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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味道?”
蘇梨敏銳的問,自從在昭安樓吃過虧以後,她對這些味道就十分警覺,然而楚懷安抱着她,只能心猿意馬的聞到她身上的馨香,哪裡還聞得到其他?
楚凌熙就更不用說了,他所有的心神被怒氣和眼前這兩個人佔據得滿滿的,根本注意不到其他。
不過兩人雖然沒聞到什麼,好在對蘇梨十分信任,都集中注意力認真嗅了嗅。
“沒什麼味道啊。”楚凌熙無奈的說,楚懷安卻一本正經道:“我聞到了!”
“什麼味兒?”
“阿梨的體香!”
楚凌熙:“……”
這位披着逍遙侯外皮耍流氓的登徒子,請你麻溜的滾遠一點好嗎!
蘇梨:“……”
侯爺,你這樣出去說話,真的很容易捱打。
在楚凌熙和蘇梨的眼神逼視下,楚懷安摸摸鼻尖,靠着最後一點微末的羞恥心放開蘇梨:“我就是開個玩笑,沒聞到什麼特別的味道。”
其實蘇梨也只聞到一瞬,後面再聞已經聞不到了。
見楚凌熙和楚懷安面色如常,沒有疑似中毒的反應,蘇梨微微鬆了口氣:“許是我太緊張聞錯了吧。”
蘇梨這麼說是不想讓楚凌熙壓力太大疑神疑鬼的,畢竟他這些年過得順風順水,沒遇到過這樣的事,若是憂思成疾就不好了。
楚懷安眸光一閃,知道蘇梨在想什麼,沒有拆穿,皮笑肉不笑的將話題拉回:“阿梨你學壞了,竟然用這種方法轉移我的注意力,剛剛的事還沒完,身爲待嫁的女子,不告知未婚夫君,私自與大齡單身且長相不賴的淮陽王出門同遊,該如何處置?!”
“……侯爺,我們之間並不是這樣的關係。”
蘇梨小聲提醒,她清楚記得自己並未同意要嫁給他。
楚懷安自然記得這件事,不僅記得,還十分氣惱。
原本他還想讓蘇梨慢慢想通,感受他的真心,今天被這麼一嚇,便再也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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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能等蘇梨慢慢想通呢,誰知道她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想通,萬一在這個過程中她被別人拐跑了呢!
他得先想辦法把人和自己拴在一起,最好用玄鐵打造的鐵鏈拴起來,拴得牢牢的,打死都不分開那種!
打定主意,楚懷安按着蘇梨坐下,揚聲吩咐:“來人,拿筆墨紙硯來!”說完又衝楚凌熙揚揚下巴:“今兒也沒有別人在,只能便宜你了。”
楚凌熙:“……”
便宜我什麼?我不過姑且是個大齡單身還長相不賴的閒散王爺罷了。
蘇梨覺得到了漓州以後,楚懷安行事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侯爺,你要筆墨紙硯做什麼?”
“拿來你就知道了。”楚懷安老神在在的回答,眼睛微眯,脣角上揚,泄出幾分笑意,只是笑得蘇梨心底發毛。
護衛很快送了筆墨紙硯來,楚懷安讓蘇梨研墨,自己抓起筆吸滿墨汁,大手一揮,在潔白的紙上落下兩個大字:婚書!
蘇梨磨墨的動作頓時僵滯。
楚懷安的字向來是狂草派,既不練形也不走心,張牙舞爪,蘇梨不知他何時練了字,落筆竟將‘婚書’二字寫得極漂亮。
筆鋒利落果決,一撇一捺勾轉之間卻十分圓潤曲折,柔情繾綣。
好像這兩個字,他早已費盡心力、傾注所有感情練過無數遍。
“雖說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今蘇家已經沒有旁人了,在行那些虛禮之前,這一紙婚書纔是最實在的,我既心悅阿梨,自當以此表達誠意。”
楚懷安認真的說,頭也沒擡,又沾了墨汁繼續寫道:
今世有女蘇氏阿梨,容貌昳麗,智慧過人,亂我心神,勾我魂魄,我願求娶爲妻,傾餘生所能,疼之愛之寵之護之,絕不另眼對旁人!此情昭之天地,定不相負!
寫完最後一筆,楚懷安放下筆,從腰上拿出隨身攜帶的私印哈了一口氣準備蓋上,半路又停下。
蘇梨的心隨着這一紙婚書懸起,見他放下私章,連忙開口:“侯爺,蘇家雖然沒有旁人了,昭陵夫人卻還安穩康健,此等大事,你是不是應該先與她商量?”
“商不商量都是如此,是我要娶你,又不是我娘要娶你!”楚懷安斬釘截鐵的回答,然後想起五年前那夜他醉酒以後發生的事,微微皺眉:“你若是還對五年前那夜的事介懷,婚後我們便搬出去住,不需要你給我娘晨昏定省!”
“……”
侯爺,你這叫大逆不道你知道嗎?
蘇梨無言以對,楚懷安以爲自己說中了她心中所想,抓住她的手腕堅定的說:“你放心,日後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給你委屈難堪!”
他刻意加重‘任何人’這三個字,將楚劉氏甚至太后都包含在內。
“侯爺你誤會了,過去的事我早已經釋懷放下。”
蘇梨垂眸,抽回自己的手,楚懷安也沒攔,咬破左手食指滴了兩滴血在桌上,再用右手拇指一沾,在那婚書上按下一個清晰無比的手印。
“小熙子,到你了!”
“……”
楚凌熙眉頭抽了兩下,頗有些不贊同:“謹之,婚姻大事,當求個兩情相悅,如今你……”
“我與阿梨如何不是兩情相悅了?如今的確是我先心悅於她,待她明白我的真心,自會心悅於我,不過是晚些罷了,爲人夫君者,這點肚量我還是有的。”
他可以先喜歡她,也可以等她晚點再回應他的喜歡,這並不是什麼不能容忍的事。
楚懷安說得篤定,楚凌熙欲言又止,若是在看清他的真心以後,蘇梨也還是不喜歡他呢?這婚事不就成了一樁孽緣了嗎?
知道楚懷安如今是動了真心,若是說出真相,會刺痛他的心,楚凌熙認真的看向蘇梨:“阿梨,論身份,我如今是淮陽王,論情分,我與你也曾算是有過同門之誼,爲你與謹之的婚書作個見證是完全可以的,你願意讓我做這個見證嗎?”
楚凌熙問得委婉,言下之意卻是問蘇梨願不願意接受這門婚事。
蘇梨剛要回答,楚懷安緊緊抓住她的手,故作輕鬆道:“只是婚書而已,又不是馬上要拜堂成親,當初我讓人擡上門的聘禮你都敢退,便是寫了這婚書,你若實在不喜歡,也還是能退不是嗎?”
他的語氣故意放得輕快,眸底卻是一片底氣不足的期盼,盼着她能許下這婚書,又害怕被她拒絕。
明明是他主動寫的婚書許的諾,現下反而像是他放下逍遙侯的身份地位問蘇梨要一個會嫁給他的承諾。
蘇梨莫名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少不知事,叫核兒引走他身邊的小廝,將他拉到尚書府後花園,抵在假山後威脅,要他不許再接近自己的長姐,不許生出什麼齷蹉的心思,不然就去御前揭發他。
那時她尚不知情事,而他情竇初開,歡歡喜喜卻又隱忍剋制的喜歡了一人,就這樣被她無情的戳穿不說,還被說成是齷齪的心思,一張俊臉紅了又白,雖然最後被他揪着臉好一番教訓,如今想來也不過是少年人被揭穿隱秘之後的惱羞成怒罷了。
他其實一直都是如此,有時看着很兇,不過是在掩飾僞裝自己的害怕。
出走多年,她清眸不改,他也赤誠如少年,也許冥冥之中是註定要糾纏一生的吧。
蘇梨想着,心軟了軟,又被他緊抓着自己的手灼燒了一下。
“侯爺說得有理。”
蘇梨柔聲回答,將楚懷安寫的那一張婚書放到一邊,提筆蘸墨,按照他剛剛寫的內容寫下自己那份。
今世有郎楚懷安,字謹之,雖貴爲逍遙侯,不嫌我名聲敗壞,不棄我容貌受損,誠心以待,我願嫁他爲妻,傾餘生所能,敬之伴之悅之信之!若有妾侍庶出,自當仁善相待,和睦相處,安定後宅!
楚懷安見蘇梨提筆寫下婚書,本是喜不自禁,但看見最後一句話,臉頓時黑了下去。
什麼妾侍庶出?他不是說了以後只有她一個人,不會再多看旁人一眼嗎?
她是不信他,還是早就認定他是個花心多情不專一的人?
楚懷安越想越生氣,但又怕再生什麼事端,只能忍下,不敢讓蘇梨重新再寫一份。
蘇梨寫完放下筆,吹了一會兒,等墨跡幹了些,準備咬破指尖按手印,被楚懷安抓起手,用手上那隻食指壓在蘇梨右手拇指上。
“用我的血!”
他沉聲說,表情嚴肅,用力一壓,殷紅的血便涌出潤溼蘇梨的指腹。
十指連心,這樣用力壓着傷口,如何都會疼的。
涌出來的血溫熱,指腹被潤溼的瞬間,蘇梨的指尖莫名疼了一下,原本該蓋在婚書上的手印,好像一下子蓋在疼心上,頓時有了夫妻同體,感知相通的錯覺。
因爲他在痛,所以她也跟着痛起來。
蘇梨恍惚着,楚懷安已鬆開她的手,蘇梨拋開莫名的情緒,在兩份婚書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楚懷安也將自己的手印按在她那一份上面。
不知是不是故意,楚懷安的手印按得離她的很近,讓人看着無端生出這是兩個人在纏綿繾綣的錯覺。
蘇梨臉上微熱,楚懷安一直盯着她,立刻便發現她臉上泛起了紅暈,吮着自己指尖的傷笑問:“阿梨,你在想什麼,臉怎麼這麼紅?”
問着話,他故意舔了下指尖,紅脣皓齒與指尖組合在一起,頓生靡色。
蘇梨心臟跳了跳,忙看向楚凌熙:“有勞王爺幫我們作證!”
楚凌熙將蘇梨和楚懷安的互動盡收眼底,雖然對蘇梨之前的迷茫還有些擔憂,但也沒再過多阻攔,提筆寫下祝願:願二人早結連理,白頭偕老,永不離棄!
寫完,楚凌熙拿出自己的私章蓋印。
他的私章刻得十分好看,一圈的紋路並非皇室的瑞獸祥雲之流,而是漂亮的不知名的枝蔓植物,蓋上以後頓時讓這兩份婚書多了幾分唯美。
蘇梨見那枝蔓花紋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正要細看,楚懷安飛快的伸手將兩份婚書收起來。
“看什麼看,婚書寫了,章也蓋了,再看也不能隨便變卦!”
“……”
侯爺,你纔是那個隨時變卦的人吧,剛剛不是還口口聲聲說寫了婚書也能退婚的嗎?
蘇梨腹誹,見楚懷安把兩份婚書都塞進自己懷裡,開口提醒:“侯爺,婚書一般都是兩份,男女雙方各持一份,你……”
“我先幫你保管着,回京以後成親時再給你!”
楚懷安理所當然的說,還在胸口拍了兩下,似乎在確認婚書是否安然躺在他懷中。
蘇梨無奈,只能由着他去。
楚懷安得了婚書,心中比之前有了底氣,拉着蘇梨的手並不放開,脣角控制不住的上揚咧開,笑得像個二傻子。
他和阿梨有婚書了,阿梨同意嫁給他了!
回京以後他就可以和阿梨成婚了,成婚以後就可以洞……嗯!?洞房?
思緒飄向某個不可描述的方向,楚懷安身體繃緊發起熱來,抓着蘇梨的手也跟着收緊,手心浸出汗來。
“侯爺?”
蘇梨疑惑,窗外傳來一陣嘈雜,蘇梨立刻站起來走到窗邊,一眼就看見江邊聚了一大羣人,那些人手裡拿着棍棒,推搡着叫罵着像是起了什麼衝突要打架。
“江邊的人要打起來了,王爺我們恐怕要過去看看,不然可能會出亂子。”蘇梨平靜的說,餘光看見那些人已經動起手來。
“好!”楚凌熙應聲準備和蘇梨一起出門,楚懷安一臉不滿:“我呢?你們當我不存在?”
“有勞侯爺儘快回州府帶些府差來控制局面,我怕僅憑王爺帶出來的這幾個侍衛壓不住這些人。”
回去叫人這種事,隨便叫個護衛就能做,腿腳說不定還能比楚懷安快些,蘇梨這分明是不想讓楚懷安去。
楚懷安挑眉,上前一把攬住蘇梨的腰,湊到她耳邊低語:“阿梨是在擔心爲夫?”
他話裡含着笑,不用蘇梨回答,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
溫熱的氣息撲在耳廓,颳起微癢,蘇梨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知道這人不會輕易離開,便也不再堅持,對楚凌熙道:“請王爺派個人回州府調些府差來。”
說着話,三人已走到樓下,原本客滿爲患的茶樓空了下來,全都跑去外面看熱鬧了。
蘇梨掃了一圈,見其中一個桌子上放着一個鐵皮托盤,應該是平日裡說書人準備收賞銀的物什,順手拿了,出門以後又在路邊撿了一截木棒。
楚凌熙將護衛都帶在身後,加上楚懷安帶出府的七八個侍衛,一共也就十來個人。
“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以保護王爺爲重。”
蘇梨對護衛吩咐,楚凌熙頓時皺眉:“他們都保護我了,阿梨和謹之怎麼辦?”
蘇梨還沒說話,楚懷安已氣哼哼的開口:“你什麼意思?我媳婦兒難道還需要別的男人來保護?”
“……”
楚凌熙抿着脣不說話了。
蘇梨關注着前面的情況,也沒反駁楚懷安的話,遠遠地只聽見圍觀的人說什麼死了人之類的話,具體是誰死了,又因何而死根本不清楚。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便走不過去了,楚凌熙讓護衛上前開路,但人太多了,也不大好走,蘇梨將托盤和木棒交給其中一個護衛。
“敲到所有人安靜爲止。”
蘇梨吩咐,那護衛便當噹噹的用力敲起來,這聲音不比銅鑼聲小多少,敲了一會兒,人羣便自發的讓出一條路,那些拿着棍棒打架的人也都分開。
衆人不大認得楚懷安和楚凌熙,卻認得蘇梨這一身紅衣,畢竟今日祭江儀式上,蘇梨出的風頭可不小。
震懾住衆人,蘇梨擡手讓護衛停下,和楚懷安一起退到旁邊,讓楚凌熙先行,同時護衛高呼:“淮陽王駕到!”
這裡是楚凌熙的封地,出了任何事也該楚凌熙樹威,不能讓楚懷安搶了他的風頭。
有人認出楚凌熙是今日開祭之人,立刻跪下拜見。
“草民拜見淮陽王!”
有人帶了頭,其他人也猶猶豫豫的跟着跪下,局面稍稍平息了些,楚凌熙帶着蘇梨和楚懷安走到衆人圍觀事發點。
就這麼一會兒,這些人已經打得鼻青臉腫,不過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寫着各家家主的姓,倒是很好認。
越、王、蘇三家的家僕都聚在了這裡,從站位上來看,應該是越、王兩家聯手打蘇家,因此蘇家的家僕傷得也是最多最慘的。
“發生了何事?今日祭江儀式還未結束,你們便尋釁滋事也不怕江神怪罪?”
楚凌熙冷聲問,知道他們還在用活人祭祀江神,說出來的話便帶了嘲諷意味。
三家的家主都不在,這些人全都低下頭不說話,隔了一會兒,有個頭上纏着白布條的婦人撥開衆人跌跌撞撞的跑來,噗通一聲跪到楚凌熙面前。
“民婦冤枉,求王爺替民婦做主啊!”
那婦人年歲不大,保養極好,身上的衣服料子精細,樣式也時興,哭得梨花帶雨,倒是十分惹人垂憐。
楚凌熙卻沒那個憐香惜玉的心思,本就生着氣,被婦人一哭,更是煩躁:“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究竟發生了何事,還不快如實相告!”
婦人被吼得一愣,許是沒想到傳聞中儒雅親和的淮陽王竟會如此。
在婦人怔愣之時,一個綠衣小丫鬟衝過來跪下,口齒伶俐的開口:“求王爺爲少夫人做主,我家二少爺今日在江中搶奪頭彩,被蘇家用歹計所害身亡!”
這小丫鬟看上去不過十二三的樣子,卻是極鎮定,吐詞清晰,比那少夫人要好上許多。
小丫頭說完話,這邊打架的家僕立刻隨聲附和:“就是就是!我們二少爺被害死了,定要蘇家那個毒婦償命!”
蘇梨循聲看過去,只見那些家僕身上的衣服都繡着大大的‘王’字,可見死的是王家的二少爺。
“你們二少爺的屍首呢?”
蘇梨輕聲問,那婦人丫鬟還有王家的一衆家僕全都詫異的看向蘇梨,心中本有不滿,但見蘇梨身邊還站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那男子毫無避諱的攬着蘇梨的腰,還一臉張狂邪肆,明明應該是很欠打的表情,卻莫名叫人覺得他並不好惹。
有他護着蘇梨,衆人便也只能默默嚥下對蘇梨的不滿,那些家僕微微讓開,蘇梨便看見在他們之後有一個臺階可以下江,最後幾步臺階之上赫然放着一具屍體,上面蓋着白布。
“把屍體擡上來!”
楚凌熙命令,王家的人立刻將屍體擡到上面。
到底是死屍,剛過了年,誰也不想沾染晦氣,圍觀的人全都往後退了退,倒是將空間讓了出來。
蘇梨上前揭開白布,看見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不知是平時太過養尊處優,還是易胖體質,這位王二少爺不僅白而且很胖。
蘇梨粗略看了一下沒有發現明顯的致命傷,正要將白布全部揭下來看看,被楚懷安攔住:“驗屍是仵作的事。”
他的臉色又不大好看,蘇梨沒想清楚緣由,不過她自己的確不精通驗屍之事,也沒逞強,順從的將白布蓋上。
楚懷安的臉色稍好一點,心裡又記了蘇梨一筆,這女人還真是一點男女之防都沒了,剛剛那白布再往後揭一點,就要把那個男人看光了!
那個男人又胖又醜,看了不會長針眼嗎?
楚懷安在心裡嘀咕,蘇梨的注意力已轉到王家二少夫人身上。
“少夫人,你的夫君在這裡,你不想看看他嗎?”
蘇梨提醒,那婦人眼淚汪汪的看向屍體,眼底閃過猶疑,綠衣丫鬟忙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那婦人才撲到屍首上嚎啕大哭:“夫君啊,你就這樣走了,讓奴家怎麼活啊!夫君!你怎麼能這樣狠心丟下奴家啊……”
婦人哭得賣力,幾乎聲嘶力竭,綠衣丫鬟也跪到她身邊痛哭。
衆人被她們哭得生出兩分憐憫,蘇梨卻看得分明,這婦人口中彷彿與這王二少爺夫妻恩愛,感情極深,撲過去以後,卻一直沒有揭開白布去看死者的臉。
身體做出來的反應完全比不上她口中的深情厚誼。
蘇梨正想着,楚懷安捏了捏她的腰,仰頭,這人一臉認真的看着她:“若躺在這裡的是我,你會如何?”
他毫不忌諱用自己做假設,蘇梨仔細想了想回答:“我會先揭開白布確認這究竟是不是你,然後再確認你是否已經沒有心跳,即便沒了,我也還要將能想到的辦法都試一遍,看能不能讓你醒過來,若是不能……”
蘇梨停下,耳邊的哭喊漸漸遠去,所有的思緒都被他黑亮專注又幽深的眸吸附進去。
心頭尖銳的一疼,蘇梨抓着他的胳膊道:“你不許死在我前面!”
她已經見過太多生死,經歷了太多生離死別,不想再經歷一遍。
楚懷安原本聽得津津有味,被蘇梨一抓,看見她眼底的恐慌無措頓時心疼不已,忙將她攬得更緊:“好,我不死在你前面!”
他無比認真的保證,手收得那麼緊,讓蘇梨突如起來的傷感情緒一點點消散。
她知道他向來重誠信,既然答應了她,就一定會做到。
心下微鬆,旁邊的人已鬧了起來:“我看蘇家那位大小姐,就是個妖婦,尋常人哪裡能在水裡憋那麼長的時間,她剋死了兩個哥哥,又害死了王家二少爺,說不定連我們家三少爺也害死了!”
說話的是越家的家僕,他們表情兇惡,已經先定了那蘇家大小姐的罪。
“放你孃的狗屁!我家大姑娘纔不會做那等謀財害命之事,分明是你們欺負她!”蘇家的家僕反駁,氣得臉紅脖子粗。
這些不要臉的狗東西,看他們大小姐贏了頭彩,就開始耍無賴,個個的心都黑透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又要打起來,楚凌熙搶過護衛手裡的鐵盤敲了兩下。
“夠了!此案多有蹊蹺,本王做主,由州府趙德奉命查辦,以一個月爲期限,定還你們一個公道!”
楚凌熙斬釘截鐵的說,臉黑得不行。
今年的祭江儀式是他正好碰上了,僅這一場,就牽連出這麼多的人命,往年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枉他還以爲自己的封地之上百姓都安居樂業,不曾見過什麼腥風血雨。
按理,淮陽王親自發話,衆人自當遵循便是,然而這些人聽完,面面相覷,竟沒一個人應聲。
“怎麼?本王說的話你們也不聽?”
楚凌熙冷聲質問,衆人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對視,好半晌還是那綠衣丫鬟怯怯道:“啓……啓稟王爺,按照舊例,若是祭江時出了什麼意外,當……當請長老稟明江神以後,再……再進行裁決。”
又是那個長老,那長老在漓州比他這個淮陽王還大了不成?
眼看楚凌熙要勃然大怒,蘇梨拉了拉他的手,衝他搖了搖頭。
今日是祭江的大日子,那長老風頭鼎盛無人能出其右,不是質疑打壓他的好時候。
“也是二少夫人哭得太淒涼,又口口聲聲求王爺替她做主,才惹得王爺愛民心切,想費心插手此事,既然你們有舊例,那便先按你們的規矩行事,讓趙大人從旁協助,以示公允,二少夫人覺得如何?”
蘇梨不疾不徐的說,將事情理順,把楚凌熙撥到親民愛民的高度。
二少夫人哭聲頓了頓,那綠意丫鬟飛快的掀眸看了蘇梨一眼,意外的看見蘇梨眼神凌厲的看着自己,立刻低下頭去,那二少夫人頓時像沒頭蒼蠅,不敢輕易應答,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越家的人。
“我家少爺尚未找到,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蘇家的人!”
其中一個越家家僕大聲說,其他人還沒來得及附和,就聽見蘇梨冷聲道:“人沒找到,那便還在江中,你們既是如此忠心耿耿,自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與其在這裡鬧事,不如多派些人手去江中搜尋,說不定還能救你家少爺一命!”
“就是!我看你們分明不想管你家少爺的死活,只想找茬!”
“說不定那越三少爺根本沒死,是被你們藏起來了,故意誣陷我們!”
蘇家的家僕全都幫蘇梨說話,默認爲蘇梨是幫他們的。
情勢陡轉,越家衆人漸漸站不住腳,這時派出去的護衛帶着州府府差趕來,綠衣丫鬟終究還是沉不住氣,用手肘撞了二少夫人一下,那婦人立刻伏地謝恩:“愚婦聽王爺的,等長老還民婦一個公道!”
死了相公的苦主都鬆了口,越家自然也不好再硬扛下去,見驚動了府差,衆人只好都散了。
楚凌熙帶來的侍衛在旁邊放哨,楚凌熙和蘇梨、楚懷安一起走到江邊,江面上還有許多百姓搖着小舟在拋灑食物祭祀。
“方纔這一出,阿梨怎麼看?”
楚凌熙低聲問,分明還不瞭解蘇梨這五年去了何處又做了些什麼,卻下意識的信賴她。
“王家二少爺和少夫人的感情並不如她口中所說的那麼好,而那位少夫人和綠衣丫鬟更有些主次顛倒,主不像主,僕不像僕。”
楚凌熙剛剛看着那婦人哭嚎,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具體卻說不出來,這會兒聽蘇梨這麼一說,立刻明白過來。
“阿梨覺得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鬼?”
“不知道。”
蘇梨坦言,漓州背後的鬼太多了,僅憑這大半日的觀察,蘇梨還沒有那麼大的能耐一下子看出問題的關鍵。
楚凌熙也知道自己太過急切了,他擡頭望着寬闊的江面,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我初來漓州之時,只覺這灕江波瀾壯闊,美不勝收,後來知道這江裡葬送了許多無辜生靈之後,便覺得這江只是披着美好外衣的食人窟,若這江裡真的有江神,恐怕也只是作惡多端的邪神!”
“這世上沒有鬼神。”蘇梨肯定的說。
若有鬼神的話,這次與胡人的大戰,不會打得這樣慘烈。
若有鬼神的話,二姐也該託夢告訴她剩下的屍身被安珏弄到哪裡去了。
蘇梨的語氣很肯定,楚凌熙立刻被說服,偏頭看着蘇梨,眼神欽佩,下一刻,楚懷安把蘇梨攬進自己懷裡,轉身背對着楚凌熙,又驕傲又吃味道:“這是我媳婦兒,當着我的面不許這樣看她!”
說完覺得不夠,又加了一句:“揹着也不行!”
“……”
楚凌熙一臉無語,蘇梨臉上還戴着面紗呢,他能看到什麼?
正想着,江面傳來幾聲驚叫,蘇梨推開楚懷安的手,看見江面上似乎有什麼黑漆漆的東西在移動,像是某種神秘可怕的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