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兒,都謝了!搬走吧!”看了滿園秋風下低靡的花朵,我無甚興致地道。沒了我的照料,連它們也不乖了,眼下我怕是沒時間再照顧這些花草了,都搬走吧,搬走了好,找個好歸宿!
“娘娘,您不是最喜歡花兒嗎?爲什麼要搬走它們?”曉荷追根問底。
“沒有時間照顧它們了,所以也就不留它們了!”
“那娘娘,這盆您最喜歡的火蘭也要搬走嗎?”她指了指擺放在陰涼處的那盆被我精心照料後長勢喜人的火蘭,一併問我。
“搬走吧……若不然,送給你,你好生養着!”我婉笑道,朝宮外走去。
見我朝前走,曉荷趕緊過來扶着我,生怕我累着了似地。
“不用扶我了,我又不是紙糊的。”
“可是,太傅大人說過,要奴婢們好好照看您,不能讓您有半點閃失!”
“他……這些天在忙什麼?”冬辰……那日太極殿前,他的怒顏尚似在面前,心裡升起一絲柔暖,他是愛我的,雖然在他的心裡我遠不及國家大事來得重要,但他可以爲了我甘冒以下犯上的大不敬,直面烈焰明,絲毫不懼,試問天下間有幾個男兒可以做得到?
“皇后娘娘——”
“嗯?”我回神,見她低垂着頭,欲語還休。“冬辰這些天在忙什麼?”如果不是忙於國事,我相信他一定會來見我的。我想念他了,突然之間,那麼想念他的存在!
“皇后娘娘——太傅——大——人,他——他……”她只要一撒謊就會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莫非又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因爲那日,他用樣的語氣與態度面對烈焰明,被烈焰明貶職了?皇宮本來就寂寞,如果連冬辰也不在皇宮裡,這日子便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曉荷,冬辰到底怎麼了?”
“皇后娘娘,太傅大人他正在接受三司會審!”
因爲聽到她的答話,我的聲音驟然拉高八度,“什麼?三司會審?曉荷,你說清楚,爲什麼要三司會審?可是因爲他在太極殿因爲我而衝撞了皇帝這件事?”心跳加速,血氣上涌的我只覺得一陣頭痛難忍。三司會審通常由刑部、大理寺及御史臺所派官員共同組成,是審理國家重大案件纔會有的舉措!難道正因爲那日他維護我的心意,朝中官員彈劾於他?還是烈焰明故意爲之?三司會審,那決不是兒戲的小事,通常接受三司會審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皇后娘娘,奴婢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昨天太傅大人趁您熟睡時來探視過您,只是吩咐奴婢以後要好好照顧您,每天要爲您的手塗三遍春肌玉露膏,不得有閃失,然後就去了。今天早朝後,我去御膳房,正好碰到在皇極殿當差的張公公,他說太傅大人牽涉到一樁關係到焰國根基的大案,從昨晚起就已經開始接受三司會審了!”她低着頭,生怕我會責罰她,說話的聲音小極了。
那麼,昨天他來是在向我告別?還是?國葬之圍後,他也是那般小心地讓曉芙每天爲我的手塗上春肌玉露膏!現在也是如此!我思及此處,內心不覺柔情四溢,千絲盤繞不去。
自從烈焰明登以來,被尊爲當朝太傅的宇文冬辰就成了焰國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若不是因爲被賜住在皇宮裡,他的府阺早就被絡繹不絕的人踏平了。如今,太傅接受三司會審,該是件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若不是極力忍住,我差點朝她大發了脾氣:“這麼大的事,你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真是的!”
“皇后娘娘,不是奴婢不告訴您!是皇上下了令,說不得知會您這件事;婆婆說您身體剛好,先讓我們看看情況再決定是否告訴您!”
“可是,這是三司會審,弄不好是沒命的!”這下子,我憂心忡忡朝她輕吼了起來,腳步已經飛快朝宮門外跑動了。“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曉荷,快給我帶路!我要去弄清楚這究竟是誰怎麼回事?”如果真的是因爲我,冬辰何其無辜?如果真的是因爲我,他與烈焰明決裂成仇……天哪,我不敢想象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皇后娘娘,您是不能去的!三司會審是議朝,自古後宮不能幹政,如若不然,定是罪無可恕呀!”見我跑開,曉荷連忙追上來,情急之下,使勁扯住我的衣襟。
“干政?罪無可恕?皇帝犯了法、做錯事就可以逍遙法外;臣子有了點小過錯就往火坑裡推?難道焰國的法令是隻給老百姓以及臣子遵守的,皇帝是例外的?”如果他強暴我就可以原諒,冬辰冒犯了他就罪無可恕,那麼這世上還有什麼公平可言?如果是這樣,焰國的江山怕是沒多長時間就該易主了!
“娘娘,您是不能去的!奴婢求求您了,您別去。您一去,只不定又該惹出風波來了!”也許是真怕,她拼命攔住我就是不放我走。
“曉荷,你若是怕,不願意跟我去就罷了?還說我去惹風波?難道我生來就是個是非精嗎?也不看看,焰國當初沒有冬辰,你們的皇帝能當坐上皇位?一國太傅接受三司會審,這不是兒戲!還不快給我讓開?”這下子,我真的火了,我不能讓冬辰有危險,哪怕我將要面對的是烈焰明這個可恨的傢伙!
無法避及我的怒氣,她攔住我的身形慢慢讓開了!
我走了老遠,她又急切切地追了上來:“皇后娘娘,求您別去,您若是去了,會引起王公大臣的議論。於您和太傅大人都不好呀!”
“就是知道不好才一定要去弄個明白!若都像你這麼想,當初冬辰明知道先皇國葬時會有危險,哪裡還敢去救當時身爲太子的皇帝?曉荷,看你怕成這樣,你還是別去了!我一個人去!”
被我堵得死死的,她的小臉頓時垮了下去,愣站在我面前不前進也不後退。
“會審地點在哪裡?東四殿嗎?”百官上朝在皇極殿,處理公務均在皇極殿東側的四個大殿內,因此那裡常被稱爲東四殿。我走了一陣兒,又轉頭問了問她。
“應該是在東四殿之一的英武殿進行!”
得到答案,我飛也似地衝出了永安宮宮門,火速讓人備了轎,準備前往英武殿。
剛出宮門,趕巧與方浩所帶的侍衛巡邏隊碰到一起。因爲我是從宮門一直踩着臺階往下去,看到他們後身體來不及剎住,整個人就朝方浩撞了過去,“哎呀!”
這一撞,方浩將我穩穩扶住了:“皇后娘娘,您沒事吧?”
就在這時,一件精美的物品從他懷裡滑了出來,掉在了地面。我眼明手快地爲他拾了起來,是一小幅鑲了邊的繡品,繡的是六簇生機盎然的蓮花,葉綠花紅。趕緊朝他遞過去,歉疚地道:“對不起,方浩。我走得太急了……還好沒摔壞!”
他接了過去,寶貝似地放回了懷中,看得出他很在意這件物品!
不過,一個大男人,揣着一件女人的用品,似乎很怪異呀!不覺隨口一問:“這東西對你這麼重要,該不會是哪個意中人送的定情信物吧?”
方浩趕緊解釋着:“這是我孃親留下的遺物,我一直帶在身邊。”噢,就是前些日子晚上他怎麼也不肯給我看的物件吧!
“你孃親繡的花繡得真好!”我開口讚道。
“孃親在嫁給父親之前,曾是京城最有名的繡娘,最喜歡繡火蓮花!”他關善地笑着,說話的同時彷彿回憶起他母親的樣子!
“怪不得!”我喃喃而語。蓮花,六簇,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一閃而過。
“對了,皇后娘娘跑得這麼急?是所爲何事?”讓侍衛們先行一步,他關切地問。
“哦!冬辰接受三司會審,你知道嗎?”
“皇后娘娘,您是從哪裡得知的?”他語氣凝重,緊張兮兮地道。看來他應該是知道實情的!
“你先別管我從哪裡知道的,先告訴我你知道多少?是不是因爲上次在無極殿,冬辰向他發了火,所以他才這麼做嗎?”
“關於這件事,您最好別過問。否則會適得其反!”
向來認爲他厚道,以爲他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豈料他也反對我前去英武殿。“沒想到連你也對我我說這樣的話!”
“皇后娘娘——”他阻攔於我。
“不要叫我皇后娘娘,我根本就不是!”厲聲打算他的話,我轉頭就朝太極殿方向飛奔。皇宮裡的所有人都左一個右一個地叫我皇后娘娘,完全不管我這個當事人的心裡感受,想着就來氣,竟連方浩也是如此。如此也就算了,還不讓我關心冬辰……
被我怒斥的方浩還想來止住我,卻被侍衛們叫住了,不得脫身。
我安坐入轎,“去英武殿!”轎身被擡了起來,我坐在轎內,心裡亂轟轟的。
經過皇極殿,我下令停轎,決定走去英武殿。陽光已經從大殿內退到外部的白玉階上了,殿內冷冷清清,稀稀疏疏的宮女太監正打掃着大殿,顯得極爲冷漠。那灼灼光華的金鑾座顯得那麼突兀。自古一將功臣萬骨枯,那麼這個皇位呢?又該有多少人爲它死於非命?有種不祥的感覺,一點點將我包圍。
英武殿就在皇極殿東轉角處,不過兩百米距離。我的動作較之先前,有些遲緩,去了又會如何?倘若他真是命定此劫,憑我這一己之力能爲他做些什麼呢?這可是三司會審呀……彷徨無助與軟弱似乎在我心裡發了芽一樣,忐忑不安!
“皇后娘娘。”高成迎向我的身體縮了縮,最終還是直挺挺跪了下去,頭垂得低低地,就快貼到了地面。
胡思亂想的我被他打斷,眼見英武殿就在面前,怨恨地看了他幾眼,只當他是空氣一般,拎着衣裙從他的身邊走過。
“皇后娘娘,太傅大人已經被押至天牢,並不在英武殿。”
他的話像一顆點燃了引線的炸彈在我腦袋裡突然爆炸,所有的想法都在此時被粉碎,灰飛煙滅,站立的姿勢已經無法再保持下去,天地都在旋轉、搖晃,眼前沒有光明,黑暗一片。我的冬辰,我桃花一樣美麗的男子——他說過要與我共遊山水,他說過要帶我走……
衣袍在飛舞,緩緩低頭,有種火熱的液體從口中噴發出來,濺到了衣衫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耳邊,高成驚駭地叫起來。
我倒在了漢白玉地板上,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涼意點點滴滴地浸身而來,徹骨一般蔓延於四肢百骸,意識落入半清醒半昏迷的混沌裡,只想着冬辰珍珠白的身影,只想着春天最美的繁鬱桃花!
“快來人呀!皇后娘娘昏倒啦!快來人呀!”高成扯着噪門兒尖聲大叫,伸出雙手來扶我!
混亂的腳步聲將我浮游的思緒漸漸掩埋,我終於無知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