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劍眉一挑,盯住來人,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今日乃是我們五嶽劍派自家之事,用不着旁人多管閒事!”
他偷眼四望,見衆人都有些面色茫然,說不出此人來歷,不禁心中也生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想要先救出天門、玉鍾等人,再行與他理論。
那人冷哼一聲,擡頭咪着一雙細眼,一臉不以爲然的神氣,看着眼前少年,蔑視之情,一覽無餘。
好半晌,他才懶洋洋說道:“天下之事,老子愛管就管,管你是那門那派,你這小子乳臭未乾,氣焰卻如此囂張,老夫便想教訓你一番,又能如何?”
他這一言說出,衆人心中不由得都打了個疑惑,心道這齊御風年紀雖輕,武功卻不可小窺,這戴着斗笠的老者居然敢出言說教訓他一頓,理應是有驚人的業績才行,但衆人望向此人,卻又都覺得此人甚爲面生,真不知是如何來路。
齊御風聽得這般話,微微一笑,持劍便向前跨出一步,要與他過招。
正當此時,人羣之中突然有人大聲叫道:“齊小子,此人乃是‘青海一梟’的師傅,喚作‘白板煞星’,你且小心了!”
衆人向那說話之人望去,卻見只是個形貌猥瑣的老者,當即便有人認出,此人乃是雁蕩山一派的掌門何三七,常自挑了副餛飩擔,出沒三湘五澤的市井之間。
這“白板煞星”四字一出口,人叢之中不禁轟的一聲,羣雄心中都爲之一震。
“白板煞星”的惡名響了二三十年。但真正見過他、吃過他苦頭的人,能活下來卻也沒有幾個。是以他的形貌在江湖上流傳並不算廣,但此人劣跡斑斑。實在罄竹難書,在江湖之中倘若沒有聽過這人掌故的人物,當真可稱得上是孤陋寡聞了。
令狐沖本來坐的悠閒自在,聽到這名字,不禁也立刻雙眉一緊,坐直了身子,單手按住扶手,幾欲上前幫忙。
他依稀記得,就在許多年前。師孃曾多次提及“白板煞星”的名字,每次嶽靈珊哭鬧不休,她便說出這個綽號嚇唬於她,嶽靈珊便不敢哭了。
在華山這一輩的人物之中,“白板煞星”實乃是天下第一大惡人的代名詞,極度恐怖的象徵,沒想到多年不曾聽到這名字,今日卻居然在泰山頂峰,當真遇見了這位活人煞星。
齊御風見到何三七出口叫破這人姓名。不禁心中爲之一暖,心中我倒是沒白照顧老何生意,關鍵時刻,還是老何頂用。他轉頭朝着何三七致意,卻見正席之上,方證大師與沖虛道長竟然也不裝聾作啞。都擡眼望向那人,兩雙眸子中神光內斂。英華湛湛,緊緊盯住白板煞星的動向。只是尚未發言,一旁武林正道人士也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要上前除此禍害,顯然今日這“白板煞星”被叫破了行藏,便難以逃脫這泰山之會了。
齊御風略一思忖,便轉頭衝着嵩山派方向叫道:“左盟主,這‘白板煞星’可是你請來對付我的麼?”
左冷禪臉色鐵青,卻依然冷笑道:“這可真是笑話奇談,你乃是五嶽劍派弟子,武藝未臻上乘,我爲何要對付於你,你也太自以爲是了罷?而且我與這位‘白板煞星’今日也是初次見面,怎能說是在下所派?”
齊御風點了點頭,笑道:“那就好。”
說罷他轉過頭來,對着白板煞星打量一番,他背靠着太陽,陽光正打在白板煞星的身上,直映得他臉上纖毫立現,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白板煞星正對方纔何三七所言暗中惱怒,他自以爲多年來行事隱秘,江湖上少有人知道他的形貌,是以大模大樣出來挑釁齊御風,沒想到沒過多久,竟然便被一個賣餛飩的老頭一語道破。
此時何三七週圍聚攏了好幾個閒散的武林名宿,都一邊買一碗餛飩吃喝,一邊從他口中套問這白板煞星的掌故,白板煞星聞到空中飄來的若有若無的香味,又瞥見一邊少林、武當兩位掌門虎視眈眈,不由得心中焦慮異常,就連面對這個武功卓絕的對手,也視而不見了。
齊御風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緩緩擡劍道:“既然你就是臭名昭著的白板煞星,那今日留你不得,你會在三招之內被我殺死,可須得小心。”
白板煞星心中有事,只覺得耳朵似乎聽錯了什麼,略一定神,見到對手目中堅定沉毅,冷冷看着自己,才啞然失笑道:“你說什麼?小子,你也太狂妄了些吧?”
白板煞星自詡武功雖非蓋世,卻也絕非弱者,他與五嶽劍派盟主左冷禪多次切磋,都是不勝不敗之局,當世江湖之中,除去魔教,他也可稱得上前十,這一個牙還沒張全的少年,居然敢說三招殺死自己?
他定定神,不去想那些煩心之事,也拔刀出鞘,瞪視着齊御風。
齊御風上前一步,又道:“切莫說我沒提醒你,待會兒你須全力進攻,切不可留下後手,否則悔之晚矣。”
他這話一出,羣豪都是驚異不定,心說白板煞星成名數十載,就是是方證大師或者沖虛道長出手,也未必能三招兩式,就將其拿下,更聽說此人招式詭異,自成一家,輕功尤其高絕。
當年他四處劫殺,江湖人士聞名即五臟欲焚,見影則六神不安,致使江湖正道人士,多方戮力圍剿,然其雖百戰仍能逃遁出於十面埋伏,遂得此大名,當年許多英雄豪傑,也都是與他一時並稱,但現在都死得乾乾淨淨,唯獨留下他一人惡名昭彰,經久不衰,足見他名下不虛。這少年有何能耐,居然敢說一招之內便將其殺死?
有許多上了年紀的武林人士不禁想起。當年有長樂幫幫主宋傑宗,掌法極其雄健。武功稱雄一時,在江南一帶大有名望。有一日與客在幫中談武論劍,突然叫道:“白板煞星來了!”
客人一轉頭,未曾見得人影,回首便看見宋傑宗已身首異處,橫死當場。
後來又有梅花拳掌門梅觀門,拳法之精,堪稱嶺南第一,他離家三日,便派人捎回書信。說被“白板煞星”盯上,性命堪憂,梅花拳約出上百好手,齊齊援助,卻也只見到梅觀門的屍首。
當年五臺山與崑崙派數次傳下英雄帖,四面圍集,但“白板煞星”來往甚捷,始終不能捕其蹤。正道之士手段盡出,卻奈何不了這個惡人。反而被他殺得血流成河,以致後來許多門派都人才凋零,不復往昔之榮。
這少年說自己三招便能打敗這白板煞星,莫非他武藝已然練得比方證大師還要厲害不成?
白板煞星聽到這少年一再正色恫嚇。神色先是一凝,隨後哈哈大笑道:“無知小兒,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我就先殺了你,再挑了你們華山派!”
齊御風嘴角一撇。冷笑道:“臨死之際,我再告之與你。你那徒弟青海一梟,也是死在我手上。”
他一言說罷,眼見白板煞星瞳孔一縮,突然間右腕陡振,接連向着白板煞星劈出三劍,當真是快似閃電,嗤嗤有聲。
白板煞星知道他長劍鋒銳,不敢硬接,但卻也不招架,倏地一撲,竟然縮身撲地,躲過了這三劍,繼而雙手翻腕一推,使一招“上碰下自摸”,身子向後一躥,接着右手據地,身子轉了半圈,又使一招“海底撈月”,揮刀砍向齊御風雙腳。
此時日觀峰上,羣英薈萃,各負絕技,但白板煞星所使得招數,都是怪異之極,衆人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齊御風見他長刀凜冽,勁風襲人,卻也不佔他兵刃上的便宜,只稍微向後退開半步,便躲過了他這後招連綿不斷的刀招。
白板煞星見一招得手,對手果然後退,當即一擰身子,又向前一撲,口中一聲怪叫,刀鋒閃爍不定,圍着齊御風上身疾刺,只見銀光飛舞,有如花間蝴蝶,蹁躚不定,正是他這一派的極高明的刀招:“槓上開花”。
齊御風修習“獨孤九劍”有成,對“破刀式”體會極深,眼睛看清他刀法中的來路,胸中早有破解之法,當即長劍拍出,用劍脊磕他刀背,兩人刀劍相撞,都是捷如閃電,勢若奔雷,只見叮叮噹噹一聲長響,“白板煞星”猛然向後一躍,臉色慘然,提刀不語。
原來他見這少年劍招,似乎隨意揮灑,但每一劍卻都後發先至,專克他的刀路,偏偏又不使劍刃與他長刀相撞,顯然是戲弄於他。
兩招一過,他便已明白這少年的劍術,實在是登峰造極,世所罕見,他一身浸淫的刀法,在這少年面前,實在不值得一曬。
旁觀之人功夫淺的,只看得眼都花了,也不知誰勝誰敗,但在場的一流好手,卻無不驀然心驚,心道這少年劍術竟然練到如此地步,方纔自己雖已將他定位的極高,可現在一看,卻也算小窺與他了。
就連傳過齊御風武功的何三七,也未曾預料到齊御風武功已達到如此境地,不禁看得呆了,就連手中一根湯勺垂落到木桶之中,竟然也未能發覺。
白板煞星臉色一陣青白,顯然極爲震撼,但他縱橫一世,早已狂傲無比,卻又怎甘心就此拍拍屁股逃走,當即他喘幾口氣,情不自禁吼道:“小子,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只見他腳下不知如何移動,竟然平平向前躥出幾尺,繼而右手向前疾送,手臂突然向外一折,彷彿胳膊被擰折了一般,連劈四刀,這四刀怪異至極,每刀都是在決不可能的方位劈砍,原來白板煞星地處青海,習得西域胡人瑜珈一路的武功,他這刀法有個名目,叫做“四暗刻”,陰險毒辣,奇幻百端、變化莫測,當真令人匪夷所思,一向是白板煞星的救命絕活。
他這刀法一經使出,白剌剌的刀光電石火光間便劈向齊御風的眉心,在座英雄竟然無一能識,不禁都想到,倘若他這一刀向我劈開,可如何抵擋纔好?
齊御風眼見長刀將至,臉上紫氣一閃,運起尚未純屬的紫霞神功,擡手橫劍一封,接連以劍身承了四劍,足下連退四步卸力,他這一招以拙勝巧,凝重如山,敵招竟然不解自解,
這時聽得峰上衆人轟雷也似的喝一聲彩,盡對齊御風這一招衷心欽佩,贊他竟以最平淡無奇的劍招,化解了最繁複的敵招。
白板煞星一招未曾使老,也不氣餒,當即後招接連又至,只見他足下三不高,四歸一,徑直上前,突然長刃揮舞,猶如手中放了一支銀色的煙花一般,同時使出九刀,同時攻向齊御風面門、咽喉,雙肩、心臟、小腹等要害之處。
這一招“九蓮寶燈”,乃是白板煞星門中刀法之中至高無上的一招,九刀同時使出,或先發後至,或後發先至,同時砍向敵身,足以令對手避無可避,立死於刀下。
這招刀法擋了一刀,還有第二刀,擋了第二刀,卻還有連綿不斷的後招,自創立之日起,便從未有殺不了的人,是以白板煞星纔有足夠的信心,與齊御風死磕到底。
衆人見他手中突然迸發出這等奇妙刀招,不禁都嚇了一跳,但見他手中銀光霍霍,刀光竟然將齊御風全身罩住,四面八方,都是刀影,都不禁爲他捏了一把汗。
齊御風橫劍凝眉,陡然一聲清嘯,突然身形如龍,向前一躥,手中“千變百幻雲霧十三式”猛然出手,竟然以快打快,與白板煞星拼在一處。
衆人只見兩人身邊刀光劍影,閃爍不定,青劍銀刀,白亮亮的刺眼,就算你眼神再好,也看不清其中狀況。
一陣雨點般的刀劍碰撞之聲過後,衆人定睛一瞧,卻見齊御風持劍而立,身上毫髮無損,便是連衣衫都沒破上半點,而白板煞星身上無數劍孔,鮮血卻汩汩而出。
白板煞星勉力站了半晌,才啞着嗓子道:“好劍法!”
一語說罷,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