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幸好她早幾天就想到了這一茬,知道自己若不想彈琴的話,必然要有點別的表示,便預備了一首歌,一首古詩,一首詞。想着到時候實在推不開就拿出來搪塞一下,果不其然,蘇玉蘅開口便是一首古詩。
反正這些東西完全可以提前準備好了記在腦子裡,而彈琴的話確實需要現場發揮,一點作弊的可能都沒有。是個人就懂得藏拙,姚姑娘自然也不例外。
蘇玉蘅今日是東道主,這第一支曲子自然得是她來。
蘇三姑娘的琴藝的確精湛,而且她的琴聲跟她的性子很像,優美的琴聲從她指尖緩緩流淌,一曲《梅花引》清涼婉轉繞叢林,聲聲猶如松風吼,又似泉水匆匆流。
端的是清潤流暢,一氣呵成。頗有‘天地闊遠隨風揚’的氣勢。一曲盡,在座諸人竟許久不語,竟似被她的琴聲給掬走了魂魄。
片刻後,韓明燦率先嘆道:“蘅兒的琴又進益了!可見這段時間沒有偷懶。”
蘇玉蘅羞澀一笑:“姐姐又笑話我,若比琴,沒人敢跟二姑娘比。”說着,她的目光便落在燕王庶女雲汐身上。
燕王雲慎侹的祖父跟聖祖爺是親兄弟,燕王的父親老燕王在皇帝繼位的時候立過大功,比起其他宗室旁支的閒散王爺來,雲慎侹的地位雖然比不上皇帝的胞弟誠王,但還是頗得聖眷的一個王爺。
燕王的嫡女雲珂在十三歲時得了郡主封號,太后活着的時候,對燕王的兩個庶女雲汐和雲漾也還算親厚。
況且,老燕王的女兒靈溪郡主又嫁給了豐宰相的嫡子,豐紫昀又是皇后的胞弟,靈溪郡主便是國舅夫人。如此算下來,燕王一脈也算是盛極一時。
雲汐也不扭捏,當即便調了瑤琴,凝神靜氣,一首《莊周夢蝶》似是信手拈來,琴聲悠揚,厚重而深遠,風格跟蘇玉蘅大相庭徑。透過空靈的琴聲,叫人漸漸地體味着物我無別,生死同意的獨有哲思。
一曲既終,姚燕語暗暗地感慨這些女孩子們當真了得,十幾歲的年紀就能有如此深厚的造詣,讓她這個穿越者不得不佩服的五體投地。
韓明燦帶頭誇讚:“聽汐兒一曲,咱們都不敢獻醜了。”
“韓姐姐謬讚了。”雲汐年紀小,一直很尊重韓明燦這個表姐。
雲珂身爲雲汐的嫡姐,謙虛的笑道:“大家也都不差,只不過是風格不同罷了。汐兒還小,那禁得住韓姐姐如此誇獎。”
此時大家已經全部放開,有人端着果茶過來敬雲汐,有人湊到旁邊問同伴要彈奏那一曲,也有人悄悄地離席,問了丫頭哪裡可以淨手更衣。
“我也彈一曲。”雲瑤說着,擡手拿了溼帕子擦手,便叫隨身的丫鬟去拿自己的瑤琴。
雲瑤的貼身丫鬟抱過了雲瑤郡主珍藏的那架‘大聖遺音’。蘇玉蘅一見這琴眼睛立刻亮了。
此琴乃神農式,桐木斫,髹慄殼色漆罩以黑漆,朱漆修補,純鹿角灰胎,發蛇腹間牛毛斷紋。龍池上刻寸許行草“大聖遺音”四字。池下方刻二寸許大方印一篆“包含”二字,池之兩旁刻隸書銘文四句“巨壑迎秋,寒江印月。萬籟悠悠,孤桐颯裂”十六字,俱系舊刻填以金漆。
韓明燦也多看了兩眼,微笑着稱讚:“郡主這架琴真乃曠世珍品。”
雲瑤微微一笑:“這是皇祖母送我的及笄禮。”
雲瑤口中的皇祖母乃是已經去世的太后,前年雲瑤十五歲及笄禮在雲都城盛極一時,皇后,長公主全都到了。太后賞賜頗爲豐厚,其中便有這架一直被收在宮中的‘大聖遺音’。
“嗯,當時聽說了,只是無緣一見。”韓明燦笑着點頭。
蘇玉蘅則湊過去細細的看,見這琴造型渾厚優美,漆色璀璨古穆,斷紋隱起如虯,銘刻精整生動,金徽玉軫、富麗堂皇,非凡琴所能企及。因笑着催促:“就請郡主爲我們撫奏一曲,我們也聽一聽這聖琴之音。”
雲瑤對旁人的稱讚似乎並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擡手隨意撫弄了兩下,琴聲渾厚透亮,懂的人一聽便知此琴絕非一般古琴可比。
一時間大家的說笑漸漸地止住,一個個都以最舒適的姿勢或坐或靠,準備欣賞名琴之曲。
雲瑤的蔥玉指尖剛在琴絃上撫過,一支曲子尚未開頭,便聽見不遠處有人驚呼了一聲:“啊——好痛!”接着就有人驚慌的喊人:“快來人!不好了!來人哪!”
衆人皆一愣,一個個都欠起身來翹着腦袋往有聲音的地方看去。姚燕語最先反應過來,忙轉身下榻循着聲音找去。
“是我們三姑娘!”燕王府的一個丫鬟驚慌失聲:“三姑娘剛去那邊淨手了。快——”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醒神,雲珂和雲汐慌忙起身,提着裙子追着姚燕語的身影跑了過去。
此處往不遠有青灰色的毛氈臨時搭建起來的小帳篷,是供這些貴女們淨手方便用的,而此時呼救的雲漾正是去淨手回來的路上因見着累累的紅柿一時起了玩心,便叫丫頭搬了兩塊石頭摞起來,自己扶了丫鬟的肩膀踩上去摘柿子,熟料她用力過猛,直接拽下了一根樹枝,樹枝斷裂把人又閃了一下,雲漾便從石頭上摔了下來,最最不巧的是,那樹枝居然劃傷了她的臉頰。
姚燕語等人趕到時,丫鬟已經扶着雲漾起身,摔倒是沒摔重,只是臉上那一道血痕瞧着很是嚇人。再加上雲漾害怕的直哭,眼淚衝着血漬,簡直抹成了大花臉,把雲珂和雲汐給嚇得半死。
“漾兒!我的天哪!怎麼會這樣?!”雲珂走上前去,又被雲漾臉上的血漬弄得心神不定,慌慌張張的拿了帕子就要去擦。
雲漾往後躲:“嗚嗚……好疼,姐姐……不要!好疼啊!”
雲汐見狀氣得數落丫鬟:“你們是怎麼服侍的?!好好地怎麼會這樣?!”
兩個丫鬟不敢多言,只垂首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