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慵懶一笑:“來我這裡的,不是打聽事兒,就是打聽人。只要這世上有這麼一個人,有這麼一件事,還真沒有我九姑娘打聽不出來的。”
嚴真真聽她說得甚有把握,心裡一鬆,臉上也浮出了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過了。我要打聽的人是……”
“且慢!”九姑娘卻揚起手打斷了她的話,“咱們還得先講定了價錢,你要打聽人,那也得看那人打聽的難易程度,以及你想打聽消息的詳略程度,各有標價。最便宜的,是白銀千兩,最貴的是五千兩。當然,若是那等十分易於打聽的,想必你也不會到我這兒來。”
“……你可真敢說價錢!”嚴真真愕了一愕,才滿臉苦笑
。
白銀千兩是什麼概念?足可以在京都買個大院子了。便是臨川王府一年從莊子上收來的,也不比這個數多出多少來。更何況,龍淵的下落,恐怕不易打聽,若是五千兩……嚴真真暗自盤算了一回,自己身邊還真正一時難以拿出這麼多銀子來,臉上不免露出了爲難之色。
九姑娘善於觀顏察色,看她吐出一句話來後便一徑沉默,露齒一笑:“當然,我們這行的規矩,先付一半定金。待得對消息滿意之後,再付另一半。”
嚴真真頓時放下了心,二千五百兩,她倒還拿得出來。握了握拳,她擡起頭,平靜地開了口:“我要知道的是,殺手龍淵的下落。”
“殺手龍淵?”九姑娘目光微閃,臉色困惑,“這個殺手,很有名麼?他在江湖上的代號是什麼?”
“我只知道他叫龍淵,在江湖上應該名氣不小。”嚴真真誠實地搖了搖頭。
九姑娘放下了鼻菸壺。看着窗外的浩渺煙波:“龍淵……這名字,知道的人可不多。你怎麼認識他的?”
嚴真真聞言大喜,聲音都激動微微發顫:“九姑娘。你知道他的下落?他如今在哪裡?可還平安?”
“你一連問了這麼幾個問題,我倒是先答你哪一個?”九姑娘好笑地看着她問。
“呃……我先問……”嚴真真關心之下,竟沒有聽出她話里語外的調侃。仍是極認識地想了想,才緩緩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他是否平安。”
九姑娘搖頭:“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嚴真真頓時氣結:“那你能回答哪一個?”
“事實上,關於殺手龍淵的問題,我一個都不能回答。殺手,之所以神秘,是因爲他們本身把自己藏得極好。若是人人都能買到他們的下落,我們這些靠消息起家的販子們。還不是遭遇到他們的集體追殺?”
“那你……”嚴真真氣得瞪大了眼睛,“敢情你是在消遣我來着?”
“唉,這樁生意,我是不能接的。事實上,你也不必對我們這一行抱以多大的希望,除了初生的牛犢子,誰也不敢販賣殺手之王的消息
。”
嚴真真心中忽地一動,聽口氣,九姑娘多少知道一點龍淵的事。至少,她聽到這個名字。很快就說出殺手之王的稱謂,希望便又慢慢地冒了上來。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平安,有沒有受傷。”
九姑娘眉心微動,朝她看了半晌。忽地露出了笑容。她的容貌,原算不得十分顏色。只這笑靨,卻平空爲她增豔,竟彷彿初春月季初綻,似羞還怯,別有一種風情。
“原來……你是他的小情人啊!真正想不到,這樣的冷酷殺手,居然也會有紅顏知己,倒是難得。”
嚴真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小了。”
九姑娘展顏:“不錯,是個大姑娘,可以讓他迎娶。”
“可我連他的下落一概不知,旁的倒也不去說它,只怕他爭鬥中受了傷,沒個人在旁照料,卻又如何是好?”嚴真真雖覺難爲情,但還是坦然言道。
“這世上,能傷得了他的,還真不算多。”九姑娘不以爲然,“殺手之王的金字招牌,可不是看着好玩兒的。”
嚴真真失神,半晌才嘆了口氣。只她穿越而來,便已見着龍淵受了兩次重傷。他們的相見相識,可不也拜他受傷所致麼?
“放心,你這是關心則亂。”九姑娘倒對起了興味,笑吟吟地轉向她,不再復起初的冷淡模樣,“看你模樣嬌嬌怯怯,纖纖十指也不曾沾過陽春水,怕是連一天武功都不曾學過,怎麼會跟龍淵認識的?”
所以說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嚴真真無奈地看向九姑娘,看她目光水潤,滿臉期盼,只得掐了頭去了尾,把她與龍淵的相識,草草地說了一遍。當然,臨川王府的名頭是不能說的,只說是富家千金的香閨。至於那段救命的紫參,更是提也不提,臨時換作了老山參。
饒是如此,也聽是九姑娘興味盎然:“你當時就不怕他一刀把你殺了麼?”
嚴真真暗道,對於死過了一次,又再活一世的人來說,死亡還真不可怕。況且,她受現代電影電視的荼毒已深,每每出演殺手的,俱是英俊小生,當時只覺得有趣,哪裡有一絲害怕?
倒是見了龍淵在碧霄山人事不省的模樣,害怕方像毒蛇一般,盤踞在心頭,背腹俱寒
。
“怕當然是怕的,不過閨中無趣,常年不見外人,偶然見個生人,倒只覺得有趣,多於害怕了。”
九姑娘瞪了她兩眼,嚴真真正在心裡打着小鼓,卻見對方又笑了起來。獨個兒笑着笑着,竟是笑容越來越大,終至捧腹。
“我瞧着你才真正兒是個趣人,不知道什麼樣的爹孃,才生得下你這麼個小怪胎。我自覺已是怪人,誰知你比我還怪!罷了,你既對那龍淵情根深種,並非去尋仇,這個消息我倒是可以接賣的。只是龍淵行蹤不定,身世神秘,怕是打聽不到多少消息。”
嚴真真忙道:“我並不要打聽他的身世,不管他真實身份是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在我心裡是一樣的。他只是他,不是別人,這便夠了。”
九姑娘愣住,張開嘴彷彿要說什麼,卻只翕動了一下,並未發出聲音。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平安無事。”嚴真真放低了聲音,雖語氣平常,可愣是讓九姑娘聽出了迴腸蕩氣。
“你倒是個難得的……”她喟然嘆息一聲,“罷了,既如此,我也不管素來的規矩,只收三千便是。定金先付一半,若消息得了全,再付另一半兒。”
嚴真真喜道:“好。”
說罷,爽利地從懷裡取出銀票,面額卻是兩千:“九姑娘,定金便付二千兩,若是消息滿意,再付餘款。九姑娘名噪金陵,想必不會白貪圖我這千兩銀子。”
九姑娘接過銀票,忽地歪了歪頭:“我瞧着你倒不像普通富家千金,這等行事,便是我等,也還欠缺一兩分。”
嚴真真不以爲然道:“我家中雖是富裕,但並不得父親歡心。更兼生母早亡,興許還比不得九姑娘過得自在呢!”
九姑娘低頭嘆息:“如此說來,你倒是與我同病相憐。”
嚴真真訝然,九姑娘卻起身送客:“你只管放心,五日後再來聽消息
。”
“要五日?”嚴真真意外地問。
“你當這是誰都能打聽的呢?龍淵啊,怕是殺手中頂神秘的人了!”九姑娘瞪了她一眼,“按理兒,哪怕一點消息都要收五千兩銀子的。”
嚴真真想也不想,便慷慨道:“但凡你能一日內給我消息,五千兩銀子,我出了!”
九姑娘轉頭,見她神色端肅,忍不住啞然失笑:“你倒是大方,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省下二千兩銀子,可不知能幹多少事兒呢!”
嚴真真搖頭:“有時候,時間便是生命線。哪怕早知一個時辰,也是好的。”
“行了,你只管五天後來聽消息便是。若是消息不滿意,剩下的一千兩也不必再付。我九姑娘做這一行生意也有幾年功夫,口碑素來是不錯的。”
嚴真真忙恭維道:“可不是?九姑娘的信譽,自然不必懷疑。”
九姑娘聽得受用,只微微頷首。
“非要五天麼?三天成不成?”嚴真真遲疑了片刻,又追問了一句。
“你當龍淵是什麼人?便是五天,也是樂觀估計了。”九姑娘沒好氣地搶白了一句,見嚴真真臉色愈見焦急,不知爲什麼,竟是心下一軟,“罷罷罷,看在你情真意切的份兒上,三日後來聽消息罷。”
嚴真真大喜:“多謝九姑娘,三日後再造訪。”
九姑娘親自送她至艙門,守門的大漢都不覺感到驚訝。這九姑娘的消息來源多而雜,雖入行得晚,但在消息販子中,也算是聲名鵲起。更兼身爲女子,比旁人更多了兩分矜持,幾時見她親自送客?
“三日內可未必一定會有消息。”她強調了一句。
嚴真真是不免失望,亦知不可強求:“我明白,三天過後來聽候消息便是。若是不成,便再等兩日。”
她登船上岸,螺兒已自一旁迎了上來:“王妃,可算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