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在情報一室,聽取寧明和趙賓的彙報。
下午,他們跟蹤了電話三局的總工程師彭壽鬆。
“有把握秘密抓捕嗎?”路承周靠在椅背上,望着他們倆,問。
“沒問題。”寧明篤定的說。
他原來就是偵緝隊的,抓個人不成問題。
“情報三室現在經常破大案,我們如果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到,中山先生會怎麼看我們?”路承周叮囑着說。
“主任放心,絕對不會有問題。彭壽鬆比較單瘦,我一個能對付仨。況且,還有趙賓幫忙呢,不會給您丟臉。”寧明滿不在乎的說。
“那行,明天下午等他下班後動手。”路承周緩緩的說。
之所以下午動手,路承周還是想通過地下黨,向彭壽鬆報信。
如果彭壽鬆能採取措施,不給寧明動手的機會,當然是最好的。
比如說,住到電話三局,或者與其他同事結伴同行,都能阻止寧明動手。
英租界的巡捕隨處可見,如果有同伴,寧明肯定不敢動手的。
“主任,爲何不早上動手呢?”寧明詫異的問。
“下午動手,就算彭壽鬆的家人報警,晚上巡捕房的人手也少了。白天則不然,電話三局如果不看到人,必然會報警。到時候,這裡會成爲重點懷疑對象。租界一旦封鎖,把彭壽鬆藏哪裡?”路承周冷冷的問。
“主任英明。”寧明心服口服,路承周是巡官,對巡捕房的規矩很懂,這一點他自愧不如。
路承周不去關注情報三室的行動,楊玉珊和中山良一自然也不會向他提起。
楊玉珊回來後,向中山良一時,顯得很沮喪。
“不用擔心,未必就失敗了。說不定,軍統海沽站的這位火柴,臨時出了什麼事。”中山良一安慰着說。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而且很大。
畢竟昨天才發出的啓示,火柴今天都未必能看到呢。
“我們已經作好準備,只要火柴後天出現,一定跑不掉。”楊玉珊篤定的說。
“這一點,我完全相信。”中山良一點了點頭,情報三室現在有數十人之多,已經成爲憲兵分隊第一大情報單位。
“行動結束後,金惕明如何安排?”楊玉珊問。
“你不想留在三室?”中山良一問。
楊玉珊既然問起,自然是不想留着金惕明。
“他與金連振,都不適合在三室。”楊玉珊搖了搖頭。
他們雖然都是從軍統過來的,但與現在三室的人,性質不一樣。
金連振是受劉有軍和曾紅委派,打入憲兵分隊的。
然而,劉有軍寧死不屈,曾紅至今不見蹤影。
嚴格意義來說,金連振應該是他們的人。
這兩個人沒落網,楊玉珊不想用金連振。
至於金惕明,此人是總部派來擔任軍統海沽站長的,在杭州訓練班當過教官,資格很老。
華北區甚至有些人,還是他的學生。
讓他留在情報三室,安排他當副主任?資歷和能力都夠了,但楊玉珊實在不願意。
一旦金惕明在情報三室當了副主任,一定會尾大不掉。
而且,金惕明與金連振是叔侄關係,楊玉珊更不願意他們待在三室。
“不到三室?去一室?”中山良一試探着說。
只要中國人不背叛皇軍,不管他們有什麼小心思,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路承周接收的話,我沒有意見。”楊玉珊說。
金連振和金惕明去二室自然不合適,再新建情報四室,他們兩人也沒有這個能力。
所以,金惕明和金連振,也只能去情報一室。
楊玉珊已經表明態度,中山良一自然明白該怎麼做。
只是金惕明的身份,暫時還不能公開,就算要談,也只能談金連振。
路承周與寧明定好行動方案後,隨即向中山良一彙報。
“中山隊長,我們準備,明天下午抓捕彭壽鬆。是押回來,還是直接送憲兵隊總部?”路承周問。
“當然是直接送憲兵隊總部,情報一室負責抓,也負責送。但是,我們要先審訊。”中山良一沉吟着說。
人是憲兵分隊抓的,當然不能便宜了憲兵隊總部。
之所以送走,也是避免麻煩。
“我讓海田新一郎隨行吧。”路承周點了點頭。
“沒問題。路主任,之前你抱怨,楊玉珊將你的人借走,像劉備借荊州,有借不還。我與她協調後,準備將人還給你。”中山良一突然說。
“還給我?”路承周詫異的說。
“怎麼,不想要了?那還是讓他留在三室吧。”中山良一嘆了口氣,說。
“我可沒說不要了,三室幾十號人,我一室才幾個人。再說了,大興日雜店那邊,也離不開他了。”路承周馬上說。
金連振不管有沒有真投降,他都可以接收。
不出意料的話,金惕明之所以被捕,或者說,金惕明之所以叛變,與金連振有必然的關係。
怪不得昨天金連振與楊玉珊說話時,總覺得很彆扭,應該就是這個原因。
路承周晚上給姚一民傳遞了情報,告訴了他,明天下午,憲兵分隊將對彭壽松下手之事。
然而,第二天傍晚,寧明的行動還是成功了。
他們開着車子,在彭壽松下班途中,將他劫走了,直接送到花園憲兵隊。
路承周晚上到情報一室,聽張廣林說起的。
“路先生,不是說金連振會回來麼?”張廣林好奇的問。
雖然情報一室的人,偶爾也會來店裡幫忙,但他還是喜歡金惕明。
當初路承周給他買的三斤餃子,就出自金連振之手呢。
“還有等兩天,三室那邊還有事沒完呢。”路承周隨口說。
根據慣例,如果第一次接頭失敗,會在兩天後,在同樣的時間和地點,重新接頭。
若是出現意外情況,則會給對方示警。
“真希望他能早點回來。”張廣林感慨着說。
路承周沒有心思與張廣林多聊,既然寧明得手了,路承周自然不能在憲兵分隊等着。
這是情報一室的成績,他向中山良一請示,帶着張廣林去了花園憲兵隊。
不管彭壽鬆有沒有收到警告,他已經被捕,除非交出機線圖,否則不可能離開憲兵隊總部。
然而,彭壽鬆看着文弱,可他把機線圖看得比命還重要。
無論怎麼折磨,始終不吐半個字。
路承周看到彭壽鬆的時候,他已經不ChéngRén樣了。
可是,彭壽鬆還在堅持。
“彭壽鬆,你這是何必呢?機線圖又不是你家的,電話三局給了你什麼好處?只要你把機線圖交出來,馬上不用受這種痛苦。皇軍還會給你一大筆錢,足夠你下半輩子生活了。”路承周看着彭壽鬆,身上不停的滴着血,苦口婆心的勸說着。
“做夢!”彭壽鬆很堅強,他不是爲了自己,也不是爲了電話三局。
看似他保護的是機線圖,實際上他堅守的,是這個國家和民族的氣節。
中國人的脊樑,不會輕易向異族彎曲。
“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回不去了,你的老婆怎麼辦?孩子怎麼辦?他們還沒成年呢。”路承周又說道。
“生在這個時代,我能有什麼辦法。”彭壽鬆話裡滿是無奈。
能擔任電話三局總工程師,彭壽鬆學識過人,他是英國牛津大學畢業的高材生。
然而,面對侵略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生命,保護機線圖,挫敗日本人想接收電話三局的陰謀。
路承周沒有再勸了,他甚至都沒在刑訊室多待。
看着同胞接受酷刑,路承周心如刀割。
從彭壽鬆堅毅的目光中,路承周知道,就算再勸,也不會有任何作用。
這位電話三局的總工程師,已經準備用生命,捍衛他的尊嚴。
路承周只是奇怪,彭壽鬆是沒有收到警告,還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呢。
晚上回去時,路承周又給姚一民送出了情報。
路承周在情報中,只是通報了彭壽鬆被捕和受刑的事實。
對姚一民,他沒有埋怨。
路承周知道,組織爲了挽救彭壽鬆,一定做了很多工作。
事情既然發生了,路承周只想做點份內的事。
想要營救彭壽鬆已經很難,但還是要讓電話三局出面,讓工部局與日本人溝通。
日本人當然會極力否認,他們絕對不會承認,綁架了彭壽鬆。
這就需要一些“目擊者”,還要主動向警務處提供線索。
當然,就算有證據表明,是憲兵分隊綁架了彭壽鬆,也未必能救出彭壽鬆。
但路承周希望,就算不能救出彭壽鬆,至少也可以保住彭壽鬆的性格。
一旦電話三局知道彭壽鬆被綁架,自然會將機線圖交給別人保管。
如果彭壽鬆沒有了作用,日本人再審他又有何用呢?
第二天早上,路承周如期收到了姚一民的回覆。
昨天上午,確實派人通知了彭壽鬆,還特意去了他家。
然而,彭壽鬆並沒在意。
他覺得,自己在英租界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姚一民會按照“螞蟻”的要求去做,盡全力營救彭壽鬆。
路承周對自己的方案,本就沒抱多大的希望。
日本人痛恨彭壽鬆的態度,想救他出來,根本不可能。
最好的結局,是讓日本人關押彭壽鬆,以後再想辦法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