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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昭又賜了楚懷安一杯毒酒,酒的顏色偏深,除了酒味還有一股不大好聞的味道。
楚凌昭親自煨熱了斟了一杯遞給楚懷安。
“喝吧。”
楚懷安接過來沒急着喝,心裡不停琢磨着自己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我娘……”
“朕會讓她頤養天年。”
楚凌昭答得很快,很清楚他想要什麼,楚懷安點點頭,想到蘇梨。
他有很多話很多話還沒跟她說,想寫點什麼讓人轉交給她,又莫名覺得沒什麼意思。
他人都死了,還非要寫點什麼東西給她,不是存心讓人家不開心嗎?
想到那天蘇梨喝醉酒說的話,楚懷安有點心疼。
“謹之不想喝了?”
楚凌昭問,楚懷安搖搖頭,從懷裡摸出一個有些舊的荷包:“可以讓人把這個轉交給阿梨嗎?”
這點小要求楚凌昭自然是要同意的,立刻喚了人來把東西送出宮去。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楚懷安想不到別的事,朝楚凌昭舉了舉杯:“願兄長與遠昭平安無虞!”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毒酒的滋味不怎麼好,喝下去以後,從喉嚨到胃裡都是火燒火燎的,楚懷安皺了皺眉。
“毒還有一刻鐘的樣子纔會發作,你回去吧。”
楚凌昭說,楚懷安了然的起身往外走,這裡只有他和楚凌昭,就算楚凌昭賜了毒酒給他,他也不能當場身亡在這裡,不然所有人都會知道當今陛下殘害手足。
出了門,楚懷安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
這皇宮他熟悉得很,他記得少年時每一次進宮與蘇挽月不期然的偶遇,也記得和楚凌昭、楚凌熙一起玩耍的時光,他比他們都活得恣意灑脫,他沒想過自己會在這麼年輕的時候死掉,但在死亡要來臨之前,他很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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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平日一樣穿過重重宮門,出了宮門口,駕着馬車直走然後右轉再左轉,很快就能到尚書府,尚書府的院牆不高,守衛也不嚴,很容易就能翻進蘇梨的院子。
想到這裡,楚懷安停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虛幻的亮光。
那個荷包現在應該已經送到她手上去了吧。
那裡面裝着兩份婚書,還有一塊黑不溜秋的石頭,那石頭並不是什麼名貴的玉石,就是普普通通的石頭,是蘇梨多年前送給他的,明明那時他以爲自己那麼熱烈的喜歡着蘇挽月,卻下意識的珍藏着蘇梨送給他的東西。
也許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對她生了莫名的情愫,只是他未曾察覺,她也不曾知曉。
阿梨,對不起,這一次我真的要變成混蛋了。
腹部絞痛起來,楚懷安捂着肚子緩緩蹲下身去,有路過的宮人看見,忙慌慌張張的跑來:“侯爺,您沒事吧?”
“……” “侯爺?”
“……快背爺出恭,爺要拉褲子了!”
擦你丫的楚凌昭,幼稚鬼!巴豆這種東西來了一次竟然還來第二次!
宮裡一時鬧得人仰馬翻,那個荷包卻還沒有送到蘇梨手上。
昨晚陸湛睡熟以後就被陸戟抱回家了,今天一大早蘇梨便帶着兩個護衛去禮部登記,把昨天看好的十間鋪子都記到自己賬下,又跟着禮部的官員坐馬車去城外看田地。
蘇梨雖然書讀得多,卻沒有自己種過地,便把十一帶上。
七娘去年做的就是種桑樹養蠶的買賣,因此十一也懂得其中一些門道,暗中給蘇梨提了不少建議,最後得知自己看過的地大多數都要歸蘇梨所有的時候,十一整個人都懵了。
這麼多地,光收租都夠吃一輩子了吧!
十一看蘇梨的目光變得越發敬畏起來,他以前覺得七娘是隴西縣裡最厲害的人了,如今看見蘇梨才發現自己以前的目光有多短淺。
看完地大家又坐着馬車慢吞吞的回城,快入城的時候馬車卻被人攔住了,片刻後護衛來報:“姑娘,是駐紮在城外的守軍,說要查看馬車是否完全才能放行。”
蘇梨瞭然,這些人都是陸戟和陸嘯從邊關帶回來的,警覺性比一般的護城兵要強得多。
蘇梨帶着十一下車,她今天依然沒戴面紗,下車以後,不遠處有人吹了幾聲口哨。
這在軍中是常事,軍中都是糙老爺們兒,若是見到稍稍看得過眼點的女子,就會吹個口哨說幾個葷段子,沒有特別的惡意。
蘇梨沒介意,也對護衛使了眼色讓他們不要小題大做。
有兩個將士上前把馬車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知道他們在戰場都挺辛苦的,一起出城的禮部官員官職不高,也很客氣,嘴上一口一個軍爺喊着,那兩個將士沒查出什麼,扭頭將目光放在蘇梨身上,眼神變得晦暗:“你們出城幹什麼的?你是什麼身份?”
禮部的官員剛要說話,那將士擡手用刀鞘指了指蘇梨:“怎麼感覺你有點可疑,過來讓爺搜一下身!”
這話一出,禮部官員的臉色變了,害怕的往後退了退,蘇梨沒覺得羞臊亦或者難堪,她平靜地看着那將士:“這些時日進城的人都要搜身?”
“不全搜,看心情。”那人笑着說,故意拔高聲音:“長得特別好看或者身材特別好的娘們兒路過,就搜一搜!”
這話惡俗且下流,惹得其他將士都鬨笑起來。
蘇梨沉了臉,陸戟治軍向來嚴厲,邊關那些將士雖然會說葷段子,但從來不會開這麼過分的玩笑。
“你不是鎮北軍。”
蘇梨篤定的說,眼神帶了一絲凌厲,那將士挑眉:“喲,小娘子挺有膽識的,還知道鎮北軍?”
那人說着話伸手想摸蘇梨的臉,被旁邊的護衛擋住,那人臉上的玩味越發的足,扭頭吆喝:“兄弟們!這個娘們兒有點意思,都過來看看!”
話落,一羣士兵圍了過來,禮部的官員沒見過這陣仗,嚇得往兩個護衛身邊躲了躲,顫着聲警告:“你……你們別亂來!我……我可是朝廷命官!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
“死罪?老子爲了遠昭拋頭顱灑熱血,剛打完仗回來,玩兩個女人怎麼了?”
企圖摸蘇梨臉的那個人理直氣壯的說,眼底閃過兇光,絲毫不懼,蘇梨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叫什麼名字?是蘅州的守軍還是驃騎軍?”
蘇梨準確說出了分類,那人還沒意識到不對勁,舔舔脣露出一抹邪笑:“過來給爺香一個,爺就告訴你!”
找死!
蘇梨冷了臉,低聲對身邊的護衛吩咐:“拿下他們兩個!”
話落,其中一個護衛迅速出手,將兩人鉗制,想佔蘇梨便宜那個人直接被踩在腳下。
蘇梨從他腰上扯下腰牌,看見這人叫趙三狗,原本隸屬於驃騎軍。
趙三狗這幾日佔了不少便宜,頭一回遇到敢反抗的,一時覺得丟了面子,立刻大喊:“兄弟們!都愣着做什麼,抓住這個臭娘們兒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知道咱們是遠昭的功臣!”
趙三狗吼完,周圍的人立刻蠢蠢欲動,蘇梨擡腳在趙三狗胸口狠狠踩了一下:“邊關那麼多英烈的亡魂都沒急着攬功,你有什麼資格?”
說完,蘇梨扭頭看向衆人,渾身氣勢大開,高聲吼道:“鎮北軍何在?”
邊關三萬將士死傷慘重,但總歸還有活下來的,無論如何,陸戟和陸嘯回京,會帶上他們。
有他們在,今天就不會出什麼亂子。
然而蘇梨吼完,周圍變得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回答她,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許是被蘇梨的氣勢震住,他們看她的目光不再像剛剛那樣齷蹉,卻在無聲中透出讓人異常壓抑的悲慼。
蘇梨心頭一哽,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鎮北軍何在?”
蘇梨又喊了一聲,她的目光一點點掃過周圍的人,試圖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可是三萬人,不可能全軍覆沒!
人呢?
“膽小鬼,滾出去!”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一個將士被推了出來,他被推倒在地上,像是怕光一樣,蜷縮成一團,努力將自己的臉擋住,兩腿不停地蹬着,想要再跑回去。
趙三狗嗤笑起來:“窩囊廢、膽小鬼,赫赫有名的鎮北軍原來都是羣膽小怕事的娘們兒!”
“你再說一句我拔了你的舌頭!”
蘇梨怒吼,大步走到被推出來的那名將士身邊,抓着他的胳膊想看看他的臉,卻抓了個空。
他沒了一隻手。
“啊啊啊!”
傷口尚未完全痊癒,他像是又經歷了一次斷手之痛一樣慘叫起來,蘇梨忙收回手,柔聲安慰:“對不起,我不碰你了,你先冷靜一下!”
他聽不進蘇梨的話,還是不停地往後退,旁邊有人譏諷:“不就是斷了隻手麼,這個孬種天天晚上鬼哭狼嚎的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覺,一個當兵的,連刀都不敢拿,真不知道將軍把他帶回來做什麼,還不如讓他死在邊關算了!”
說話人的語氣冷漠極了,蘇梨蹲在地上,兩隻手緊握成拳,胸腔被怒火灼燒得有些發疼。
她很清楚,現在能說出這種話的人,都是後來陸戟和顧炤帶去的援兵,他們根本不知道守城的將士對那座城的感情,更不知道在他們到之前,那些將士都經歷了什麼。
軍功是那些將士用血肉之軀換來的,是用來祭奠亡靈的,而不是被他們這樣的人作爲吹噓的談資!
“你叫什麼名字?”
蘇梨忽略周遭那些譏諷輕聲問,她的聲音刻意放柔,儘可能的不要驚擾到眼前這個戰士。
那戰士往後退縮的動作幅度小了些,沒有說話,仍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腦袋,好像自己的臉見不得人一樣。
鎮北軍向來堂堂正正,怎麼能被一場大戰摧毀成這樣?
蘇梨看得眼眶發酸,聲音越發溫柔:“把你的腰牌給我,你祖籍在哪裡,我可以讓將軍準你假回家探親。”
不知被哪個字眼刺激到,這個人突然哭起來,一開始只是小聲的啜泣,漸漸變成嚎啕大哭,那聲音嘶啞,哭着哭着又摻雜了自嘲的笑,笑裡充滿惡意,似乎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周圍嘲笑地聲音越發的多,蘇梨冷眼掃了衆人一眼,給旁邊的護衛遞了個眼色,護衛擡手將那將士劈暈。
“把他帶上車。”
蘇梨吩咐着,站起身面色冷肅的看着衆人,一字一句的開口:“陛下下令犒勞三軍,諸位身上都有軍功,有諸位護着遠昭,是遠昭之幸,陛下會恩賞各位,遠昭的百姓也會崇敬各位,這一切都是大家用死傷之軀換來的,但並不是諸位以此欺負弱小的資本!”
蘇梨的聲音很大很沉,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一羣大老爺們兒被這樣一個弱女子訓斥,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那趙三狗越發生氣,張嘴亂吠:“哪兒來的臭娘們兒,爺們兒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你還不知道躺在什麼人的胯下發騷呢!你他孃的哪兒來的底氣跟爺爺這麼說話?”
趙三狗這話說得不堪入耳,蘇梨眼尾一沉,轉身走到護衛身邊,抽了護衛的佩刀在趙三狗臉上劃了一下。
“只憑這一句話,我可以要了你的命!”
蘇梨冷聲說,那一刀極狠,在趙三狗臉上劃了一個大口子,血肉翻飛,不知是不是被血刺激了情緒,周圍的人情緒越發躁動,兩個護衛繃緊身體將蘇梨護在身後,其中一個探向腰間的信號彈,只要情況不對就立刻叫人支援。
眼看情勢劍拔弩張起來,一行人忽的策馬本來,爲首那人穿着銀色盔甲,披着黑色披風,長着絡腮鬍,身形高大壯碩,乍一看跟魁梧兇悍的門神一樣。
“老子一會兒不在,又他孃的鬧什麼?”
人未到,大嗓門的怒吼先到,聲音粗沉得叫人心頭髮顫。
這聲音落在蘇梨耳中有些耳熟,擡頭,正好對上一雙瞪得如銅鈴大小的眼。
“趙虎大哥?”
“蘇姑娘?”
蘇梨和趙虎同時開口,語氣皆有些欣喜,一旁快嚇哭的禮部官員面上一喜,要衝過去告狀,被蘇梨攔下。
“沒什麼大事,有些誤會罷了,讓其他人都散了吧,只是要勞煩趙大哥把這位叫趙三狗的帶上,先隨我一同回城去國公府一趟!”
趙虎一看蘇梨手上染着血的刀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即橫眉怒目的看向衆人怒斥:“將軍明日就要帶大家去西山駐紮,你們既然皮癢不老實,就等着將軍來扒掉你們一層皮吧,還不回去好好待着?”
趙虎吼完,衆人立刻散了,那趙三狗隱約覺得要壞事,還要嚷嚷,被趙虎擡手卸了下巴丟到馬背上。
蘇梨又要了一匹馬和趙虎同行,讓馬車在後面跟着。
“趙大哥如今是少尉了,恭喜大哥。”
蘇梨賀喜,趙虎笑笑,表情和尋常一樣豪爽,只是眼底多了幾分沉鬱悲傷:“有什麼好恭喜的,老賀和老李都不在了,我這少尉都是撿漏撿來的。”
“邊關三萬駐兵還剩下多少?”
“兩千。”
趙虎輕聲說,語氣是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溫柔,蘇梨滯了滯,這些人都還好嗎?
“挺好的,將軍把他們都帶回京了,再過些時日,將軍會上奏給陛下,給他們盤纏和封賞,讓他們都回鄉娶媳婦兒種地,以後……他們再也不用打仗了。”
最後一句趙虎說得很感慨,他們這羣人當初在邊關,說得最多的就是什麼時候能卸甲歸田,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現在終於實現了,當初說那些話的人,卻大多都不在了。
蘇梨點點頭,心情依然凝重,她不知道剛剛被她帶上馬車的那個將士是特殊的例子還是鎮北軍中活下來的兩千人大多數都是這樣。
他們雖然從戰火中都活下來了,人卻已經廢了。
入城以後,蘇梨讓禮部的官員先回去,又讓一個護衛先送十一回去,這才和趙虎一起去了國公府。
慶功宴以後,國公府的門重新刷了漆,門匾也換成了上好的金絲楠木,國公府三個大字則是用純金打造的,遠遠看着熠熠生輝。
護院還是之前的,認得蘇梨和趙虎,遠遠看見就恭敬地將他們迎進去。
陸嘯和陸戟正在後院練武,看見蘇梨和趙虎進來,趙虎手上還拎着個受了傷的人,立刻停下,四人一起去了大廳,趙虎把趙三狗丟到地上。
“這人可是做了什麼得罪阿梨了?”
陸嘯問,讓人上了熱茶,又吩咐人去做晚膳,慶功宴上陸戟落了蘇梨的面子,陸嘯正琢磨着要讓陸戟給蘇梨道歉,今天倒不失爲一個時機。
蘇梨沒急着說話,一杯茶全潑在趙三狗臉上,茶是燙的,趙三狗立刻被燙得醒過來,一個鯉魚打挺躍起,沒看清周圍的環境就破口大罵:“誰他媽的不想活了,老子草你八輩祖宗!”
“哦?有志氣,我在軍中這麼久怎麼沒發現手下還有這麼有志氣的兵?”
陸嘯幽幽地說,用眼神示意,讓下人重新奉了杯茶給蘇梨。
聽見陸嘯的聲音,趙三狗渾身一僵,看清陸戟和陸嘯端坐在那裡,頓時渾身發冷,整個人都清醒了,噗通一聲跪下:“末將拜見國公大人、拜見將軍!”
“叫什麼名字?我這些日子怎麼沒見過你?”
“會國公大人,末將趙三狗,以前是驃騎軍二騎副,後隨侯爺一起趕赴邊關支援,與國公大人見得少。”
“原來是驃騎軍,我就說鎮北軍裡沒有你這種披着人皮的黃鼠狼。”
陸嘯點點頭,喝了口茶,他在戰場摸爬滾打了多年,看人的眼光毒辣得很,光看這趙三狗尖嘴猴腮的長相,就知道他沒幹什麼好事。
被懟了一番,趙三狗也不敢說什麼,默默嚥下一口氣,餘光看見蘇梨坐在旁邊,已知大事不妙,自己開始認錯:“末將有罪,請國公大人、將軍責罰!”
“既然有罪,你先說說自己所犯何罪?”
陸嘯溫和的說,趙三狗狐疑的看看蘇梨,不確定在自己醒來之前蘇梨都說了些什麼,蘇梨垂眸並不看他。
“國公大人問你話,你看旁人做什麼??”
陸戟冷聲開口,渾身散發着冷厲的威壓,趙三狗連忙如實交代:“回國公大人,末將一時豬油蒙了心,起了歹意,在這位蘇姑娘進城之時,要求搜查馬車和……和蘇姑娘的身。”
說到搜身這裡,趙三狗心裡打了個突,猛然想到平日聽見旁人說,陸戟身邊有個姑娘,與他感情甚好,此次回京只怕要討了做老婆,再結合剛剛趙虎的反應,趙三狗隱約猜到蘇梨的身份,頓時暗暗叫苦,卻也不敢隱瞞。
“搜了嗎?”
陸嘯問,語氣沉沉,聽不出喜怒,趙三狗哪裡敢認,一頭磕在地上:“只搜了馬車,沒搜身!”
你丫搜了身今兒怕是要橫着被擡出國公府了!
趙虎腹誹,想出手教訓趙三狗一番,又聽見陸嘯偏頭問蘇梨:“阿梨,他說的可屬實?”
“……”
蘇梨低垂着頭不說話,趙虎頓時大怒,一覺將趙三狗踹飛,扯着嗓子怒罵:“你丫找死,還不快實話實說!”
趙虎那一腳非常人可比,趙三狗躺在地上吐了血,捂着胸口回答:“不……不止這位姑娘,還有這……這幾日進城的姑娘,都……都被搜了身,還……還許給哥幾個了。”
趙三狗早前聽聞過陸戟和陸嘯治軍森嚴,這次踩着邊關三萬守軍的屍首撿了大漏,他本以爲自己過不多久又會回到驃騎大營,便沒把這些放在眼裡,誰知道今天會碰見蘇梨,直接把簍子捅到陸嘯和陸戟面前。
怕自己會死在這裡,趙三狗立刻又道:“國公放心,哥幾個家中尚未娶親,過些時日就會去這些姑娘家中下聘提親,哥幾個只是熬了太久,一時沒……沒忍住。”
趙三狗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蚊子似的叫人聽不清,陸嘯和陸戟的臉色已經冷若冰霜,那趙虎更是怒火滔天,恨不得馬上把他撕成碎片。
狗日的什麼叫沒忍住?沒忍住就可以隨便糟蹋良家婦幼?沒忍住就可以當畜生?那老子可不可以因爲沒忍住宰了你??
蘇梨還是垂眸坐在那裡沒動,一手端着下人新奉上的茶,一手輕輕摩挲着杯沿。
陸嘯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的看着趙三狗,他臉上的傷口張得更開,看上去猙獰恐怖。
“阿梨是因爲這個才傷了他的臉?”
“不是。”
蘇梨終於開口,把之前從趙三狗身上扯下來的腰牌遞給陸嘯:“我動手是因爲他對邊關將士的亡靈不敬。”
蘇梨沒具體說他是如何不敬的,但只憑這一句話,就夠要他的命。
這一次陸戟比趙虎動作更快,起身一腳將趙三狗踢到門邊,又將他拎起來丟到外面,趙虎跟着追出去,嘴裡罵罵咧咧:“狗日的,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在背後對老子的兄弟們說三道四!”
陸嘯接過蘇梨手中的木牌看了一眼,這個叫趙三狗的還有些身份,是趙飛揚以前的心腹親衛,與趙家一族有些關係。
陸嘯看完木牌上的字,將木牌收進袖中,偏頭慈愛的看向蘇梨:“阿梨受了委屈,打算如何處置這個畜生才能解氣?”
“全憑國公大人和將軍處置,我並不覺得委屈,只是替留在邊關那些將士不平。”
蘇梨是真的不覺得委屈,趙三狗確實沒佔着她的便宜。
陸嘯沉默,等陸戟和趙虎把趙三狗打得面目全非以後纔出聲制止。
趙虎立刻停下,陸戟卻還不解氣的多大了一拳,那一拳打得趙三狗悶哼一聲,神智不清起來。
趙虎把趙三狗拖進來,留下一路血淋淋的痕跡,趙三狗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好一會兒才小聲嘀咕:“你們不……不能殺我,我是驃騎軍,是霍西王的心腹……”
霍西王趙擎是趙飛揚的父親,當年也是跟隨先帝在戰場廝殺的人,後來在戰場上沒了一條腿,回來以後先帝破例封了他爲異姓王,其子趙飛揚及冠以後,便襲其兵權做了驃騎大將軍。
去年陸戟去了趙飛揚的首級,這事兒趙擎還沒入京討個說法,現在若是再動了他的人,的確會顯得有些欺人太甚。
陸嘯垂眸看着他,像看着一條死狗:“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麼身份,現在你歸鎮邊將軍管,那便要守鎮北軍的規矩,姦淫婦孺者,當閹割處死,就算是趙擎親自來了,也照殺不誤!”
別說是趙擎,就是楚凌昭親自來求情,陸嘯都不會賣這個面子。
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軍令如山,哪怕帝王也不能輕易更改!
“趙虎,把他給我拖下去!”陸嘯命令,想了想又對陸戟吩咐:“軍心如今已經渙散,你也不必等到明日,今天就直接把人拉到西山好好練練!這幾日犯了軍令的,該怎麼處置怎麼處置,那些被害的姑娘,該怎麼認錯道歉就怎麼認錯道歉。”
“是!”
陸戟和趙虎離開,大廳一時安靜下來。
陸嘯揹着手嘆了口氣,這一路回京,他對軍中的不正之風是有所耳聞的,他也跟陸戟溝通過,想着這兩日就着手整頓,沒想到就這麼點時間,他們也能鬧出這麼多事來。
“國公大人是故意支走將軍的嗎?”
蘇梨問,聰慧至極,陸嘯臉上的凝重散去,換上放鬆的微笑:“也不是故意,只是那小子之前在宴會上犯渾,惹惱了阿梨,我怕你心裡不自在,才讓他走的。”
“……”
蘇梨表情僵了一瞬,隨即恢復如常:“那日宴上所說,均是肺腑之言,能認國公大人爲義父,確實是阿梨的榮幸。”
“阿梨既喚我一聲義父,那我更應該替你教訓那小子一番了,便是他統率了天下兵馬,也不能欺負我的女兒!”
陸嘯說得理所當然,蘇梨怔住,這麼多年,蘇梨沒得到過母愛,蘇良行也從未對她有過特別的關愛,像這樣被長者維護,還是第一次。
而且那一聲女兒他說得那麼自然,好像已經完全接受蘇梨是他女兒的事實。
鼻子有些發酸,蘇梨不自然的移開目光,轉移話題:“我的確有話不方便當着將軍的面說,今日之事實乃偶然,我發現活下來的一位邊關將士殘留了很大的心理創傷,據旁人所言,他現在日日做着噩夢,連刀都不敢碰,我擔心其他人也有這樣的問題。”
“這事在軍中很常見,的確是個隱患,爲何不能當着那個混小子的面說?”
蘇梨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道:“國公大人可知將軍昨日打了阿湛一巴掌?”
陸嘯皺眉,他征戰沙場多年,熟練運用兵法,如何不知蘇梨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她分明是懷疑陸戟心理也有創傷。
陸嘯回到主位坐下,面容染上一絲疲倦。
他帶了很多年的兵,可以輕易察覺到手下這些兵的情緒變化,卻獨獨忘了自己的兒子。
隨着年紀的增大,他和其他人一樣越來越覺得他的兒子很強大,似乎無所不能。
剛剛蘇梨一句話將他拉回來現實,他才發現在那些盛名背後,他的兒子也只是個尋常人。
“是我……老糊塗了!”
陸嘯感嘆了一句,細細思索起陸戟最近的表現,發現他的確是比以前更沉默寡言,脾氣似乎也更爲急躁,就像剛剛,趙虎那樣魯莽地性格都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他卻沒能剋制住。
許是陸嘯臉上的情緒太過消極悲傷,蘇梨沒有再客套的叫他國公大人,而是嘗試着喚了一聲:“義父。”
陸嘯掀眸看向她,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和信賴。
“此事暫時不可宣揚出去,我還需要再多瞭解一點情況,等想出合適的對策,過些時日會請陛下定奪處理,我今天跟義父說的也只是猜測,義父的閱歷豐富,比旁人更有經驗處理這些事,如今將軍心願已了,有義父和阿湛在,將軍想來很快就能恢復如常。”
蘇梨明顯是在寬慰他,陸嘯欣慰的舒展眉頭:“阿梨,以後你直接叫我爹吧。”
他其實一直想要個女兒,只是後來妻子早亡,沒了機會。
“……爹!”
“誒,乖女兒!”
從國公府出來,蘇梨的眉眼是彎着的,由內而外散發着開心。
她又有爹了,這個爹很正氣,是萬人敬仰的大英雄,以後還會很疼愛她。
懷着這樣愉快的心情回到縣主府,剛踏進大門,蘇梨收到宮裡侍衛送來的一個破舊的香囊,打開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張整齊疊着的紙。
呵呵,某位姓楚的朋友果然說到做到,悔婚悔得非常徹底,把婚書都給她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