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雅很爽快地答應了成爲孤兒院老師的“工作”,甚至還推薦了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頭,居然也能識文斷字,工詩善畫。
嚴真真大喜,這一來,她的孤兒院,豈不是一下子有了三個老師?再加上小薇,偶爾自己還能客串一下
。螺兒雖然學問也不錯,可如今她身兼數職,實在不忍再讓她來兼課。
四個常駐老師,帶這麼一個班,已經綽綽有餘。即使往後孤兒院再有所擴充,師資力量也儘夠了。待得鞏凡的戰事定下來,再讓孟子惆派人教武術……
嚴真真迅速地盤算完後,興奮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把握住安容雅的手:“太好了,容雅,你可是解決了我的大難題。”
安容雅紅着眼圈:“比起你所做的,我這個可不算什麼!你要找宅子的事兒,儘管交給我罷。好歹在臨川也呆了這麼久,裡裡外外的關係不說爛熟於心,也能說是胸有成竹。安置五十個人還不夠,你想想看,幾個月的功夫,你的孤兒院裡便一下子多出來三十個人。不必多久,絕對不止五十個。”
嚴真真連連點頭:“可不是?最好是能同時安置一百個人,還得寬裕着些。我跟你說五十個人的宅子,那是怕一時半會兒不易找,先過渡一下。”
“依着我看,一百個人的也不夠!”安容雅的心,卻比她還要大,“真真,朝廷和臨川已經打了起來,如今還只是小打小鬧,日後戰火連天,孤兒必然更多。到時候。恐怕你這一百個人的宅子,根本不敷用。”
“是啊……”嚴真真的心情沉重了起來,“如果是和平年代,那該多麼好。只是王爺一定不肯聽勸……”
安容雅卻笑了:“爲什麼要王爺聽勸呢?自古以來,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況且,皇帝治下,並不靖平。倒不如由王爺來開創一個和平年代。戰爭,只是一種和平之前的預演,或者說是有端的手段。”
嚴真真訥訥:“可是王爺起兵,必將導致生靈塗炭……”
“就是王爺不起兵,天旻也已是積重難返。”安容雅毫不客氣地說道。
“天旻王朝,已經開始走向沒落了?可是當今的皇帝,也不像是個無爲的昏君啊!”嚴真真替皇帝辯護了兩句。
“明君又能如何?在時機並不成熟的前提下。妄圖削藩,以至鄰國發難,說到底也是自找的。”安容雅對皇帝可沒有什麼好感。因爲她的家園,便在十年前受到天旻軍隊的重創,而她本人也失去了公主的封號,而淪爲貴女
。最後被送至天旻和親。
幸好,嚴真真和藹可親,孟子惆也儒雅溫和。她雖然還想念着自己的青梅竹馬,但也並不排斥臨川王府的生活。
不知道有一天,孟子惆是否會把她放歸草原……
她幻想着,手心裡的絹帕上,是情人歷經艱辛才託人送來的一幅字:守得雲開見月明。這句話,把她漸漸溫涼的心。一下子又捂得滾熱。
那些早已滅得只剩下一點火燼子的死灰,在剎那之間又開始重又燃燒了起來。這些隱秘的願意,早早地匯成了一個滾燙的名字,在每一個夢裡再三地回味。
安容雅看向嚴真真的目光,更透着無盡的火熱。她想。也許這個願望,可以求助於嚴真真。
“好吧。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至少。我確實再沒有負疚感了。”嚴真真笑道,神情放鬆,“有你大力支援,師資力量也已經足夠。”
“這點事,不過舉手之勞,只怕我的學問不夠呢!”安容雅掩嘴葫蘆,甚是開心。
嚴真真笑嘻嘻道:“你也管着王府一大攤子事兒呢,又不讓你全天留在孤兒院裡面嘛!再說,有些課你也教不了,我會挑年長一些的孩子下午去臨川集團實習。唯有那些天資真正聰慧的孩子,我纔會讓他們專習六藝。”
安容雅對她的安排倒沒有異議,只是喟然嘆息:“是啊,真正能在科舉上謀個出身的,又有幾人?你這麼做也對,至少讓他們在成年以後,有門手藝可以吃飯,不至於餓死街頭。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孤兒院的費用,我也資助一半罷。”
“那倒不用……”
“資助一部分也好,讓我盡點心意。”安容雅誠懇地繼續要求,“你也知道,我有豐厚的嫁妝,可一向沒處花去。資助這些孤兒,比我去購買華服美裳,要有意義得多。再說,我好歹也是臨川王的側妃,這種善事,可不能讓你專美於前。你是正妃,佔個大頭。我是側妃,就佔個三成罷。日後孤兒院日漸龐大,我也未必一直能資助得起。”
嚴真真啞然失笑:“好,依你便是。省了我的銀子,難不成我還往外推去?”
兩人相視而笑,只覺得直到此時,關係才真正的密切起來,而不是之前所想的相互利用
。
解決了孤兒院的選址問題,嚴真真才放心地攜小琪前往金陵。
秦淮煙雨,一如昨日。繁華記憶,還似舊朝。嚴真真悄悄地掀着車簾子,車駕緩緩駛過鬧市區,停在秦淮可畔。
李莊諧的舊居已被草草修葺,按着嚴真真的意思,並沒有作太大的改動,保持着李莊諧離開的舊貌。只是寢具煥然一新,嚴真真很是滿意。
“王妃來得這樣早,奴婢得了丫環的稟報才知道的。”螺兒趕來時,氣喘咻咻。
嚴真真正拆了碧柳一大早替她梳的雲髻,改編成兩根烏油油的大辮子。聞言擡頭,妝境裡果然印出螺兒宜喜宜嗔的臉。
“你手頭有事,何必趕來?”她用頭繩在髮梢繫住,方轉頭笑道。
“是冰荒差了人過來的。”螺兒莞爾,“這不,還把鋪子裡的事兒給處理完全了才趕過來的。”
“其實我只帶小琪來便可,偏是冰荒不肯,又選了十來個侍衛同行。李莊諧的這間屋子又不甚大,哪裡住得了這麼多人嘛!”嚴真真忍不住抱怨。
螺兒忍笑上來見了禮,才道:“王爺可被王妃屢屢遇刺的事兒給嚇着了,不把王妃護得跟水桶似的,如何肯放得下心?”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當家常便飯了。你既來了,咱們去戲園子看戲去。金陵的昆戲,做得比京城的好。”嚴真真興致勃勃,攜了兩個侍女的手,“不過,你們倆打扮得比我還光鮮一些,我當你們的跟班兒罷。”
正是秋海棠盛放的季節,戲園子裡彷彿成了花海。冰荒對於嚴真真突如其來的想法無可奈何,只得讓侍衛們四散護衛。看着嚴真真興味盎然地看着戲臺,他轉開頭去,一個旦角正揚着水袖,千嬌百媚,千愁萬恨地唱。
這種戲有什麼好看?不外乎才子佳人,經歷了兩地相思,一處閒愁,歷經艱辛,終究歡歡喜喜地大結局。
冰荒覺得索然無味,卻又不敢放鬆警惕。跟在孟子惆身邊這樣的久,還是頭一次見他對一個女人如此在意
。偏生嚴真真身上,又似乎總能引些事端。
他稍一走神,便見有兩三個公子模樣的人走向嚴真真的那一張桌子。這還了得?冰荒急忙走過去,卻見嚴真真喜笑晏晏地與人說話。定睛一看,竟是陳家的二公子陳思雨。看起來,兩人也是熟識。
冰荒不敢走遠,掩在一旁的海棠樹下。戲園子是露天的,陽光正好,頭頂上卻遮着傘蓋。
“早些兒聽說姑娘在鞏凡,那裡戰火未熄,不想竟有閒功夫在這裡看戲。”陳思雨素襦白衫,玉簪束髮,正是翩翩佳公子。
他見嚴真真不着盛裝,便知她並不想人知道她的身份,因此也只是以姑娘相稱。
嚴真真喜他知情識趣,也就笑語相迎。原來他身邊的兩位,也是金陵的著名公子,最喜走馬章臺的。一位姓劉,在家裡行二,雖有大名,衆人卻只以劉二稱之。另一位也是金陵的大姓,姓馬,行三。這兩人說起戲來,倒是入木三分。品評旦角,更是尖酸刻薄,偏是言語風趣,屢逗人發笑。
“可惜這戲本子有點老舊,總聽這幾齣,唱得再好亦覺索然。”馬三公子嘆道。
“那怎麼不寫些戲本?”嚴真真是難得聽戲的,因此倒還聽得興味盎然。不過,戲本子本身,也着實寡淡,哪裡及得上後世的《遊園驚夢》?杜麗娘婉轉嫵媚的唱腔,更讓崑曲在現代仍大放異彩。
“寫戲的也就那麼幾個糟老頭子……”劉二嘆息,“我倒是想寫,只是寫出來也沒有人肯唱。”
陳思雨罵道:“你還好意思說?那情節比這些舊戲還要爛熟,誰人肯唱?便是戲子,也是要點身份的。”
嚴真真忍俊不禁,倒覺得這劉二直白得可愛。
這三人在家族中都非長子,不掌家族大權,因此寄情山水,遊戲人生。
陳思雨忽地站起來,對着嚴真真長輯至地:“前日得罪了姑娘,還請大量莫怪。”
“這是你哥哥的主意,與你無干,上回是我遷怒了。”嚴真真誠懇地搖頭,“二公子怎的不在揚州,又至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