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侯爺的事情一揭發,立馬有人給我送了封信,信上說如果我想報仇,可以花銀子去無影門找殺手,並且告訴了我如何聯繫無影門的人。”
“那你當初爲什麼不直接讓人殺了夫人?”陸心顏道:“是因爲侯府不好下手,還是你抱着同祖母同樣的心思?擔心夫人死了,侯爺另娶之人會對世子不好?”
“老夫人爲了侯府未來顧全大局暫且放過江氏,侯爺與世子是我的親兒孫,爲了他們我一樣可以做到!但夫人傷我兒,我一定要讓她嘗試同樣的錐心之痛!江淮對夫人來說,如同半子,所以我買兇殺了江淮!”
再順便嫁禍到她身上!江氏爲了嫁妝定會咬死她不放,如果成功了,那人便會得到她的嫁妝,同時讓江仁海對侯府生出怨恨,即使江仁海爲了江氏與宮田予不與二皇子一派爲敵,但也絕不會站在二皇子這邊!那人又少了一個有力的政敵!這幕後之人真是好心機,將每個人的心思都看得透透的!
陸心顏道:“侯爺世子和宮羽的命,如果他們不自己作死,我會盡量保着。”
——
廣平侯府這邊的事情,徹底告一段落,馮姨娘被帶走,陸心顏徹底洗脫冤屈,封氏回到福壽院,一邊抱着元成,一邊抱着元禮,不顧兩個男子尷尬的神情,就是不肯撒手。
宮軒不是封氏的親兒子,但依然是宮錦的哥哥,她盡最後心意,全力打點着江氏的喪事。
宮田予跪在靈堂上沉默不語,宮羽則神情難辯,半垂的眸子時不時轉動,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另一邊,蕭逸宸西征路上陰雨連綿,溫度急劇下降,不少士兵染上風寒,細皮嫩肉的李鈺,就是其中一個倒黴鬼。
他不只風寒,還因腸胃過於嬌貴,行軍三天便開始上吐下瀉,若不是秋無涯一路帶着他,早就拖了八萬大軍的後腿。
臨時營帳內,李鈺邊喝着薑湯,邊打噴嚏邊道歉,“無涯兄,對不起,讓你受累了。”
秋無涯真是挺嫌棄李鈺的,身體差體質弱,功夫差到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不說,性子還軟綿綿的,一點男兒血性都沒有,除長了一張粉雕玉琢的漂亮臉蛋,秋無涯實在找不出他有什麼優點,所以對於蕭逸宸派他來保護李鈺這事,秋無涯心裡一直挺不爽。
對於李鈺的道歉,秋無涯直接翻個白眼,“少說點廢話,快將自己身體養好!”
李鈺感激道:“多謝無涯兄關心,我會盡快好起來的。”
他心想這無涯兄雖然態度不好,嘴上說的不動聽,心卻是好的。
秋無涯徹底無語,他以新兵的身份,跟李鈺進了同一小組,接觸這幾天,發現無論他如何明嘲暗諷,李鈺總是能往好的方向想,然後無害地笑着跟他說:多謝無涯兄關心,多謝無涯兄提點。
想他堂堂槓王,只要他有心,跟誰說話都能氣對方三天,結果碰上李鈺完全沒轍。
不對,還有一個,他家少爺,當初在蘭英山莊的時候,他挾持着少夫人,不對,是宮少夫人,可是宮少夫人爲什麼和少爺兩人在森林裡待一夜,還說什麼恩愛了一夜啥啥啥的?
哎別跑題了,總而言之,他秋無涯這輩子就碰到兩個他用嘴搞不定的,一個是他家少爺蕭逸宸,一個就是眼前這個因爲生病將自己弄得慘兮兮、晚上在被窩裡吸鼻子、白天強顏難笑的李鈺!
秋無涯拿起李鈺喝完薑湯的碗出去了。
深夜,蕭逸宸悄悄來了,喚醒李鈺,李鈺參軍的時候,沒有說穿自己是李老將軍孫子的身份,同一組的人,只當他是一普通公子哥兒,因此待他如尋常士兵,走慢了喝幾句,拖後腿了恨不得生吃了他。
李鈺一直強忍着心酸臉上陪着笑,如今見到幾日未見到的蕭逸宸,猶如見到親人似的,抽着鼻子喚了一聲,“將軍。”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蕭逸宸皺眉。
“將軍,我不會拖後腿的。”李鈺趕緊道,他剛生病那兩天,蕭逸宸曾派小猴子問過他,問他要不要回京?李鈺難得鼓起勇氣出來,再回去肯定沒機會出來,道自己只是腸胃有點不適,很快就好,一口回絕了。
如今見蕭逸宸明顯不悅又擔心的神情,李鈺連忙保證自己絕不會拖後腿。
“再過三天還不好,你就就地留下!”蕭逸宸下了最後通牒。
李鈺這個鬼樣子去到西南,自己會丟了命不說,還會連累別人!
“是,將軍!”李鈺拍胸脯保證。
哪知屋漏偏逢連夜雨,也不知是不是這最後通牒嚇到了李鈺,第二天一早部隊拔營離開的時候,秋無涯發現李鈺居然發起了高燒,人事不醒。
他顧不得會暴露自己的身份,立馬報告給蕭逸宸。
蕭逸宸下令讓他帶着李鈺留在當地鎮上就醫,好了以後直接送李鈺回京城。
秋無涯得令後,將李鈺從牀上抗起,哪知燒得迷迷糊糊的李鈺,死死抓着牀板,嘴裡含糊不清地念道:“我不要回京,我要去救祖父,我要立軍功,我要娶阿錦,我要跟阿錦生好多娃娃…”
本來秋無涯心裡很惱火,以他的身手去到戰場定能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卻要送李鈺回京,錯失這個大好機會!
他恨不得將李鈺劈了,可聽李鈺不斷重複這幾句話,秋無涯心裡不知怎地就軟了。
他附到李鈺耳邊,輕聲道:“我們不是回京,我們是要出發了,你再不鬆手,我就把你丟下不管了。”
話音剛落,李鈺果然鬆了手,秋無涯暗罵一聲:傻小子!
他帶着李鈺快速來到鎮上,找個大夫開了幾副藥,第二天一早,李鈺醒了,發現自己在客棧時,忍不住放聲大哭。
秋無涯正端着藥進來,見狀腦殼一突,恨不得縫住李鈺的嘴,“你嚎什麼嚎?是死爹死娘還是死媳婦死兒子了?”
這話說得真的是十分尖刻難聽,李鈺沒心思理他,只嚎叫道:“無涯兄,無涯兄,將軍拋棄我了,將軍不要我了!嗚嗚…”
真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姑娘似的梨花帶雨!
秋無涯忍不住伸手點住他啞穴,“什麼拋棄不要的那麼難聽?快點養好你的病,病好了咱們追上大軍!”
李鈺瞬間止住無聲的乾嚎,指指秋無涯手中的藥,又指指自己的嘴,表示他要自己吃藥。
不知是不是大夫醫術好,李鈺兩天就好了,秋無涯帶着李鈺,施展輕功,兩天就追上了大軍。
蕭逸宸看着縮着脖子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兩人,眉頭皺成深深的川字,最終一句話沒說,揮揮手讓他們出去了。
一出來,李鈺一把抱住秋無涯,興奮道:“謝謝你,無涯兄。”
秋無涯渾身汗毛齊刷刷豎起,一腳將李鈺踹老遠,“離我遠點!”
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他又沒什麼怪癖!
李鈺被踹了,卻樂呵呵地爬起來,“無涯兄,你功夫這麼好,教教我可好?”
秋無涯拔腿就跑!他不要被個小白臉纏上,他要求將軍換任務!
——
十月十三,陰,江氏下葬。
宮軒在凌晨趕回廣平侯府,江氏上吊去世的消息,封氏讓人送信給他,恰好他因爲宮田予受傷的事情已經返回京城的路上,收到信後,立馬讓人快馬加鞭,終於在今天凌晨到了。
然而到了之後,另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差點讓宮軒暈過去。
他不是封氏的親生兒子,他的親孃是馮姨娘!
他的夫人是馮姨娘害死的,如今正關在大牢裡!
宮軒整個人呆楞住,封氏見到他,同樣心情苦澀又複雜。
她將宮軒當成親兒子疼了三十多年,宮軒雖然沒什麼能耐,也算聽話孝順,沒讓她操過什麼大心,也沒讓她受過氣。
可最後,他的親孃,卻是害她與親生兒子元成分開三十多年的元兇!
封氏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宮軒!
倒是一旁的元成道:“阿孃,這是二弟吧,二弟,謝謝你這麼多年來,替我盡孝心!我感激不盡!”
封氏楞了楞,沒想到元成是這樣的態度。
元成微笑道:“阿孃,二弟也是受害者,上一輩的恩怨,就這樣結束吧,您就放寬些心,讓咱們幾個兄弟姐妹好好伺候您左右。”
封氏心裡軟得一塌糊塗,沒想到三十多年沒見的兒子,是這般寬宏大度的性子,她再次由衷感謝將元成養大的元氏夫婦,教養出這麼優秀的兒子。
“成兒,娘之前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除了媳婦兒女,將你養父養母也一起接來如何?娘會將他們當成恩人,一輩子尊敬他們的。”
“阿孃,養父養母在鄉下慣了,也不知道習不習慣京城的生活,還是兒子讓禮兒回去問問他們意見。不過兒子覺得,讓他們老兩口自在些,可以京城住幾月,鄉下住幾月,想什麼時候住就什麼時候住,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娘您也一樣,鄉下空氣好,鄉民性格淳樸,時常在田間走動看看藍天白雲鮮花野草,心情舒暢,這身體自然而然就好了,兒子能活到現在,大夫都說是奇蹟,或許大半是在鄉下生活的緣故。”
封氏聞言忍不住又紅了眼眶,“成兒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到時候你也一樣,想住哪住哪,娘會一直陪着你。”
宮軒看着這子孝母慈的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本來屬於他的一切,突然被人說奪走就奪走了。
他默默離開福壽院。
陸心顏昨晚在靈堂守了一夜,白天又忙着招呼客人,待江氏下葬,送走客人後,陸心顏回到石榴院,累得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小姐,在嗎?”青桐在外面敲門。
“讓我睡會先。”陸心顏有氣無力道。
“大皇子讓人送來一封信。”青桐道。
大皇子?信?他跟她就上次舞陽侯府之後,就一直沒什麼交集,怎麼會給她送信。
“拿進來。”
青桐推門進來,將信交給陸心顏,陸心顏讓她點上燈,抽出信箋,看完後忍不住閉上眼,用手揉揉眉心。
“小姐,什麼事?”青桐好奇道。
陸心顏將信遞給她,讓她自己瞧。
青桐一看之下,忍不住瞪大眼,“這二小姐,怎麼無緣無故跑到吉祥街附近,又恰好碰到醉酒的二皇子,被他帶走了?”
“什麼無緣無故?”陸心顏冷笑一聲,“三皇子府邸就在吉祥街附近!夫人去世,按律法宮羽得給她守孝三年方可出嫁,她一心癡心妄想着三皇子,但三皇子明年就要選妃,她連一丁點的機會都沒有!但律法還有一條,要麼三年後嫁娶,要麼百日內嫁娶,她今日一人去找三皇子,只怕是妄想三皇子在百日內先娶了她,三年後再行禮!
結果被三皇子拒絕,或是三皇子不在,離開的時候不好彩遇到二皇子!二皇子與長平公主一母同胞,又對沈雨煙心有所屬,長平公主被禁足,沈雨煙被送月亮庵,都跟我有關,二皇子心裡必定非常討厭我,連帶對廣平侯府中人都不喜,所以看到宮羽,便將她帶走戲弄一番!只是不知二皇子會怎樣戲弄宮羽!”
陸心顏頭疼道:“希望別弄出什麼大事!”
青桐忍不住咋舌,“這二小姐腦子裡到底裝着什麼,以她的樣貌家世性情,哪點能做得了皇家媳婦?”
“宮羽從小與江氏不親,缺少母愛,性子不能用常人思維來判斷,以前祖母與太后交好,小的時候宮羽沒少進過宮,說不定在宮裡與三皇子發生什麼事,讓宮羽生了什麼念頭也不定。”陸心顏道:“算了,別說她了,祖母跟太后交好,二皇子再氣憤,也不可能真把宮羽怎樣,而且時間過去這麼久,要發生什麼早發生了,多想無益,你去休息吧。”
“小姐,你這麼累,要不小百靈那邊過兩天再讓她過來。”
“沒事我還撐得住,先安撫七妹妹比較重要。”
馮姨娘的事情發生後,房嬤嬤因爲有幫兇之嫌,不過念在她根本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封氏只將她趕出了侯府。
但這事無法跟宮倩明說,只能說房嬤嬤想念家人,回家了。
可宮倩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陸心顏想起之前騙她說讓她見連氏一面的事情,便讓青桐去聯繫小百靈。
小百靈便是當初宮羽身邊的丫鬟,善於模仿各種聲音,在蘭英山莊假扮小荷聲音將陸心顏騙到森林的那個丫鬟。
陸心顏揭穿她後,讓她吃下暫時性的啞藥,說不定將來有用到她一技之長的時候。
如今正好碰上用場,讓她來假扮連氏,用連氏的聲音安撫敏感的宮倩。
第二天一早,宮羽的消息還沒收到,先收到馮姨娘昨日在獄中自盡的消息。
因爲昨天是江氏的葬禮,消息一時沒有送過來。
陸心顏聽完後心想馮姨娘真是聰明,她幾次買兇殺人,害死了江淮江氏,江仁海絕不會讓她輕易死,定會讓她受盡折磨。
她便趁着昨日江仁海不在,悄悄自盡,反正都是要死的,那就少受些罪。
陸心顏洗漱完後,呂嬤嬤進來了,“小姐,我剛剛打聽了,二小姐昨日回來的時候,頭髮凌亂,衣裳皺巴巴的,雙眼紅腫,外傷倒是沒有,其他的,二小姐誰問也不說。”
“她是怎麼回來的?”陸心顏問。
“聽門房福叔說,是有人用轎子送回來的,轎伕放下二小姐後,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二皇子把人抓走,又讓人將她送回來,然後頭髮衣服都亂了,這所有細節一合起來,由不得人不多想。
不過人沒死就成,她只答應馮姨娘儘量保住宮軒幾人的命,其他的,她可控制不了。
沚蘭院,宮軒大發雷霆。
昨晚宮羽回來時候的樣子,整個廣平侯府的下人都見到了。
如今正議論紛紛,不過說的可不是什麼好話。
宮羽昨日隨着侯府中人去往江氏下葬的地方,如果不是她中途自己離開,斷不會有人將她擄走。
一個在自己母親下葬期間悄悄離開的女兒,回來的時候衣衫不整,這讓外人如何想?
若是宮羽怕三年孝後年紀太大嫁不出去,主動與人苟且,那實在太讓人不齒!
若是她是被人強了,那也是她活該,如果她老老實實地等江氏安葬好,再隨侯府中人一起回來,哪會發生這種事?
說來都是她咎由自取!
原本府中下人對宮羽清高的性子,就不怎麼感冒,如今她出了事,又從正宗嫡小姐瞬間變成庶出二房的小姐,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羽兒,昨日到底怎麼回事?”宮軒怒問。
“女兒沒什麼好說的。”宮羽面無表情。
“沒什麼好說的?你知道這侯府裡的人都怎麼看你嗎?說人不知羞恥,狼心狗肺,無情無義…”
宮羽冷冷道:“她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跟女兒無關,女兒不會放在心上!”
“好,好!”宮軒氣得指着她連說幾個好字,“你小時候你娘無意忽略你,意識到後因爲想補償你,對你百依百順,無論你做錯什麼,都只是輕描淡寫兩句勸導,結果養成你現在這副目無尊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子不教,父之過,今日我將話放在這,你若不肯說出實情,明天我立馬送你到月亮庵出家!”
因爲身份突然發生變化,馮姨娘又在獄中自盡,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宮軒正煩悶到不知如何是好,結果宮羽出事後又是這種態度,讓他忍不住將所有怒氣發到宮羽身上。
他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從未說過這麼堅決的話,宮羽害怕了,終於說出實情,“昨日女兒本想去找三皇子,三皇子不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二皇子,他將女兒帶到一處別院…”
宮軒眥目欲裂,“他沒有對你做什麼?”
宮羽眼睛一紅,“沒做…最過份的事情。”
沒做最過份的事情,那就是沒有失身,但有被輕薄了!“二皇子怎麼說?”
“他喝醉了酒,很快不醒人事,是他身邊的侍從讓人將女兒送回來的。”
“我去找他問個明白!”宮軒氣沖沖地朝外走去,宮羽慌忙拉住他,“阿爹,不要!”
宮軒甩開她的手,斥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癡心妄想三皇子殿下嗎?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阿爹,女兒不想了,可女兒不喜歡二皇子,求爹您不要去找他!”宮羽哭道。
“你都被輕薄了,除了進二皇子府還能怎樣?雖說那地方經過的人少,可再少也有人經過!等兩幾天滿京城都是你的流言的時候,你怎麼辦?”
嫡親的女兒送進皇子府做妾,難道他宮軒願意嗎?“別說了!你現在只有兩條路走,一條路是出家,一條路是進二皇子府!你自己選!”
宮羽想了半晌,終是默默垂下了頭。
宮軒直接去了二皇子府求見,約人高的石獅子,彰顯着二皇子府的威嚴尊貴。
守門人一臉傲氣地攔住他,“侯爺,二皇子被皇上召進宮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您願意在這等就在這等,不願意您就改日再來。”
“請問二皇子什麼時候在府中?”宮軒職位雖不高,但好歹是個二品侯,封氏又是受太后器重的一品夫人,走到哪都沒人敢這樣給他臉色看,如今被一個下人這般輕視,真是出生以來頭一遭,但現在除了忍着怒氣外,宮軒一點辦法也沒有。
守門人陰陽怪氣道:“小的一個下人,哪知道貴人的行蹤?再說了,二皇子深受皇上器重,隨時都有可能召進宮,但這皇上什麼時候想召見二皇子,哪個不要命敢隨便揣摸?”
“謝小哥告知。”宮軒忍着氣道完謝,走到不遠處一棵梧桐樹下站着。
他現在腦子裡已經沒什麼想法了,封氏的親兒子找到了,這侯爺之位馬上就要拱手讓人,到時候他一個從五品官員,想要進二皇子府,簡直比登天還難!
所以趁着這二品侯的頭銜還在,他怎麼也要將宮羽的事情搞定!
他這一輩子沒爲兒女謀過什麼好處,這次,無論有多難,他也要將這件事辦好!
初冬的京城算不得太冷,不過宮軒出來得急,也沒想到會被拒之門外,所以沒穿多的衣裳。
那風一陣陣往脖子裡灌進去,宮軒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直到二皇子府外掛上照明的紅燈籠,宮軒纔看到一輛馬車慢悠悠地朝這邊駛來。
是二皇子的馬車!
宮軒心中一喜,邁開發麻發腫的雙腿,迫不急待地走到馬車將要停下的地方。
他剛走到,馬車停下,渾身酒氣的武轍,從車上搖搖晃晃地下來。
“臣廣平侯宮軒參見二皇子!”
武轍醉醺醺看了他一眼,“廣平侯來此找本皇子,可有要事?”
宮軒心口一堵,“臣爲小女前來。”
武轍裝傻,“侯府小姐不見了?您找女兒爲何來找本皇子?”
宮軒渾身發涼,比剛纔被冷風吹還涼,“二皇子您昨日帶走小女,直到晚上才讓人送回侯府,事關小女名節,請二皇子給小女一個交待。”
武轍微不可見地嗤了一聲,扭頭問身邊的貼身護衛,“莫殤,本皇子昨日有帶走過侯府小姐嗎?”
莫殤道:“二皇子您忘了,昨兒個有名女子故意倒在您馬車前,您好心下車去看,結果那女子拉住您不放,死活要投懷送抱,您不想讓人看笑話,便將她帶到別院,問她是哪家小姐,您讓人送她回去,結果那女子不肯明說,直接當着您的面寬衣解帶…”
“你胡說!”宮軒氣得臉皮發紫。
武轍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你這一說本皇子想起來了,那女子想趁本皇子醉酒賴上本皇子,若是個絕色美人,本皇子納了就納了,只可惜那女子樣貌醜陋,庸俗不堪,本皇子怎麼可能要這種庸俗又不要臉的貨色?所以本皇子便派人查她身份,讓人送她回去了。”
他故意看向宮軒,露出吃驚的神情,“難不成…那不要臉的貨色,就是您口中的侯府小姐?”
宮軒只覺渾身血液逆向而行,頭暈目眩,一口鮮血噴出後,整個人軟綿綿倒下,竟是被武轍給氣暈了。
“切,真是無趣!”武轍用腳踢踢他,見宮軒毫無反應,吩咐道:“找人送去廣平侯府。”
“二皇子,那宮二小姐,您真的不納進府?”莫殤道,“不管怎麼說,宮二小姐是侯府小姐,她祖母宮老夫人又與太后交好,萬一宮老夫人鬧到太后那,被皇上知曉了…”
武轍冷笑兩聲,“昨兒個本皇子得到消息,這廣平侯不是宮老夫人的親兒子,而是一個妾室的兒子,如今親兒子找上門了,廣平侯地位不保,宮老夫人恨那妾室害自己骨肉分離,定會遷怒現在的廣平侯一家,怎麼可能會去向太后求這個情?再說了,本皇子不過就是摸了摸親了親,又沒真對她怎樣,要怪只能怪她運氣不好,是陸心顏那個女人的小姑!”
陸心顏害長平被禁足,雨煙被送月亮庵,沈家名聲一落千丈,本皇子想趁機娶雨煙爲側妃,母后都不允許了,本皇子怎麼也得給那個陸心顏添點堵!
武轍心中是這樣想的,若是讓她知曉,現在宮羽出什麼事,陸心顏都樂得在一旁看好戲,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
宮軒豎着出來,橫着被人送回廣平侯府,正是昨日送宮羽回來的那頂轎子。
轎伕將宮軒擡下來,往侯府門前一放,徑直走了。
守門人福叔驚得在後面喊了幾聲,幾個轎伕都沒有搭理他,反而越走越快。
福叔連忙喊人將宮軒送回海棠院,也不敢告訴封氏,先去找了宮田予。
宮田予已經知道宮軒出去是找二皇子爲宮羽之事討個說法,結果沒等到說法,等到宮軒暈倒被人送回來的消息,他急忙讓人去請大夫。
大夫趕來替宮軒施了針後,被氣暈的宮軒吐出悶在胸口的兩口濁氣後,慢慢醒來了。
宮田予驚喜地喚了一聲,“阿爹!”
宮軒看到宮田予,想起被二皇子用言語羞辱的宮羽,忍不住悲從中來,“予兒,你妹妹她,她,嗚嗚…”
“阿爹,怎麼回事?是不是二皇子不認?”宮田予氣道:“實在太欺人太甚!兒子去告訴祖母,讓祖母找太后評評理!”
“予兒啊,祖母已經不是你的親祖母了啊!”宮軒流淚道,二皇子不承認自己欺負了宮羽,還百般羞辱,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嗎?“予兒,是阿爹沒用,阿爹對不起你們兩兄妹!”
祖母已經不是你的親祖母了!宮田予如被人當頭狠狠揍了一拳,呆了半晌後,吶吶道:“那現在怎麼辦?”
宮軒咬牙道:“無論哪何,哪怕阿爹一頭撞死在二皇子門前,也要讓二皇子接羽兒進府!”
宮田予默默垂下頭。
宮軒口中帶血被人擡回來,福叔說就只有四個轎伕,連個像樣的話事人都沒跟過來。
說明什麼?說明二皇子根本不將氣得吐血的阿爹放在眼裡,只是不想阿爹死在二皇子府前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
就算阿爹再去,撞得頭破血流又有什麼用?
宮田予失魂落魄地離開,快到仕林院的時候,突然一塊石子飛到他腳下。
石子外裹着一張紙,宮田予撿起後四處張望,不見有人。
他打開看完後,頓時面色發青,將紙條緊緊握在手中。
他站在那裡許久,如雕塑般一動不動,直到臉上突覺一陣涼意。
宮田予擡手摸了摸,擡頭一看灰濛濛的天,才發覺下雨了。
初冬溫度不算低,但一下雨就變得格外溼冷,宮田予顧不得冷,一咬牙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石榴院,陸心顏正準備歇息,呂嬤嬤來報,“小姐,世子在外面等你,說有重要事情跟你說。”
“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讓他走吧。”才懶得見宮田予這種人,浪費時間。
“世子說是關於和離的事情!”
和離?那得見見了。
陸心顏披上衣裳,走到石榴院。
因爲準備歇息,石榴院裡的燈籠已經全熄了,她提着一盞燈籠,像提着一團溫暖的火焰,火光照在她身上臉上,絕美如畫。
宮田予近乎貪婪地盯着款款而來的女子。
爲什麼他現在才發覺,她是這樣的美呢?
“找我什麼事?”陸心顏懶得費話,直接開口。
沒有不屑,沒有憤怒,沒有麻木,純粹就將他當成是個陌生人般,無喜無憂,可有可無。
宮田予心中忍不住升起不甘的火焰,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憑什麼要將她拱手相讓?
不過這個念頭僅僅只是一息,緊握在手心裡的那張紙條,告訴他殘忍的事實時,也同時告訴他,若想解救宮羽,唯有請陸心顏出手。
“妹妹被二皇子輕薄了,阿爹找上門去,二皇子不承認。”宮田予艱難開口,“我想請你讓二皇子認下妹妹。”
陸心顏挑高眉頭,等着宮田予接下來的話。
“如果你讓二皇子接受了妹妹,我便同意與你和離,將和離書上的簽署日期改爲一個月前的九月初十,這樣你便不會被世人看輕!”宮田予道:“否則,除非我死,我也決不同意和離!”
他面上神情難得的決絕,陸心顏道:“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向掠月下跪認錯,什麼時候她原諒你了,我便出手救宮羽!”
宮田予面上青筋直跳,“陸心顏,你不要欺人太甚!她不過是個丫鬟!就算我睡了她又如何,何況我根本沒把她怎樣!”
“宮田予,第一,她是我的丫鬟,我的丫鬟我絕不容許外人來欺負!第二,丫鬟也是人,別拿你噁心的標準來衡量別人!”陸心顏睥他一眼,“如果你不同意,對不起,剛剛的提議我不接受!”
“你爲了一個丫鬟,甘願放棄和離的機會?”宮田予不敢置信。
“這是兩碼事!”陸心顏勾勾脣角,“我不怕跟你直說,如果你主動道歉,主動和離,我可以幫你讓二皇子納了宮羽,否則,要你同掠月道歉,以及與你和離這兩件事,我還是會做到!看在一場假夫妻的份上,我賣你最後一個人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天很冷,爽快地給個說法!”
他被逼給個丫鬟道歉,逼不得已與她和離,最後反倒變成她賣人情給他?
若是以前的宮田予,只怕早就甩手就走。
可現在的他,急促幾下呼吸,從舌尖擠了一個字,“好!”
當宮田予跪在掠月面前時,掠月的眼淚刷的一下子出來了。
“掠月姑娘,之前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宮田予硬梆梆道。
他的態度一點都不誠懇,語氣中也毫無愧疚的意思,但對於掠月來說,夠了。
她從來沒有奢想過,她一個被當成玩物培養長大的揚州瘦馬,一個低賤的丫鬟,在被人欺負後,有朝一日,那個欺負她的高高在上的世子,會跪在她的面前請求她的原諒!
“我原諒你。”她說,不是因爲要原諒他而原諒他,而是想要放過自己才原諒他。
“謝謝。”宮田予苦澀道。
他以爲會被冷嘲熱諷,多番刁難,哪知對方只是一直隱忍地低聲哭泣,而後說了四個字,“我原諒你。”
這讓宮田予的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宮田予離開後,掠月忍不住將心底的委屈化成淚水,放聲痛哭起來。
梳雲上前抱住她,跟着一起掉淚,心底又是震驚又是替掠月高興,“傻丫頭,一切都過去了,以後和田公子恩恩愛愛的,過幾年成婚生幾個大胖小子!”
第二天早上,陸心顏提筆給武蓁寫了一封信,讓齊飛想辦法送進宮去。
——
鳳陽宮,華麗又空蕩蕩的寢殿內,武蓁懶洋洋地趴着。
宋昭拿來一封信,“公主,宮少夫人的信。”
武蓁精神一震,坐起身,“快拿來!”
當初陸心顏離宮的時候,武蓁曾跟她約定,以後要多多互通往來,結果陸心顏回府沒多久,侯府夫人就出事了,武蓁不好意思打擾,如今一聽陸心顏來信,立馬來了精神。
等看完後,武蓁氣道:“這個二皇兄,行事太不像話了!仗着自己皇家身份,欺負良家女子,不負責任不說,還嘲笑人家相貌,羞辱人家父親,實在是豈有此理,丟盡皇家臉面!”
宋昭憂心忡忡道:“公主,二皇子是葛太師外孫,皇后嫡子,與他對上,您討不了好!再說皇后看着端莊賢惠,可實際爲人,這宮裡誰人不知?公主,雖說現在太后寵着您,但說句大不敬的,太后歲數不輕,今日不知明日事,您實在犯不着爲了一個宮外的女子,與皇后一派起衝突!”
“阿昭,你放心,本宮自有法子對付他,讓他懷疑不到本宮頭上。”
陸心顏的信裡寫上了對付二皇子的法子,不過武蓁不想將她暴露出來,便將她寫的法子變成自己的主意,“阿昭,你配合本宮就好!幫本宮換身衣裳,本宮去看皇祖母。”
“是,公主。”
萬壽宮,依然是花團錦簇的熱鬧景象,太后看着嫋嫋娜娜走來的武蓁,一張老臉笑開花。
“長安給皇祖母請安來了。”武蓁盈盈拜倒。
“長安,快起來,來皇祖母這邊坐下。”太后高興地伸出手。
“是,皇祖母。”武蓁來到太后身邊,太后仔細將她上上下下一打量,笑道:“這才一日未見,皇祖母怎麼覺得長安又清減了?”
以前的武蓁帶着少女嬰兒肥,雖說看着喜慶,可太后深知,要想得到夫君的寵愛,這苗條身段必不可少,太后之前沒少在心裡爲武蓁憂心過,皇家公主又如何?可以利用皇家權勢,嫁給天下最優秀的男兒,可若想得到真心寵愛,還得靠自身!
陸心顏想出呼啦圈的點子,讓武蓁自願減肥,這便是太后對陸心顏放下成見的主要原因之一,如今半月過去,武蓁腰身小了兩寸,面上的嬰兒肥也褪去不少,比之之前清麗許多,太后更是高興壞了。
武蓁勉強笑了笑,“這下皇祖母可看走眼了,長安跟昨兒個還是一樣。”
太后不信,又拉着她仔細看看,“沒錯啊,這腰身明明又細了。”
宋昭:奴婢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勒的,這腰能不細嗎?
武蓁拉着太后的手,笑容帶着兩分苦澀,“皇祖母,咱們說些別的好不好?”
太后見狀,看向宋昭,“宋昭,長安今天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皇祖母,真的沒事!”武蓁連忙道:“皇祖母,讓阿昭下去,您和長安說說悄悄話好不好?”
太后沒理她,沉下臉對宋昭道:“宋昭,如實說來,不得隱瞞!”
宋昭跪在地上,“對不起,公主,奴婢必須跟太后娘娘說實話了!”
“阿昭!”武蓁驚呼,太后一眼看過來,武蓁只好閉上嘴。
“太后娘娘,上月二十八,公主生辰那晚,京中不少權貴子弟向皇上求娶公主,雖說太后當時您將此事暫且壓下,但公主卻暗中將求娶之人記在心上,並讓三皇子暗中打探!今天一早,三皇子送來一封信,是關於當晚其中一位求娶公主的張公子的消息!
那位張公子在求娶的時候曾說‘潔身自好,立誓今生只娶一位妻子,一生一世只對她一人好’,可三皇子查到的大相徑庭,那位張公子家中確實並無通房小妾,原因不是他自己所說的潔身自好,而是因爲他始亂終棄,玩厭了便將那些女子配給自己的小廝,或是送給別的公子!更過份的是,當街強搶民女,玩弄完後,概不認帳!公主看到這個消息,憂心得整天沒吃東西,又不敢告訴別人…”
“混賬!”宋昭還沒說完,太后已氣得拍案而起,“那個張家公子,當晚所說的話,哀家也記得清清楚楚!本來哀家心裡還有些意動,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恬不知恥、紈絝不堪的混賬東西!”
“皇祖母,您別生氣。”武蓁連忙安撫,“父皇又沒選中他作長安的駙馬,如今知曉了真相,一切都來得及避開。”
太后餘怒未消,“當日皇祖母聽你說起你母妃託夢的事,皇祖母一時意動,才暫且將你的婚事壓下,倘若當時皇祖母沒有反應過來,任由皇上替你欽點駙馬,這說不定就點到那個混賬頭上,害了長安你一生!爲了榮華富貴錦繡前程,那個混賬不惜欺上瞞下,滿口胡言,將皇上和皇祖母玩弄於股掌之間!皇祖母絕不能姑息!林公公,去跟皇上說,哀家有些不舒服!”
“是,太后娘娘!”
當晚,隆德帝抽空來到萬壽宮,見太后氣得不清,一問原由,方知那張公子之事!
若是以前,隆德帝氣歸氣,最多將張大人喊來嚴詞責罵幾句,讓他好好管教兒子,可這次,那張大人真是不巧了。
賀青山貪污受賄,結黨營私,正鬧得沸沸揚揚,風聲鶴唳!西南與瓦刺之戰,連番失利,李老將軍請求二十萬援軍,朝廷只能派出八萬,前往西南的路上,陰雨連綿,道路難行,氣溫驟降,還沒到達前線,已有五分之一的士兵感染風寒,內憂外患之際,這重臣子弟居然敢欺騙皇室,謀娶公主!
隆德帝暴跳如雷,“傳朕口諭,禮部左侍郎張知仁之子張揚強搶民女,知法犯法,欺上瞞下,犯下欺君之罪,即刻斬首示衆!張知仁教子無方,立馬打入天牢,革職查辦!”
一個三品大員,因爲其子品行不端,而被革職查辦,聞所未聞!
武轍知曉後,嚇得後背出了一身冷汗,連夜派人將宮羽之事告知皇后,皇后回信將他嚴厲斥責了一通,並令他立馬親自上廣平侯府,求娶宮羽爲貴妾!
天武國每位皇子,可以有一位正妃,三位側妃,如今武轍已有正妃,側妃兩名,這最後一個側妃的位置,是留給對他有助力的人家,宮羽現在只是個從五品官員的女兒,自然擔不起這側妃之位,給她一個貴妾已經相當不錯了,而且還是武轍親自上門求娶!
十月十五,武轍親自待着厚禮,來到廣平侯府求娶。
石榴院,有個丫鬟來找掠月,說側門處有人找她,是她老家的人,掠月自小離家,跟老家的人從無來往,當下心裡覺得奇怪,那個丫鬟只是轉達個口信,說不出個所以然,掠月便半信半疑的來到側門處。
側門處確實有位老嬤嬤,兩人閒聊幾句,方知對方認錯了人。
老嬤嬤連忙道歉離開了。
掠月擡腳,往石榴院走,這時門內突然涌出一羣丫鬟,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紅暈滿面。
“聽說二皇子來了,正在大門外,咱們快去瞧瞧!”
“嘻嘻,聽說二皇子生得好俊!”
“若是能被二皇子看中就好了!”
側門外是個巷子,又高又窄,一羣丫鬟急着要去看武轍,推推搡搡的,掠月避不開,只好隨着人羣往前走去。
大門外,收到消息的宮軒宮田予正在此恭候,武轍剛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下來。
他一身藍色繡金華服,衣裳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皇室尊貴盡顯無遺。
相貌華美,氣度清貴,惹得一邊偷看的丫鬟們,驚呼連連。
掠月卻覺得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三年前,同在鴛鴦樓的雙生弟弟,被人喊去送酒,她清楚記得,弟弟去送酒的那間屋子裡的兩個客人之一,就是眼前的二皇子武轍。
那時武轍一身便裝,周身氣派卻與衆不同,樓中姐姐們像今日的丫鬟們一樣,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偷偷去瞧,她當時覺得好玩,也跟着一起去了,難得見到如此人物,掠月看了一眼便記住了。
後來,她被媽媽喊去練舞,因爲有個動作怎麼也學不會,被媽媽拘着練了整晚,到天明才放她回去,掠月累得一覺睡到天黑,還是梳雲哭着喊醒她,她才知道弟弟死了,說是貴人賞酒他喝,他一時貪杯喝多了,離開後不小心掉到井裡淹死了。
掠月哪裡會信?兩姐弟自被賣到鴛鴦樓,幾年來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互相鼓勵着無論多難,也要爲對方活下去,在樓中兩姐弟年紀雖不大,卻是出了名的謹言慎行,弟弟雖然從不喝酒,貴人賜不敢辭,但弟弟絕不可能主動討酒導致貪杯出事!
掠月掙扎着要去查個明白,梳雲道媽媽已經吩咐人埋在後山了!一向膽小的掠月什麼也不顧,打着燈籠直奔黑漆漆的後山,找到一座新挖的墳,用樹枝和雙手刨了一夜,將弟弟的屍體刨出來。
掠月哭得泣不成聲,弟弟因爲掉進井中,渾身腫脹得厲害,但手上臉上脖子上,卻有數道不正常的傷痕,掠月扒開弟弟的衣裳,發現了弟弟死亡的真正原因。
她將弟弟重新埋好,回到樓中跪在媽媽面前,請求報官,媽媽俯視着她,平靜道:“你若要去報官,爲了這鴛鴦樓上下百條人命,我只好先掐死你。”
掠月怔怔看着媽媽。
媽媽面孔嚴厲起來,“那是咱們連一根頭髮絲都惹不起的人!你若想活下去,今日之事就給我爛在肚子裡!”
那時掠月不懂媽媽話裡的意思,如今再見到武轍,她懂了!
掠月失魂落魄地回到石榴院,梳雲並未發現她的異樣,邊繡花邊道:“掠月,聽說二皇子親自上門求娶二小姐爲貴妾!我真不明白小姐怎麼想的,上次蘭英山莊二小姐差點害她丟了性命,這次她居然還想辦法幫她!若換成是我,管你是出家做姑子,還是上吊自盡,才懶得理她那種人死活!掠月,你說是不是?”
她喚了幾聲,見掠月不聲不響地躺到牀上,側身朝裡,關切問道:“掠月,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白芷姐姐過來給你瞧瞧?”
掠月道:“不用了,可能是月事要來了,渾身沒勁,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梳雲道:“那我出去忙別的,你好好休息。”
掠月輕輕嗯了一聲。
等梳雲關上門,掠月才用手捂住嘴,無聲大哭起來。
那邊青桐問陸心顏同樣的問題,“小姐,你爲什麼要幫二小姐?那種人,哪值得你幫?”
“幫?”陸心顏笑了,“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幫,對宮羽來說,那可未必了!”
“小姐,此話怎講?”白芷不解道。
“宮羽心中一心想着的是三皇子,如今迫不得已嫁給二皇子爲貴妾,她心中怎會甘心?”
白芷道:“可這世間女人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二小姐或許初初不願,但二皇子身份尊貴無比,多少女子想都想不到,時間一長,她肯定會改變心意!”
“她改變心意又如何?難不成還能換了張臉?二皇子那人,可是個極重皮囊之人,以宮羽的樣貌性情,根本入不了二皇子的眼,否則侯爺求上門的時候,二皇子也不會如此羞辱!”
陸心顏似笑非笑道:“聽說二皇子後院正妃和兩個側妃,可都是厲害角色,多少貌美的妾身無緣無故出事,宮羽若想出頭,運氣再好,不死也得脫層皮!若她聰明點,老老實實的不爭不搶,或許能安安穩穩過完下半輩子,若她心有不甘,呵呵…”
青桐嘻嘻一笑,“難怪小姐答應得如此爽快!”
陸心顏道:“宮羽不管怎麼說,也是老侯爺的後人,而且我曾答應馮姨娘,只要他們不作死,我會盡量護着,如今宮羽的事,我也算兌現了對馮姨娘的承諾!”
“小姐,老夫人有情!”呂嬤嬤在門外道。
“看來是關於和離的事情了。”白芷喜道:“恭喜小姐,終於要回復自由身。”
“你們開始收拾東西。”
福壽院,送走武轍的宮軒宮田予都在,還有元成,如今他尚未正式改名,說是等養父母來了之後,得到他們的許可後再改名。
封氏沒有反對,念及元氏夫婦的大恩,主動提出將來元禮的二弟成婚後,讓其生下的第二子改姓元,延續元家香火,若元氏夫婦去世的時候,還沒有後人出生,則由元禮的弟弟披麻戴孝送終!
元成感動不已,兩母子的感情迅速升溫。
“母親,”宮軒自動改了稱呼,“過幾日,兒子向皇上主動請纓,將這侯爺與世子之位,讓給大哥和禮兒。”
封氏心裡很複雜,她當然希望這爵位落在自己親兒孫頭上,但宮軒主動提出,又讓她心裡有點酸澀。
“這事,不急,慢慢來。”她道。
“母親,還有一事,請您恕兒子不孝。”宮軒自顧自道:“兒子在柳樹街那邊看中了一處三進三出的房子,等羽兒出嫁後,兒子想帶着予兒搬出去!”
“這…這又是何苦?”封氏怔住了,她雖然一看到宮軒,就不由自主想起馮姨娘,想起馮姨娘所做的一切瘋狂事,心裡不由自主堵得慌,但若說讓宮軒兩父子搬出侯府,這事她可從來想都沒想過!“咱們侯府雖然比不上別家,但多住幾個人還是住得下的,你何苦要再花這個冤枉錢?”
“母親,兒子心意已決!柳樹街離侯府兩刻鐘的距離,兒子會隨時帶予兒回來探望您老人家還有大哥,請您成全兒子!”宮軒堅持道。
封氏叫他神情,知他已以下了決心,便道:“既然如此,你先搬出去住一段時間,梧桐院還有仕林院,我會一直爲你們保留着!”
“多謝母親成全!”
這時孫嬤嬤在外面道:“老夫人,少夫人來了。”
封氏正正身子,“快讓她進來。”
孫嬤嬤掀起簾子,陸心顏走進去,“珠珠見過祖母、侯爺、大伯、世子。”
封氏露出笑容,“不必多禮,快來坐下。”
“是,祖母。”陸心顏規規矩矩地走過去。
經過宮田予身邊的時候,宮田予的眼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再也移不開。
他爹拼了性命也辦不到的事情,她不過兩日便辦到了!不止讓二皇子納了宮羽,還親自上門,給足宮羽面子!
宮田予忽然發覺,他竟然從來沒有看懂過這個妻子,也在今天才發現,因爲自己的愚蠢,他到底失去了什麼!
“珠珠,祖母喚你來,想必你也知道是爲了什麼事,”封氏對着宮田予喊了一聲,“予兒。”
宮田予從袖中掏出已經簽了名的和離書,只覺得那輕飄飄的三張紙,有如千斤重!
他艱難地走到封氏面前,將三張和離書遞上,聲音乾澀,“祖母。”
三張一模一樣的和離書上,宮田予已經簽了名蓋了章,上面的日期,如約定那般,是九月初十。
只要陸心顏在上面簽名,蓋上手印,這事基本就成了。
封氏道:“珠珠,官府那邊祖母讓軒兒去說一聲,如今他與二皇子成了親家,官府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三份和離書,男方女方各一份,一份留官府留底。
兩人和離日期爲九月初十,卻在十月十七才遞上去,若有人存心在中間扣字眼,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如今有了二皇子這層關係,這種小事,倒是簡單多了。
陸心顏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成爲宮羽這件事的第一個受益者!
她沒有絲毫猶豫的在上面簽了名按上手指印,留了一份。
結束後,宮軒帶着魂不守舍的宮田予走了,元成意識到兩人有話說,也找個理由離開了。
“祖母,”陸心顏拿出一個小錦盒,“這是珠珠的一點心意。”
封氏接過打開一看,裡面赫然是十幾張京城和京郊的房產!“這…”
陸心顏微笑道:“祖母,就當是珠珠孝敬您的!”
封氏連忙推回去,“珠珠你自己收好!以後又不是不往來了,除非你是打算用這些房產與祖母斷絕往來!”
“祖母,阿孃的嫁妝盒子裡,有個夾層,您是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