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田予憤怒下牀,準備去找陸心顏算帳,正巧江氏推門進來,“予兒,今晚珠珠生辰,大家都在,就差你一個了。”
末了又問:“你上次不是說要給珠珠準備禮物的嗎?準備了嗎?”
之前宮田予打算在陸心顏生辰當日,與她花前月下,成其好事,這個計劃江氏也知道。
封氏同意陸心顏與宮田予合離的事情,雖然沒有公開,但隱約有風聲透出,一旦成功合離,陸心顏的嫁妝將與廣平侯府完全無關!
若想陸心顏不合離,最好的辦法,便是陸心顏心裡有了宮田予,自己不捨得離開!
所以對於宮田予的計劃,現在的江氏舉雙手雙腳贊成,甚至出謀劃策,只希望宮田予能早日將陸心顏拿下!
禮物?宮田予冷哼一聲,沒理江氏,直接推門而出。
江氏在後面喊:“予兒,你要是忘了,我給你準備了一支釵,等會我偷偷給你,你就當成是你的,送給珠珠…”
宮田予根本不理會江氏的大呼小叫,快速來到用膳廳,指着陸心顏鼻子罵道:“陸心顏,你個賤人,給我吃了什麼藥?快拿解藥出來,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原本想說休了她,後來想想如果這樣休了她實在太便宜她和那個姦夫,便改成了絕不放過你!
陸心顏今日生辰,雖然沒有古人的忌諱,但被人無緣無故當頭痛罵,心裡哪會痛快?她面色一沉,“宮田予,你嘴巴怎麼這麼臭?這次不是腳踩到茅坑,是臉埋到茅坑裡了?”
宮田予上次在蘭英山莊掉到茅坑一事,回來後他根本沒跟侯府人說,所以沒人知道此事。
陸心顏一說此事,衆人齊齊望向宮田予,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
“陸心顏,你別惡人先告狀!三天前你讓人打暈我,給我灌了藥,讓我…讓我…”這裡大部分是女眷,宮田予後面“不行”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宮田予,我陸心顏敢做敢當,我要對付你種人,用得着偷偷摸摸的?”陸心顏不屑道。
那渾然不將他當回事的語氣,比宮田予發覺自己不行了,更讓他憤怒萬分!“陸心顏,我告訴你,你休想和你的姦夫雙宿雙棲,除非我死,否則我死也不會與你和離!”
那你就去死吧!若不是顧忌封氏,陸心顏定會這麼涼涼扔出一句,不這她雖然沒說,但那冷笑的不屑一顧的神情,出賣了她心中所想。
“陸心顏,咱們走着瞧!”宮田予扔下一句狠話後,氣沖沖走了。
餘下的人,包括剛剛回來的江氏,除了陸心顏外,個個一臉懵。
前幾天宮田予還搬進石榴院,一副要與陸心顏好好過下去的樣子,怎麼這才幾天,又換成一副殺父仇人般的表情?
“祖母,菜涼了,開動吧。”陸心顏微笑道,面上神情平和,完全不將與宮田予方纔的爭吵放半分在心上。
封氏心裡嘆息一聲,面上擠出笑容,舉起筷子,“開動!”
隔壁世子府,正要去休息的小猴子突然一拍腦袋,“哎喲!”
蕭逸宸瞅了他兩眼。
“今天是小荷和宮少夫人的生辰,我怎麼把這麼大的事情給忘了?”小猴子一臉懊惱。
“你怎會知曉?”
“前些日子小荷跟我提過一次,她的生辰是九月二十二,因爲那天要進宮,便將生辰推到今天與宮少夫人一起過!”
蕭逸宸垂下眸,暗自不滿,齊飛那個傢伙,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查到?
“不過就算我忘了,小荷總會記得的,她過生辰爲何不喊我一起?”小猴子疑惑道:“難道石榴院裡來了什麼人,不方便讓我出現?啊?難道是宮世子在?”
某人牙關一緊,“走!”
“幹什麼去?”小猴子身子不由自主跟着往外走。
某人咬牙,“不是說她們今日生辰嗎?你買的禮物不能白費了。”
“少爺怎麼知道我準備了禮物?”小猴子先是驚訝,接着嘻嘻笑道:“什麼都逃不過少爺的眼睛,我給小荷買了一隻釵,給宮少夫人買了一塊鎮紙。”
兩人來到牆邊,小猴子道:“少爺,我先去看看石榴院來了什麼人,被人知道我們這樣半夜前來,對宮少夫人她們名聲不好。”
蕭逸宸突然煩躁起來,先前大搖大擺地過去隔壁,並未覺得有何不妥,但當這牆砌起來之後,他猛然意識到,他所在的這邊,是他的鎮國公世子府,而一牆之隔的石榴院,是廣平侯府世子夫婦的新婚院子。
夫婦,新婚,哼!過不了一個月,這幾個字便會煙消雲散!那個女人,只能是安康伯府的陸大小姐!
小猴子趴在牆頭,機靈地看了看整個院落,此時陸心顏正用完晚膳,陪着封氏說完話後,剛剛跨進石榴院,身後跟着青桐。
他伸手朝青桐打招呼,青桐警覺地看向牆頭,見到小猴子,用眼神問他幹什麼?
小猴子從袖中掏出珠釵和鎮紙晃了晃,青桐明白他是來送禮的,送陸心顏回房後,躍上牆頭,“小姐將七小姐接來了,還有以前三夫人身邊的房嬤嬤,被她們知曉不好,禮物給我吧,我幫你交給小姐和小荷。”
小猴子失望道:“幾天沒見到小荷,我還想跟她說說話呢。”
青桐想着小荷估計也想跟小猴子說話,便道:“要不這樣,你先在這等着,等會七小姐和房嬤嬤睡下後,我悄悄點了她們睡穴,你再進來。”
小猴子忙不迭點頭,“有勞青桐姐姐。”
宮倩房裡,先前房嬤嬤趁着替她洗漱的時候道:“七小姐,今天是不是很開心?”
宮倩點點頭,想起蛋糕大戰,還有和小荷分吃蛋糕時的美味,眼睛裡發光,“倩兒今天很開心,大嫂這裡真好玩。”
“七小姐,你可別被這些小恩小惠蒙了眼,忘了三夫人和舅老爺的事!”房嬤嬤貌似無意道,實則心裡慌亂不已,若宮倩再次與陸心顏或她身邊的人親近,將她編造陸心顏誣陷連氏之事告訴她們,陸心顏一定不會輕饒她!
宮倩眼裡的光芒頓時暗了,“倩兒沒忘。”
“七小姐,奴婢不是讓您不親近少夫人,可是親近的時候,您別忘了自己的本心,不能對少夫人當真知道嗎?”房嬤嬤又柔聲安慰道。
宮倩垂下頭,“倩兒知道了。”
“七小姐,奴婢侍候你安寢。”
“嗯。”宮倩伸出雙手,乖巧地任房嬤嬤抱着自己送到牀上,替她蓋好被子。
接着房嬤嬤從櫃子裡拿出被子,在地上打了個地鋪,熄燈睡下了。
兩刻鐘後,青桐悄悄進入宮倩的房間,她的動作很輕,一般人根本不會察覺。
地上的房嬤嬤眼珠子卻動了動。
自從連氏去了連府大火後,房嬤嬤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天天提心吊膽。
因此青桐進來的時候,雖然輕得像一陣風,草木皆兵的房嬤嬤卻感覺到了,她心中大駭,但不敢睜眼,不敢出聲。
很快,眼前一黑,完全失去意識。
青桐輕輕退出房間,朝牆上的小猴子一招手,示意他可以進來了。
小猴子扭頭道了句:“少爺,可以過去了。”
青桐這才知道,原來蕭世子也要過來,她去喊了小荷,又去稟了陸心顏。
陸心顏剛洗漱完,頭髮上還滴着水,聞言驚愕道:“這大半夜的,天氣寒涼,他來幹什麼?”
“送禮吧。”青桐聳聳肩。
送禮?不大可能吧,兩人非親非故的,大半夜巴巴跑來送份禮?蕭逸宸怎麼看也不像這種人!
“你去歇息吧,我馬上出去。”
青桐離開後,陸心顏快速擦了擦頭髮,披了件披風在身上,打開門。
一道挺拔的月牙色身影佇立在房門前。
陸心顏怔了怔,扯出笑臉,“讓蕭世子久等了。”
她正要往外走,蕭逸宸伸手攔住,“外面風大。”
外面風大,所以要進她房間的意思嗎?雖然不是沒進過,但這樣光明正大的…
陸心顏發楞的瞬間,蕭逸宸已擡腳跨進她房間。
擦身的瞬間,她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深秋氣息,他聞到她身上洗漱後的淡淡香氣。
你堂堂蕭大世子都不怕,我怕什麼?陸心顏聳聳肩,想了想將房門開着,招呼蕭逸宸坐下,“請坐,蕭世子。”
她親手爲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蕭世子半夜前來,所爲何事?”
“聽說你今天生辰。”某人手指輕輕捏着茶杯,感覺那上面的溫度。
陸心顏:“所以…”
“過幾天,我領兵出征西南。”
蕭逸宸被封徵西大將軍,出征西南,是重大軍事機密,並未對外公佈,所以陸心顏並不知情。
她先是訝異,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她妍妍一笑,“恭喜蕭世子,預祝蕭世子凱旋歸來!”
蕭逸宸深深看了她一眼,“走之前,我想送份大禮給你。”
“什麼大禮?”陸心顏忍不住帶上期望。
蕭逸宸將一旁倒扣的茶杯翻過來,一共三個,擺在桌上,“關於朝中局勢。”
廣平侯官職太低,進不了朝廷核心層,陸心顏一個深閨婦人,即使想知道也苦於途徑,如今蕭逸宸願意主動跟她說,她求之不得,“願聞其詳。”
“皇上正值盛年,擇定下任繼承人選少說十年,因此表面上看來,朝中黨派並不分明,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爲出身即代表了立場!”
蕭逸宸擺出一個杯子,“這一個代表二皇子,以葛太師爲守的京官權貴集團!葛太師的岳父,是已經去世的龍太師,龍太師當年權傾朝野,門生遍佈天下,葛太師娶了龍太師最疼愛的女兒!過了幾年龍家發生了一些事,讓龍家家主意識到整個家族鋒芒太盛,過剛易折,有意靜心潛伏再行復出,所以後來龍太師的那些關係全部給了葛太師,加上葛太師在朝中汲汲營營四十年,在文武百官名門世家心中極有威望,二皇子作爲他的外孫,文武百官及權貴,大部分支持他作爲下任天子人選,這一派,稱爲官派!”
蕭逸宸又擺出一個杯子,“這一個代表四皇子,四皇子是戶部孔尚書的外孫,戶部尚書掌管天下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財政收支等!孔尚書出身不高,孔氏家族基本無根基,表面看來與葛太師相比毫無優勢,但這些年來,他移民墾荒,招撫安置流民,抑制豪民兼併,撫卹災區貧老,提出減稅政策,政績卓然,深愛百姓愛戴,在民間威望極高,因此民間對於期望四皇子繼任下一代天子人選的呼聲很高,這一派,稱爲民派!”
“還有一派,是以三皇子爲首的軍派!”蕭逸宸將最後一個杯子擺上,“鎮國公府自我祖父去世,父親重傷,在外人看來已是窮途末路,但百年蕭家在軍中的威望,是靠歷代蕭家祖先,在前線浴血奮戰拼來的,並不會因爲我蕭家暫時的缺席而輕易消失!這次出征西南,便是蕭家重振威望的時候!勝利之日,便是朝中勢力大洗牌之日!”
這傢伙信心滿滿,看來這次西南之行必定安全無虞,那我也不用爲他擔心了!陸心顏心想。
蕭逸宸看了她一眼,將面前裝着熱茶的茶杯往前一移,“表面看來,按出身,朝中只有三派,但這些年來,我發現另有一股勢力正在逐漸強大,這一派,便是以商人爲首的商派!我天武國自成立以來,並不輕視商人,甚至大力發展商業,但數百年來根深蒂固重農輕商的思想依然存在,商人帶動了天武經濟發展,卻一直遊離在權力範圍之外,時有被權貴強行搶奪卻申告無門的事情發生!商人信息靈敏,善於變通,若被人集合在一起,加上他們擁有的錢銀,將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勢力!因爲,無論是蓄養軍隊還是爲官,都需要大量的銀子上下打點!”
作爲現代人的陸心顏,當然明白商人在整個國家發展乃至政治中的重要性,她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說,暗中覬覦我嫁妝的真正幕後之人,很有可能是商派幕後的話事人?”
她剛說完,又搖搖頭,“不對!銀子能養軍隊能買官能做善事,無論是官派、民派、軍派,人人都想要,所以四派皆有可能!”
“是三派!”蕭逸宸主動將自己所代表的軍派撇清,“官派,民派,商派。”
“那就當是三派,”既然他能主動告訴自己這些事情,想必對她這點嫁妝沒放在眼裡!陸心顏聳聳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官派,民派,軍派,商派之外,還有一派是以刑部尚書袁弘山、翰林院掌院學士沈京雲、大理寺卿江仁海等爲主的中立派!這一派並不成派,只效忠皇上一人,人數不少,但身具強大影響力,未來必是各派暗中極力拉攏之人!”
江仁海?陸心顏瞬間就想到江淮的死,若當時沒有蕭逸宸作證,她被證實是殺害江淮的元兇,江仁海對廣平侯府心生怨恨,定會遠離二皇子一派,無形中便將他推向另外三派。
江淮的死,陸心顏一直單純以爲,對方是爲了謀奪她的嫁妝而布的局,現在看來,分明是一石二鳥之計!
好厲害!好深的心機!
“蕭世子,以你對商派的瞭解,你認爲商派的幕後之人是誰?”
“從現在手上掌握的信息,判斷不出具體是誰,”蕭逸宸道:“不過,從對方行事來看,無非是這幾種人:前朝餘孽、前太子黨、皇宮中出身不好的皇子、以及有野心的皇親國戚!”
最終指向說白了就是一點:覬覦皇位的人!只要是對皇位有野心的人,都有可能是整件事的幕後之人。
“我明白了!”陸心顏點點頭,然後突然想起一事,“你怎麼知道我有大量嫁妝?”
蕭逸宸眸光閃了閃,“方纔你自己說的,你說‘暗中覬覦你嫁妝的真正幕後之人’。”
陸心顏坐直身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蕭世子,雖然朝中之事我沒你清楚,但我也不是傻子好不好?你方纔告訴我這些,不就是在暗示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讓我找個強大靠山,以保住自己嫁妝的意思嗎?”
“若陸小姐非要這麼想,蕭某,無話可說。”某人淡定道。
陸小姐?陸心顏眨眨眼,突然雙手撐住下巴,雙肘擱在桌上,衝着蕭逸宸嫣然一笑,聲音輕柔,“蕭世子,你爲何告訴我這些?爲何暗示我找個靠山自保?”
眼眸輕眨,“你是不是喜歡我?”她眼裡燭火跳躍,似洞悉一切,帶着兩分捉弄三分促狹。
蕭逸宸沒料到她會突然轉變話題,雙手一緊,無數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他強迫自己面無表情,“我不喜歡有夫之婦。”然而那聲音,終究還是不同於以往了。
陸心顏放下雙手,雙肩一聳,笑眯眯道:“幸好幸好!我這人最怕欠感情債,幸好你不喜歡我,因爲我也不喜歡你。”
蕭逸宸氣絕:我說的是不喜歡有夫之婦,又不是說不喜歡你,如果你合離了,就不再是有夫之婦!真是蠢死了!
他正想要開口辯解,只聽那個被他暗罵蠢死了的女人,用十分真誠的口吻道:“蕭世子,你幫我這麼多,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出聲,我能辦到的,一定辦到!”
看着她從未有過的認真神情,蕭逸宸衝到喉間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他悶悶道:“別隨便承諾。”
陸心顏當作沒聽到他這句話,又道:“按蕭世子方纔所言,暗中覬覦我嫁妝的人,必是有大圖謀之人,而這麼着急地想將我的嫁妝弄到手,我推斷,這大圖謀之人,是想在這兩年內發動政變!”
這樣便能解釋得通,爲何對方會煽動江氏陷害她休了她,而不是讓宮田予與她圓房生子,將來去母留子!因爲懷孕生子少說一年,招兵買馬需要時間,對方等不及!
蕭逸宸看向她的眼神又暗了幾分,驚訝於她的聰慧和政治敏感,“你說得沒錯!未來的日子,將是一場硬仗!你需要提早徐徐謀之!”他意味深長道。
前陸夫人留給陸心顏的嫁妝十分隱秘,知道的人並不多,表面看來是三派,實則二皇子一派並不知情,否則一早就有動作了。
那麼真正別有企圖的人,必是剩下的四皇子的民派或隱藏在暗處的商派。
廣平侯府與舞陽侯府有姻親關係,間接屬於二皇子一派,因此民派或商派之人,只敢暗中操縱廣平侯府中人,來謀奪陸心顏的財產,但一旦陸心顏和離,沒了二皇子一派的庇護,憑安康伯府一個沒人搭理的三品伯府,那幕後之人,定會無所忌憚了。
所以陸心顏若想保全自己的嫁妝,在離開廣平侯府前,先爲自己找個強大的靠山是必須之舉。
兩人雖沒說破,但心裡皆明白,陸心顏道:“謝蕭世子提點,以後我會更加小心謹慎!”
蕭逸宸淡淡看着她,呼吸漸密,琉璃眸中的小火苗慢慢聚攏。
這麼大個靠山在你面前,你看不到嗎?
既然你眼神不好看不到,那就讓我提醒提醒你!
蕭逸宸正要開口,結果嘴還沒張開,便聽陸心顏道:“蕭世子,看在你幫我這麼多的份上,我給你個建議。”
他不由自主吶吶道,“願聞其詳!”
陸心顏好心道:“蕭世子今晚送的這份大禮我很喜歡,不過以後蕭世子遇到喜歡的姑娘,可要記住了,女人都是感性的動物,在生辰這種特殊的日子裡,記得要送花、送首飾、送田產、送錢銀、送浪漫,姑娘們定會高興得投入你的懷抱,若像你這麼一本正經的談國家大事,會把人家姑娘嚇跑的知道嗎?”
蕭逸宸頓時一口氣堵在胸口,霍霍起身,“管好你自己的事!”
說完便氣沖沖地朝門外走了。
陸心顏衝他背影做個鬼臉,開個玩笑都開不起,小氣鬼!
蕭逸宸生着悶氣回到世子府,小猴子不解道:“少爺,您跟宮少夫人吵架了嗎?”
吵什麼架?他是會跟個小女人吵架的男人嗎?蕭逸宸哼了一聲,“你送珠釵給小荷,她高興嗎?”
“高興啊,高興得眼睛都在發光,說她從來沒收到這麼好看的珠釵!”小猴子樂呵呵地道。
“今晚馬步加半時辰!”讓你高興!
“啊?什麼?”這簡直就是睛天霹靂!小猴子苦着臉,“少爺,不是說禮物嗎?怎麼又轉到練功上了?”
“一個時辰!”
小猴子並點吐血,怨恨地瞪了一眼自家少爺的背影,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灰溜溜地走了。
蕭逸宸胸中鬱悶無處發泄,猛然憶起當時陸心顏說“幸好你不喜歡我,因爲我也不喜歡你”這句話。
他記得他當時在心中狂吼了一句,什麼來的,“我說的是不喜歡有夫之婦,又不是說不喜歡你!”
蕭逸宸將這句話在心中反覆默唸幾遍,突然瞬間楞住,如被雷劈!
不是說不喜歡你,那簡而言之就是…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哈哈哈!”蕭逸宸突然仰天大笑,一直憋在心裡的那種抒而不得的氣,似乎一下子就通了,整個人如被打通七經八脈般舒暢。
他堂堂男子漢大大夫,頂天立地的男兒,喜歡了就喜歡了!本世子認栽了!
管你是不是水性揚花,管你是不是有夫之婦,管你是不是…喜歡我…
想到這,方纔周身通泰的蕭逸宸突然又鬱悶了。
對了,她說她不喜歡他!
哼!不喜歡也得喜歡!蕭逸宸神情突然變得惡狠狠的,陸心顏,你休想再勾搭別的男人!本世子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要勾搭,只能勾搭我一個!
不過,他身爲鎮國公世子,婚姻大事必須皇上指定,加上那個小女人那麼狡猾機智,這件事,還得徐徐圖之才行!
黑暗中,那雙琉璃眸閃耀着動人的光芒,直到天明。
今夜無眠的人註定不少!
蕭逸宸走後,陸心顏坐在燈下,將他方纔所說的朝中局勢,從頭到尾又仔細想了一遍。
燈火跳躍,她思緒翻飛,敵在暗,她在明,現在的形勢對她十分不利。
思索良久後,她取來紙筆,開始認認真真地制定計劃。
塗塗改改數次後,陸心顏終於制定出一份滿意的計劃。
對方通過控制侯府之人來奪她的嫁妝,說明他不敢被別人知曉,不管是他的身份,還是她的嫁妝數目,這對陸心顏來說,是四面皆兵的逆境中唯一的生機,因爲等她離開侯府後,對方不能利用身份與權勢搶她的財產,只能通過其他的手段肆無忌憚地掠奪!
這個其他的手段,就是商場上常用的手段:惡意收購。
權貴奪你產業,你最少可以給對方安個以權謀私、仗勢欺人的罪名,但商業併購,兵不刃血,吃人不吐骨,連渣都不剩。
陸心顏制定的計劃便是專門對付惡意收購的計劃,倘若對方不行動還罷,一行動,保準他有來無回!
她將信裝進信封,準備明早讓田叔給黎先生送去。
吹熄燈後,陸心顏摸黑上了牀,安心地睡去了。
福壽院裡,封氏翻來覆去睡不着。
“老夫人,奴婢給您倒杯水。”孫嬤嬤坐起身。
“不用了,我不渴,天氣涼,你快蓋好被子。”封氏忙道。
“老夫人是不是有心事?”
封氏嘆口氣,“先前我答應珠珠,回來後便安排她和予兒合離,哪知予兒堅絕不同意,還說要努力挽回珠珠的心,本來我心裡存着期望,可這才幾日,兩人又鬧成這樣,比以前還僵!方纔我瞧珠珠神情,真的是半點沒將予兒看在眼裡,予兒估計也是知道,纔會那麼惱火!所以我剛剛想來想去,還是讓他們離了吧,免得予兒惹出更大的事來,將珠珠最後的情份完全抹殺掉!”
“老夫人想得長遠。”
“若我方纔在珠珠眼裡看到半分在意,我都想博一博,但可惜,無緣就是無緣,沒有福氣就是沒有福氣,強求不來,既然如此,還是隨緣吧!”
——
第二天一早,封氏將宮田予叫來,將自己打算安排他與陸心顏和離的決定告訴他,宮田予情緒激動道:“不行!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予兒!”封氏露出少有的嚴厲,“珠珠沒有對不起你和咱們侯府半分,是咱們侯府還有你虧欠了她!祖母已經決定了,必須和離,放她自由!”
宮田予被如此強勢的封氏嚇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封氏語氣轉緩,“放她自由,也放你自由!以後祖母再幫你挑個稱心如意的媳婦好不好?祖母年紀大了,沒幾年可活了,想早日抱曾孫,你能滿足祖母這個心願嗎?”
宮田予看着面容蒼老神態疲憊的封氏,想到自己已經不行,只怕今生今世都無法讓封氏如願,忍不住鼻頭一酸,轉身跑出了福壽院,任憑封氏在後面喊他也不應。
“老夫人別生氣,世子也是自小被寵慣了,鮮少有人逆他的意,對於少夫人不接受他的心意,心裡一時轉不過彎來,纔會忤老夫人的逆。”
“我哪是怪他?我是怕他又去找珠珠麻煩,反惹事上身!”封氏道。
孫嬤嬤小心道:“世子在少夫人手上吃了幾次虧,應該學聰明瞭。”
封氏嘆息道:“但願如此!”
中午的時候,陸心顏收到葉霜送來的喜訊。
原來昨日她生辰這天,兩人合作的素衣坊昨日開業,大爆!
一大早素衣坊門前就排隊站滿了各府丫鬟,指明要買華衣祭上面的衣服和鞋子。
不到半天,店裡的衣裳已經銷售一空,還收下了數不清的訂單!
葉霜連忙緊急調派人手,連夜趕貨,同時在京中尋找合適的鋪面,預備連開五家分店…
陸心顏微笑着看完葉霜的計劃。
她早說過不插手,只提供款式圖稿,自然不會對素衣坊的運作指手劃腳,不過葉霜百忙之中抽空給她寫這封信,告訴她她的計劃,這讓陸心顏很滿意,葉霜這個人,確實值得合作!
轉眼一天過去,到了初四晚上,陸心顏剛剛睡下,突然青桐在外面輕輕敲門,“小姐,李公子來了,說想見四姑娘一面。”
“大半夜的李鈺想見四姑?發生了什麼事?”陸心顏打開房門。
“李鈺要去參軍,今晚隨着大軍一起出發,臨走之前想見四姑娘一面。”
“他娘同意他去參軍?”陸心顏覺得不可思議,忽然恍然大悟,“他不會是瞞着他娘偷偷去的吧?”
“這個我不清楚,小猴子沒說。”青桐道:“他現在在隔壁世子府等着。”
看來八成是了!雖然蕭逸宸信誓旦旦的,對此次西征誓在必得,不過陸心顏讓田叔悄悄打探了一番,知道本來李老將軍要求二十萬援軍,實則朝廷如今能調出的只有八萬!
這古代打仗,靠的全是人海戰術,不像現代有先進的武器優勢,人多人少完全沒影響!
陸心顏在聽完田叔的分析後,才知道此次西征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情,並不像蕭逸宸當日說的那般輕描淡寫。
李鈺是家中獨子,他這次去,萬一…
“青桐,你馬上去請四姑,將她悄悄帶來石榴院,倘若她不來,你告訴她,李鈺爲了她要去參軍,此去西南,兇險萬分!”
“是,小姐。”
不一會,宮錦來了,僅管面上極力裝出平靜的神情,但那微微顫抖的手,卻不小心出賣了她的真實心情。
她握緊雙手,心狠狠揪着,“珠珠,李公子…他真的要去參軍?”
“四姑,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我讓青桐將他喚來。”陸心顏直接道:“有什麼話,你直接跟問他。”
青桐很快將李鈺帶來,陸心顏將自己的房間讓給兩人,披上披風走出房間,掩上門轉身的瞬間,只見院中間站着一名身穿盔甲的挺拔男子。
夜幕幽深,空曠高遠,院中燈籠裡的幽幽光芒,照在沉重夜色下那清冷光亮的鎧甲上,反射出一絲讓人不安的銀紅。
陸心顏不由自主走過去,開口後,發覺自己喉嚨有些澀澀的,“不是說初五才走嗎?”
“兵貴神速,今天下午兵部戶部一切已準備妥當,我向皇上請求,連夜出發。”蕭逸宸深深望着她,“大軍已經先行一步,李鈺瞞着將軍府的人偷偷跑出來,臨走前希望見宮四姑娘一面,我便帶他來了。”
“哦。”他不細說,陸心顏也知道李鈺來的目的,“你先在這等一會。”
不等蕭逸宸說什麼,陸心顏已朝白芷房間走去。
陸心顏房間裡,燈火跳躍,如一顆不安份的心。
宮錦神情複雜地望着站在她面前,如小媳婦似的李鈺,“李公子,你這是…”何苦?
李鈺以爲宮錦還不知道他來的原因,紅着臉鼓起勇氣道:“阿錦,我…我要去西南了,我會努力立下戰功,凱旋歸來,到時候在皇上面前請求賜婚,這樣我娘就沒辦法反對了。”
“李公子,爲了我,值得嗎?”宮錦低聲道:“你們李家就你一根獨苗,前線兇險,萬一…你讓你祖母和你娘怎麼活下去?”
李鈺道:“阿錦,我不光爲了你,也爲了我李家!我曾祖父是將軍,我祖父是將軍,我父親是將軍,我身爲李家的子孫,卻一事無成,我不能丟了我們李家的臉!倘若錯過此次機會,以後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更何況,現在被困西南的,是我的祖父,我做孫子的,怎能眼睜睜看着祖父喪命?”
宮錦雖爲女兒身,卻並非安逸眼淺之輩,真正的男兒,就該浴血沙場保衛疆土,奮勇殺敵,爲自己掙來錦繡前程!
若說以前的李鈺,只因爲他是個心性純良端正的好男兒,而在她心裡悄悄留下了一個角落,那麼這一刻的李鈺,僅管年輕稚嫩,卻變得心性堅毅,全身散發着男子漢的光芒,而將她的心撕開了一條裂縫。
“李鈺,戰場上不是光憑一腔熱血就能建功立業…”
李鈺以爲宮錦要勸他不要去,心中略微失望,正要開口之際,卻聽宮錦道:“蕭世子足智多謀,文武雙全,你要時刻跟在他身邊多多學習,知道嗎?去了前線,你不再是將軍府的李公子,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兵,要聽從前輩的安排和建議,哪怕他們只是目不識丁的普通士兵,知道嗎?建不建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平安回來,哪怕…哪怕缺胳膊少腿的,也要保着命平安回來,知道嗎?”
三個知道嗎寄託着宮錦的殷殷期盼,李鈺感動得紅了眼眶,爲宮錦的理解與支持,他拼命點頭,“我知道了!阿錦,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陸心顏去了白芷房間後,迅速返回院中,蕭逸宸隨手遞給她一塊玉佩,“拿着。”
“什麼來的?”
“補送你的生辰禮物。”某人眸光從她身上移開,淡淡的語氣中,帶着兩分傲嬌。
陸心顏驚訝地接過,“爲什麼突然想到補送我生辰禮物?”
她狐疑地將他上下一掃,“是不是拿我練手來了?”
練手?蕭逸宸看了她兩眼才反應過來,有些惱火道:“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
同時心中暗戳戳地想:不是說在女子生辰那天,送女子禮物,一高興就會投懷送抱嗎?這個女人不但不投懷送抱,還懷疑他送禮的心意!哼,小騙子!
“那你這是…”陸心顏正要問,突聽屋裡宮錦一聲輕呼,說了三個字“李鈺你”然後沒了聲音。
陸心顏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一對小情人眼看要經歷生離死別,最後時刻,會做什麼呢?
怎麼想怎麼可疑啊,陸心顏嘴角勾起壞笑,悄悄靠近房門口。
不久前,李鈺道:“阿錦,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兩件事?”
“你說。”
“第一件事,我留書給我娘,說我要去西南救祖父,讓她不要擔心,但以我孃的性子,肯定會想到我不光是爲了祖父,也是爲了你,說不定會來找你麻煩!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對她忍讓些好嗎?當然如果我娘太過份,你也不要客氣…也不是,總之就是…就是…”
李鈺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他既不想小董氏受欺負,也不想宮錦被欺負,可小董氏脾氣不好,宮錦也是有脾氣的人,萬一兩人對上了…
宮錦柔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娘怎樣的,我不會生她的氣,也不會跟她發火,如果你娘來,我會好好跟她說的。”
李鈺放下心來,想到自己的第二個要求,耳尖不由紅了,“第二件事…”
他吱唔了好久也說不出來,索性心一橫,往前一衝,抱住宮錦,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宮錦驚呼一聲,“李鈺你…”
還沒說完,脣上一痛,又被李鈺重重咬了一口。
李鈺自從在蘭英山莊抱了宮錦,親了宮錦後,一直對那柔軟觸感念念不忘,每晚夢中想着念着的都是她,當然夢中的情形,可比現在羞恥多了。
如今如願以償,立馬鬆手跳開,“這…這是我的第二個要求,讓我抱抱你,親親你…我走了,你保重!”
李鈺邊說邊往房門退去,話一說完,立馬打開房門,逃也似地衝了出去,差點與剛來偷聽的陸心顏撞到一起。
“蕭世子,謝謝你,可以走了。”李鈺急切道,生怕宮錦衝出來罵他。
這個混小子!蕭逸宸看着他,不用想也知道剛纔在裡面發生過什麼事,心裡又羨慕又嫉妒!
“李公子,請等等!”正要離開的時候,白芷突然出來,“這是小姐剛纔讓我準備的,一包是迷藥,一包是迷藥配方,希望你在前線的時候能夠用上。”
“白芷姑娘,替我謝謝宮少夫人!”李鈺感激道。
蕭逸宸快要氣炸了,這個女人,爲什麼送東西給李鈺,不送給他?
小猴子在一旁提醒道:“少爺,該出發了!”
蕭逸宸狠狠瞪了一眼陸心顏的房間,回來再跟你算賬!“白芷姑娘,我安排了個人給宮少夫人,叫齊飛,以後有什麼事,叫他幫忙。”
“知道了,蕭世子!”白芷行了個禮,“祝蕭世子、李公子、小猴子,凱旋歸來!”
屋子裡,揹着燭光而立的宮錦滿面紅暈,手足無措地站在那發呆,陸心顏難得見她如此,忍不住促狹問道:“四姑,剛纔李公子跟你說什麼了?”
宮錦慌忙道:“沒什麼,就是說他要去參軍,我叮囑了他幾句。”
“就這麼簡單?那爲何四姑的臉這麼紅?”陸心顏取笑道:“莫非李公子…不,四姑父對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什麼四姑父,什麼見不得人,宮錦惱羞成怒,“珠珠!亂喊什麼?”
陸心顏哈哈大笑,“我要當着李公子的面喊一聲四姑父,他一定很高興,高興之下,說不定會給我零花錢。”
“不準去!”宮錦被她笑得羞紅了臉,上前就要抓住她,哪知陸心顏滑溜得很,一下子就跑到了門外。
宮錦追到門口時,卻見陸心顏呆呆站在那,望着空蕩蕩的院子,面上笑容已消失不見,神情怔忡。
“小姐,四姑娘,蕭世子和李公子已經走了。”白芷道:“蕭世子臨走之前,說留了一個叫齊飛的人給小姐,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齊飛幫忙。”
那個傢伙就這樣走了?陸心顏悵然若失,腦子裡有些轉不過彎來。
宮錦楞了一會後道:“珠珠,今晚謝謝你,我回去了。”
陸心顏回過神,“青桐,送四姑回去。”
早上,晨曦初升,房嬤嬤端來一盆溫水,伺候宮倩洗漱,她將帕子用溫水沾溼,輕輕擦着宮倩的臉,道:“七小姐,這下你信嬤嬤沒騙你了吧?”
宮倩緊緊咬着雙脣,一言不發。
原來初二那天晚上,房嬤嬤發現半夜青桐進房,點了她和宮倩的睡穴後,便將此事告訴了宮倩,“七小姐,少夫人雖然讓咱們在這裡住下,實則一點也不相信咱們,否則不會大半夜的讓人來點咱們的穴!”
又道:“少夫人不信咱們,肯定是做賊心虛,怕咱們知道她害三夫人的秘密。”
宮倩半信半疑,因爲她本來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房間裡進來過人,“房嬤嬤,會不會是您做夢了?”
房嬤嬤道:“七小姐,您不信奴婢說的話沒關係,要不這樣,七小姐辛苦點,這幾個晚上熄了燈後不要馬上睡着,就知道奴婢所言是真是假了。”
她直覺認爲這院中肯定有不能讓她知道的秘密,青桐能進來一次就會進來第二次,“要是青桐真來了,小姐不要害怕,儘量裝出熟睡的樣子,只要不讓少夫人知曉,少夫人暫時不會對付咱們的。”
宮倩聽話地熬了兩晚,結果昨晚竟然真的發現,青桐在她們熄燈後沒多久,進了她們的房間,然後她就睡着了,直到天亮。
“七小姐,奴婢沒有騙您,這府裡,真心對您好的人,就只有奴婢了。”
“倩兒知道了,以後倩兒會聽嬤嬤的話的。”
房嬤嬤滿意地笑了。
——
將軍府李府。
小董氏正獨自一人用着早膳,突聽院中丫鬟道:“夫人,阿路說有緊急事求見!”
阿路是李鈺的貼身小廝。
小董氏忙道:“讓他進來!”
“夫人!”阿路一進來就跪在地上,痛哭:“對不起,夫人,小的對不起您,請夫人責罰!”
小董氏心口一跳,“阿路,發生了什麼事?”
“少爺…少爺他留書出走了!”
“留書出走?這小子皮癢了是不是?敢拿這招來對付老孃?”小董氏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來人,去阿鈺可能會去的地方,將他給我綁回來!他要是敢不回來,老孃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看他回不回!”
“夫人!”阿路抽噎道:“少爺,少爺他去參軍了!昨晚跟着徵西大將軍的隊伍走了。”
“什麼?”小董氏兩眼一白,暈了過去。
“夫人!”數聲驚呼聲響起,將軍府亂成一團。
一個多時辰後,小董氏悠悠醒轉,第一時間猛地坐起,歇斯底里吼道:“快!快派人將阿鈺帶回來!我不能讓他去參軍!不能!”
“夫人!大軍已經走了一夜加半天,現在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阿路又跪在地上,“而且天武律令,逃兵者,斬首示衆!”
小董氏立馬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李鈺,你個臭小子!前線那麼危險,你爲什麼要跑去湊熱鬧?你要是有了什麼好歹,讓娘怎麼面對李家列祖列宗?你個臭小子,你爲什麼都不跟娘說一聲,道個別,就這麼走了?你跟娘好好說,難道娘會攔着你嗎?從小到大你想做什麼,娘什麼時候攔過你?你想調香就讓你調香,你想…”
不對!他說想娶宮錦,她沒同意!
難道是因爲那個宮錦?小董氏越想越覺得可能!
倘若李鈺在前線立了功,到時候皇上論功行賞,李鈺不要賞賜,請求皇上賜婚,那他跟宮錦的親事就是板上釘釘了!
宮錦!你個老女人,狐狸精!到底爲什麼將我阿鈺迷得神魂顛倒,爲了娶你,不惜以身犯險?
小董氏氣得火冒三丈,“來人!替我更衣,我要去廣平侯府!”
憑什麼阿鈺去前線衝鋒陷陣,你在家裡過得舒舒服服的?我絕不會讓你好過,我要讓全京城都知道你的嘴臉!知道你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勾引我純真無邪的阿鈺!
昨日李鈺提醒後,宮錦交待門房,小董氏一到便派人通知她。
因此小董氏剛到廣平侯府,宮錦已站在硃紅大門門檻後迎接她,萬分恭敬道:“李夫人,裡面請。”
小董氏一見宮錦,想起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居然爲了這樣一個女人不顧李家未來跑到前線,怒火就蹭蹭往頭頂燒,“宮錦,你這個狐狸精!一大把年紀了,你要不要臉,爲什麼勾引我家阿鈺?你知不知道,他爲了你,跑去西南參軍了,嗚嗚…可憐他從小什麼苦都沒吃過,這一路餐風露宿,吃不好睡不飽,我乖巧可愛的阿鈺,怎麼能受這種苦?這還不說,去到西南,刀劍無眼,萬一有個好歹,叫我們李家怎麼辦?他可是李家唯一的獨苗苗了!嗚嗚,都是你個壞女人!”
小董氏邊哭邊控訴,也不管此時正在廣平侯府門外,來往路人都用好奇地眼光看着她。
反正她早就沒形象了,沒了阿鈺,她要形象幹什麼?
“李夫人…”
“你給我閉嘴!說來說去都怪你!都是你這個狐狸精害的!你也不拿鏡子照照你自己,你這把歲數,配得上我家阿鈺嗎?你到底給我家阿鈺施了什麼妖法?你個惡毒的壞女人,不是爲了你,我家阿鈺怎麼會去前線,怎麼會面臨危險?你賠我阿鈺,你賠我阿鈺!”小董氏不依不撓地叫罵,根本不給宮錦開口說話的機會。
隔着廣平侯府厚重的紅漆大門,以及高高的門檻,宮錦直接給小董氏跪下了,“李夫人,要是李公子有什麼不測,我宮錦自願嫁給他的牌位,爲李家各位長輩養老送終!”
小董氏叫罵的聲音戛然而止。
“但是李夫人,李公子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一定是您!他爲了李老將軍,爲了李家的未來,以嬌生慣養之身,毅然投入刀光劍影的前線,摒棄心中的害怕,與窮兇惡極的敵軍作戰,作爲母親,您應該爲他感到驕傲!”
“哼!阿鈺是我的兒子,我當然爲他感到驕傲!”小董氏哼了一聲,抹抹臉上的眼淚鼻涕,音量仍是那般高亢,情緒卻冷靜了一些。
“李夫人,您也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最忌分心,李公子心中最掛念的人,一是您,二是…我,倘若他知道我和您不合,萬一在戰場分了心…”
小董氏一下子六神無主,“那怎麼成?戰場上明刀明槍不說,到處都是暗箭,一個不留神便會中箭,我家阿鈺本來就沒什麼功夫在身,怎麼能分心?不能分心,堅決不能讓他分心!”
宮錦道:“李夫人,您別擔心!您回去修書一封,託人送去給李公子,告訴他您和我之間很好,什麼事都沒有,這樣李公子心中一定,就不會再分心了。”
“對對對!我馬上回去寫信!”小董氏眼淚一抹乾,立馬就要轉身走。
“李夫人,若李公子平安回來,宮錦願意任憑您處置!但這段時間,請您和我一起,每日誠心保佑他回來好嗎?”
小董氏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暫且放心,我纔沒時間理你,我要回去給阿鈺寫信!我要給他做冬季的皮衣皮靴皮帽!等阿鈺回來後,我再跟你算賬!”
小董氏說完,頭也不回地急忙回去了。
得知小董氏過來,擔心宮錦吃虧的陸心顏趕了過來,正好見她三言兩語勸走了小董氏,忙扶她起來,讚道:“四姑真厲害!連李夫人這種潑辣角色也能搞得定!”
宮錦淡淡一笑,“李將軍英年早逝,倘若李夫人不潑辣,如何撐得起這偌大的將軍府?”
陸心顏若有所思,“四姑這話說得對!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沒有哪個女人願意作潑婦,可是當現實條件不允許的時候,只能將自己武裝起來,一切都只爲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你瞧李夫人,我不過用李公子的安危說了兩句,她便什麼也不顧,直接就走了。”
陸心顏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四姑,祖母也很擔心你,只是怕傷你的心,一直不敢問,你心中如何想的,不如趁今日去跟祖母說清楚。李夫人在門口這一鬧,祖母那邊想瞞也瞞不了。”
宮錦黯然道:“你說得對,有些事情總要面對的,珠珠,你陪我一起去。”
兩人去到福壽院,宮錦將心中的決定告訴了封氏,“娘,對不起!女兒可能要失言了!如果李公子平安回來,只要他願意娶我,我會想盡辦法讓李夫人同意我們的婚事!如果李公子…出了事,我便嫁給他的牌位,替他盡孝道!”
“你真的想好了,不是一時衝動?”封氏心疼道。
李鈺願娶,但小董氏不同意,即使最後勉強嫁了過去,一個不受婆婆待見的媳婦過得有多苦,不言而喻!更別說萬一李鈺不在了,她去到將軍府,將軍府上下定會視她爲仇人!哪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李鈺是將軍府的寶貝,可宮錦何嘗不是她封氏的寶貝,也是從小錦衣玉食嬌養長大的,封氏寧可宮錦一輩子不嫁,也不願她過這樣的苦日子!
宮錦道:“娘,我已經想好了!一個女人一輩子,能遇到一個真心對自己的人不容易,我願意用下半生來償還他的這份真情!”
她面上的神情是如此堅定,封氏這輩子只見過兩次,一次是發現蔡元宇與宮卿有私情,她堅決要解除婚約,另一次,就是現在了。
封氏滿肚子的話,頓時嚥了回去。
陸心顏勸道:“祖母,珠珠瞧那李夫人也不是完全無理取鬧的婦人,只是年紀輕輕失去夫君,對唯一的兒子看得過於重了些!至於李公子,看着綿綿軟軟,實則是個很有主意也很擔當的人,只要他認定對的事情,就會想辦法去做!李公子現在一心在四姑身上,以後四姑嫁過去,只要李公子從中好好協調,四姑和李夫人之間未必不能和平共處。祖母,兒孫自有兒孫福,珠珠相信,四姑往後的福氣大着呢。”
她的一番話,終於讓封氏的擔憂減輕了不少,“現在只盼着李公子能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