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學令已經有百餘年不曾執行過,如今又不是天下動盪的時代,爲什麼突然下令,着實耐人尋味。
遼郡雖不如帝都和陪都那樣遍地朱門權貴,卻也因水土肥沃、交通便利而聚集了一大批門閥家族,勸學令的發佈立刻讓整個遼郡陷入恐慌,就連風光無兩的刨冰也無法消解他們心中的燥火。
甚至,一向泰山崩於眼前而面色不改的白芷荇,也在收到消息後收起了笑容。
消息過於重大,白硯池擔心趙氏和老侯爺承受不住,暫時沒敢向上言語,只把白芷荇叫過來商量對策。
“當今聖上行事作風難以捉摸,時而像明君,時而又不那麼聰明。勸學令突然下達,讓我覺得聖上大概又犯了糊塗,也可能……有人在聖上面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白芷荇定定看着白硯池,彷彿這道旨令因他而起一般。
白硯池並不反對白芷荇的猜測,正相反,他難得地與白芷荇想法一致。
“勸學令歷來針對的都是權貴之家已經確定的繼任者,通常都是已經確定將要承襲爵位的人,又或者家中長子。”白硯池無意識地撥弄茶杯蓋子,眉頭緊鎖,“之前祖父向聖上要世襲罔替,聖上並沒有答應,所以嚴格意義上講我還不算是侯府繼承者,可這份名冊中偏偏把我列在了首位,並且除了我之外都是身份相符的名門子弟。”
“說不是針對你的,鬼才信。”時小酥撇撇嘴接道。
白硯池和白芷荇不約而同看她一眼,又兩相對視,齊齊嘆口氣。
其實這件事背後的秘密不難猜測,無非是林府狀告不成又生新計,靠着與朝廷某些重臣的關係在皇帝面前參了一本,讓皇帝對侯府的忠心起了疑,那些名冊上的其他子弟千金,恐怕都是被白硯池拉下水的倒黴蛋兒。
沉默半晌,白硯池將名冊合上:“不管怎麼說,聖命不可違,學宮我是非去不可了。家裡這邊以後就得靠你維護,生意可以先放放。”
“我是你的長輩,什麼時候輪到你給我安排任務了?”白芷荇撇撇嘴,“你走不走的,不影響我做生意,更不影響我照顧家裡——小酥不是還在嗎?我覺得只要有她在,生意這一塊我根本不用操心。”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白硯池否決了白芷荇的打算。
“不行,小酥要跟我走。”
同樣毫不猶豫地,時小酥拍案而起:“我憑什麼要跟你走?!”
本來在侯府混得風生水起,唯一讓她趕到彆扭的地方就是白硯池這個夫君的存在,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把他支走,想讓她放棄?門都沒有!
“這件事容不得你反對。”白硯池也絲毫不肯退讓,表情毅然堅決,“我去哪裡,你就得去哪裡,絕不可以分開。”
“你有毛病吧?!”
面對他的固執霸道,時小酥忍無可忍,再沒了開玩笑的心思,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白硯池,收起你的小侯爺脾氣,我不是你的奴隸,用不着順從你的安排!反正咱們倆互相看不順眼,趁這機會各過各的不好嗎?我可以自由自在替你照顧你娘和侯爺,你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去跟媛韻郡主破鏡重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你在這裡犯什麼彆扭?!”
時小酥生氣起來就壓不住嗓門,這麼一嚷嚷,想必院外也能聽見。
白芷荇還是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低頭重新翻看名冊,兩隻耳朵卻豎得老高。
一抹煩鬱在白硯池眼眸裡飛閃而過。
“進去,我有話對你說。”白硯池耐着性子,指了指臥房。
時小酥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不去!要說就在這裡!”
看了眼等着瞧好戲的白芷荇,白硯深吸口氣,壓低聲音:“夫妻二人之間的話,你真的打算當着外人的面聊?”
他們又不是夫妻,談不上夫妻密語,但二人之間的確有不能爲外人所知的秘密。時小酥稍稍冷靜下來,想了想,輕輕一點頭,跟着白硯池來到臥房中。
“不管你說什麼,這件事都由不得你做主。我有我的自由,這是你之前向我保證——”
“算我求你,可以麼?”不等時小酥抱怨完,白硯池忽地打斷。
時小酥愣住。
他低垂眉眼,並不與她目光相接,臉上的表情卻是隱忍與無奈的複雜融合。
時小酥忽地想起他所經歷那些悲慘痛苦,想起他“未卜先知”的能力。
“所以……如果我不去的話,會發生不好的事?”她試探問道。
白硯池稍作遲疑,點了點頭:“是。”
他的回答比任何勸說威脅都要管用,這讓時小酥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長嘆口氣選擇接受。儘管如此,她心裡還是有着無法解釋的疑問:“我怎麼覺着有些說不通?按你所言,似乎早就經歷過這些事的發生,可是剛纔管家來報勸學令的消息時,你的驚訝程度並不比我和白芷荇低,你的演技有這麼好嗎?”
“照你這麼刨根問底審下去,三天三夜我也回答不完。”白硯池含糊其辭,轉手拉開房門,“好了,既然說定就行了。時間緊迫,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商量着安排,閒事先放一邊。”
看見二人走出臥房,時小酥一臉霜打的茄子似的表情,白芷荇已然猜到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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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起身,白芷荇伸了個懶腰:“路上都需要我準備些什麼,明晚之前拉個單子出來——你的那份你自己出錢,小酥的盤纏我出。”
“還是七叔最好!”時小酥頓時感激涕零。
白芷荇粲然一笑:“誰讓我最喜歡小酥呢?”
白硯池抱肩旁觀,看着二人你誇我我誇你的愉快互動,心裡總覺得不太舒服。
整個遼郡都知道,白芷荇一心撲在生意上,對其他一切都沒有興趣,包括女人。他的容貌不輸白硯池,甚至還帶着幾分妖孽之氣,加上年紀輕輕就已經家資鉅富,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千金們爭相接近的對象,可他從沒有對任何女人表露過絲毫感情,彷彿在他的世界裡根本不存在女人這種東西。
唯獨,他對時小酥不加掩飾的喜歡青睞,前所未有。
真的只是因爲,在經商上有着異於常人敏銳天賦的時小酥恰好是個女人,他的喜歡與性別無關嗎?
還是說……
白硯池的眼神,沉了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