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前世在千機司後處理過一個案子。
多年之前,西校營死了一個副都頭名叫龐輝。
雖然龐輝滿身都是傷痕,但致命傷是在後腦勺。後腦勺正着地,摔得不巧,失血過多身亡。
那龐輝是指揮使很看重的屬下,出身貧困,父母雙亡,靠着一股不怕死的拼勁努力爬到了副都頭大位置。
人人都說他將來大有前途。
指揮使果然很是惋惜,將副都頭一個營帳裡的將士都拉出來問了一遍,衆人都一口咬定當時並不在場。
至於他身上的傷痕,那些人也衆口一詞推說不知情。
甚至還有人稱,“副都頭天天都醉心操練,這應該是太過勤奮刻苦訓練弄出來的傷。”
也是副都頭家裡沒什麼人,既然無苦主,也找不出其他的線索,這件事,便就當成意外來處理了。
誰料到陳王登基之後,肅清軍隊,肅整西校營時,不知道因爲什麼居然扯出了這樁陳年舊事。
原來那副都頭,並不是自己不小心摔倒身亡的。
副都頭那個營帳統共住了八人,除了他,其餘七人雖然未必都大富大貴的出身,但在皇城,也總還是小富之家。
吃喝嫖賭,樣樣在行。
其中,尤其以寧國公的三公子爲首,整日裡帶領着大家到處撒野。
只有副都頭龐輝例外。
他出身貧苦,格外珍惜機會,所以多餘的時間總用在操練兵法上,從來都不參與營帳那些人的活動。
時間久了,難免就會被孤立,被打壓。
那日,副都頭龐輝回營帳正好碰到這羣人不知道從哪裡花天酒地了回來,滿身酒氣,胡言亂語。
他不小心碰到了寧國公三公子,便讓這些已經喝醉了七八成的人都耍起了酒瘋。
起初是寧國公三公子撒潑,然後便成了羣毆。
七個醉漢不管不顧地將龐輝揍得滿身傷痕,其中一人還在推搡中將人推倒到了地面凸起的一塊石頭上,不偏不徐,恰好致命。
龐輝就這麼死在了一羣醉漢的手中。
但這幫人沒有人敢認,商議之後,便決定要將此事掩蓋。
千機司查清當年副都頭一案始末之後,就將結果上呈給已經成爲陛下的陳王。
但陳王卻並沒有公開懲罰這七人中的任何一人。
忌憚寧國公的勢力自然是原因之一,不想因爲這樣的事件讓所有有志投軍的寒門子弟心寒,纔是最大的原因。
龐輝的事,便沒有公開。
不過,陛下還是知會了西校營將涉事的幾個人,分別以其他的理由調走。
有的去了苦寒之地,有的調去鎮守邊疆。
唯獨鄭三公子,一點懲罰都沒有受,因爲在陳王奪嫡時,他父親寧國公即時轉投陳王麾下,讓陳王奪嫡增加了勝算和籌碼。
薛琬當時就很爲這世間事感到困惑和迷茫。
好人枉死,壞人卻因爲有權有勢就免於刑罰,這還算什麼朗朗乾坤。
方纔與鄭三公子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她心中忽然就涌動出一股正義感,前世的遺憾,不要再成爲遺憾了。
若是可以,她想要替那位素未謀面的龐輝報仇。
是,她不可能成爲所有人的救世主,可是遇到了不平事,該出手時還是要出手的。
薛琬不知道龐輝是不是還活着。
因爲年代久遠,她早就已經忘記了龐輝是什麼時候死的。
最好,他還活着。
蕭然望着薛琬臉上的表情起伏不定,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但他也不能問。
人真是奇怪的東西,從前他對她只有敬意的時候,從來都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她吩咐什麼,他去做就好了。
可是現在,他除了尊敬,還想要呵護她。
事情就開始變得複雜。
他想要知道她在想什麼,想在她開口之前,就將她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
可是,他如今的身份,立場,卻根本就不適合做這些事。
他,蘇十一,不過只是她救回來的一隻貓一條狗啊!怎麼能夠想那麼多……
蕭然不喜歡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可他現在確實也不併不適合對她單刀直入直截了當。
唉……
就在他心裡幽幽嘆息之時,忽然聽到她在他耳邊說,“十一,怎麼辦?我現在有一堆想要做的事,可是我只有一個我,我的時間太有限了。”
蕭然想都沒有想,就立刻回答,“我幫你一起。”
他的目光炙熱而認真,“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薛琬衝他微微一笑,“你有沒有辦法結識西校營的人?”
蕭然想了想,“和我一塊兒新晉進入京兆府的王翰,你剛纔見過的那個瘦高個,他的兄長好像就在西校營。”
他頓了頓,“你有什麼事?”
薛琬附身上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頓。
她笑着說,“就是這樣。”
蕭然點點頭,“一定幫你辦好。”
這時,菜都上來了,掌櫃的挑了大福記的特色配了一桌。
薛琬笑笑,“那兩個臭丫頭居然還沒回來,要不,我們先吃起來?”
這半年來,她帶小花出門,早就已經沒有了主僕之分,出去酒樓茶肆,都是平起平坐的。
對她來說,小花和圓月不是侍女,而是姐妹。
所以,私底下在一起的時候,常常就這樣圍坐一起,同桌共食,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話音剛落,就聽到小花嘰嘰喳喳的聲響,“哎呀,公子,您不厚道啊,有醬牛肉也不等着我!哼,虧我還千里迢迢跑到了南門去給您買您最喜歡的冰糖葫蘆。”
相比之下,圓月就顯得穩重許多了。
她低聲在薛琬耳邊說道,“銀票的事已經都弄好了。”
雖然還有許多懸而未決之事,但大家都堅信,所有的事都會順利地解決,未來也一定會美好的。
四人歡歡喜喜地吃完了這一頓,雖然掌櫃的竭力不肯要收席面的費用,但蕭然也還是偷偷給了銀兩。
剛一出大福記的門,薛琬就聽到路上有八卦的行人在悄聲議論,“你聽說了嗎?李丞相的那個大孫子,原來不是大公子親生的!”
“什麼什麼?就是李大公子從外頭領回來那個孩子,直接逼死了大奶奶的那個?不是親生的?”
“那李大奶奶死得可真冤啊!”
這種名門世家的風流事,最容易傳播,不一會兒,整個皇城都會人盡皆知。
薛琬噗嗤一笑,“看來魏五姑娘還是挺有能耐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