人福了福身,告了罪,又跟封氏妯娌幾個道了‘失陪’,便回自己的閨房去了。
原本好好地一場小聚,因爲陸夫人跟姚鳳歌的矛盾,確切的說因爲陸夫人的幾句話,弄得大家都很掃興。封氏見坐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便藉口說瑾雲早起有些受涼,要回去照顧一下,想要先退。
姚鳳歌便道:“三爺跟前也離不得人,我跟大嫂子一起回去吧。”
她們兩個一走,孫氏也不好乾坐着了,但藉口又不怎麼好找了,便轉頭看向陸夫人。陸夫人便道:“我也乏了,今兒謝謝二太太的好酒好菜了。我們且回去了,改日請二太太過來坐。”
樑夫人只好起身相送。看着這婆媳幾人各自坐了車離開,便輕輕地嘆了口氣回去看蘇玉蘅去了。
蘇玉蘅見樑夫人進來,忙起身奉茶。
樑夫人看着她正收拾衣物,便道:“天氣已經很冷了,剛剛當着大太太的面我也不好說,你怎麼忽然想起這個時候去給大長公主掃墓?”
蘇玉蘅轉頭看了一眼琢玉,琢玉忙福了福身,帶着小丫鬟們退了出去。
樑夫人見狀十分的納罕,因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蘇玉蘅便把當時大長公主臨去之前的症狀以及自己如何去尋姚燕語,回來後大長公主便忽然去了,跟前居然只有大太太一個人在,大長公主近身服侍的安嬤嬤,田氏,芝香,菱香等人一個也不在,並且大長公主去後,停靈弔唁期間大太太夜裡都做噩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樑夫人說了。
樑夫人聽完整會後,良久沒說話。
這事太大了,若是真的,恐怕這一家子老小几百口子人都會萬劫不復。
蘇玉蘅又道:“大長公主下葬後,按照規矩,安嬤嬤和田氏應該放出去各自過日子,就是芝香菱香兩個丫鬟也應該善待。但如今大太太卻把人都放出去守墓了。如今說別的怕都是妄言,若她真的犯了那種滔天大罪,捅出去也是滅門的罪過,女兒也不想因爲此事葬送了一家老小。但我實在不放心安嬤嬤她們,我怕……她們也會遭到不測。”
樑夫人這才反應過來,忙一把抓住蘇玉蘅的手,低聲問:“你這些話還跟誰說過?”
蘇玉蘅苦笑道:“太太不要驚慌,我又不是傻子,這些話自然不會隨便亂講。除了太太,我沒跟任何人說過。而且,我也只是無端猜測罷了,太太也不要着急害怕。許是我胡思亂想呢。”
“這可不是小事!”樑夫人焦躁的站起身來,在屋子裡來回的轉了兩圈,忽然說道:“明兒我陪你一起去給大長公主掃墓。”
蘇玉蘅一愣,說道:“這……就不必了吧?太太這樣興師動衆的,倒像是真的有什麼事兒似的。”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樑夫人這會兒是全然沒了主意。
“太太不必擔心,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來。對外太太只說我去寺裡還願了。”
樑夫人着急的說道:“可你剛剛已經跟大太太他們說你要去給大長公主掃墓了。”
“我是想詐一炸大太太的。若她心裡沒鬼,自然不會怎麼樣。若她心裡有鬼,怕今日回去便會有所行動。太太只悄悄地叫人去注意外邊當值的人,看大太太今日會不會派人出門。”
“你!”梁氏只覺得心裡突突的跳,一顆心好像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一樣的怕,“原來你早就想好了!你這丫頭,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不早跟我說!不行,我得跟老爺商量一下!”梁氏說着,便轉身要走。
“太太!”蘇玉蘅忙轉身把梁氏拉住,索性跪在她的面前,“太太先別去!本來老爺便因爲沒有見大長公主最後一面而萬分難過,太太若猛然去說這個,還不怕老爺去跟大太太拼命?”
“你這孩子……”樑夫人摸着蘇玉蘅的頭,嘆了又嘆,“你這孩子……可不是要把天給捅破了嗎!”
“太太只管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纔好。這事兒就算是將來沒有結果,我也不過是落一個胡鬧。”蘇玉蘅說着,便已經掉下淚來,“若真的是那樣……卻不知道能不能爲大長公主……報仇……”
樑夫人這會兒心都亂成了麻,身子也是抖的,站都站不穩。
她雖然也出身名門,跟着蘇光岺在南邊這些年,也算是頂門立戶的當家主母,可畢竟南邊天高皇帝遠,民風淳樸,跟大雲帝都有天壤之別。像這樣弒父弒君的事情,她也只是從戲文裡聽過罷了。
蘇玉蘅自小在大長公主跟前長大,跟嫡母並不親近。因看她在自己的婚事上特別的上心,便覺得她是個可以依靠的人,而且蘇玉蘅在這件事情上也的確不能一個人,所以纔會照直說了,卻沒想到這位嫡母卻如此不經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