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當然什麼時候都有王法,崔管家抹了把汗:“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可……可……”
可那些民衆並沒有像上次在督察院門口鬧事一般,鬧的沸沸揚揚,甚至跪請。
他們只是規矩的排着隊站在崔家門口,面沉如水,等着崔首輔給他們一個交代。
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也沒有抓捕他們的理由。
崔首輔咬牙切齒的拍了拍桌子:“刁民,刁民!”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又如此的迅速,讓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崔元庭,崔明昊父子倆臉色有些發白的匆匆進來。
“父親,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崔元庭六神無主的問。
家門都被人堵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崔明昊還好些,理智的對崔首輔道:“祖父,當務之急是陛下怎麼想這件事?”
血手印紙上寫的事情太大了,太讓人震撼了。
紙貼的滿城都是,掀起了滿城的風雨,永嘉帝此刻就是想押下此事,也不可能了。
尤其這裡面還牽扯到了永嘉帝自己。
皇帝的名聲是斷斷不允許被破壞的。
民怨難平,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正式下旨調查,而且一定要給出一個讓公衆滿意的結果。
秦王府上下,西北軍那麼多將士,幾十萬被燒殺掠奪的百姓們……
什麼樣的結果才能讓他們滿意?
崔明昊一想起來就忍不住顫了下腿。
崔首輔的神色同樣難看,難看中還夾雜着一絲絲死灰。
長孫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又豈能想不明白。
但縱然知道,卻也不能坐以待斃。
“事情尚未到最壞的一步,我先進宮去看看。”他抿了抿嘴脣,沉聲道。
崔元庭看看父親,又看了看兒子的神色,半晌期期艾艾的道:“父親,那血手印紙上所說的事情……不會……不會真的與你……”
“父親!”崔明昊厲聲打斷他。
崔元庭神色訕訕的拽了拽衣襟,沒敢再說話。
他後知後覺的想到,長子好像從進屋後就沒有問起這件事。
縱然早就已經對兒子不報希望了,可崔首輔此刻還是不免心塞了一瞬。
“幸好之前讓你先成了親,”他看着崔明昊,欣慰的呢喃。
否則今日事發,陸家豈會願意再降女兒嫁進來。
崔明昊神色複雜的握緊的拳頭,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內心的煎熬。
一方面,理智告訴他血手印紙上所講的事情應該是真的。
祖父應該是早就察覺到了事情不對,所以才着急讓他成親。
自從他成親後,祖父出席任何重要的場合,都會帶着他,儼然有手把手教他,將崔家交到他手上的架勢。
另一方面,作爲孫子,他一向所崇拜尊敬的祖父,竟然是一個賣國求榮,蠅營狗苟的小人,這讓他在情感上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所以他不敢問,也不能問。
爲了崔家,爲了孝道,他只能盡力去保全祖父。
“我坐在您的轎子裡出去,您從後門簡裝悄悄出去,多帶兩個人護着。”他當機立斷的道。
看着一定石青色的轎子從崔家門口擡出,一直等候在門前的西北百姓紛紛站直了身子。
他們忙而不亂的站好隊形,阻攔在轎子面前。
爲首的曹慶高聲喊道:“請崔大人出來!”
“請崔大人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給我們一個說法!”
轎子被阻攔的寸步難行,只得停在了地上。
轎簾紋絲不動,轎內卻有蒼老的聲音傳出:“此事實在太過蹊蹺,定然有心之人暗中操縱。”
“大家切勿相信傳言,本官與大家一樣,對西北之戰深表遺憾,對瓦剌人恨之入骨。”
“請大家先讓我進宮去面聖,請求陛下下旨調查真相,一定會爲大家一個公平合理的說法。”
崔家對面的二樓房間裡,陸子暢喝了口茶,神情愜意的道:“轎子裡的不是崔向安。”
對面坐着的於洋麪帶憂色:“皇帝會不會見他?若是見了他,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只怕又要鼓動皇帝殺了這些百姓。”
他說罷,頓了頓,到底沒忍住道:“其實我就應該站出來,站在百姓們中間,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這可是我親耳所聽到的。”
於洋有些不明白,爲何陸公子非要派人滿京城的貼血手印紙,卻不讓他出現在人前。
他是最好的人證,不是嗎?
陸子暢斜靠在椅子背上,隨意掃了一眼街上的喧譁,輕笑:“於大叔,若你真的現身,先不說有沒有人相信,只說你說的這般石破天驚的故事,恐怕此刻已經被東廠殺了五回了。”
於洋神色鄭重道:“活了這麼些年已經是偷來的,若能將西北之戰的真相公佈於世,便是死了,我也是願意的。”
陸子暢知他有些心結,也不同他爭辯,只擺了下手,笑嘻嘻的道:“咱不做無謂的犧牲。”
他們要的只是一個讓永寧侯的人能正式彈劾崔向安的藉口和時機。
至於是不是有真憑實據擺出來,他們不會在乎的。
街上的人並沒有因爲轎子裡的人說的一番話而安靜下來,反而更加躁動了。
“大家不要相信他,他說的都是騙人的。”
“對啊,兄弟們,把他給我拉出來。”
人羣越來越憤怒,紛紛衝向轎子。
轎子轉眼就被踢爛,崔明昊狼狽的跌落在地上。
“不是崔向安!”
“不好,我們上當了。”
“崔向安一定是去宮裡了,咱們快去攔着他。”
憤怒的百姓們叫嚷着紛紛衝向皇宮的方向。
崔首輔此刻纔剛剛小跑到宮門前,一手插着腰,劇烈的喘息着。
他順了口氣,挺直了胸脯邁步向宮裡走去。
平日裡暢通無阻的宮禁今日卻攔住了他。
“首輔大人留步!”守門的護衛伸出胳膊,面無表情的道。
崔首輔眉頭緊皺,面色不悅的呵斥:“放肆,本官有要事進宮,快快放行。”
守門護衛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抱歉,首輔大人,屬下接到通知,陛下今日誰也不見!”
誰也不見?崔首輔愕然的望向守門護衛,他也不見麼?
這麼一想,他的神色更加陰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