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夫人的春暉堂裡熱鬧非凡。
薛琬還沒有進屋,就聽到陣陣歡聲笑語,七八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吵得差一點就能將整個房子扛起來。
她剛撩開珠簾,侯夫人平氏就笑着對她說,“小五快過來!”
永安伯夫人和平氏是表姐妹,素來親近,這難得的一點熱情用在這裡倒也絲毫不爲過。
薛琬還沒有來得及給衆人請安,永安伯林夫人就迎了出來,“琬兒。”
她親切又溫柔地拾起了薛琬的手,又是揉又是捏,眼神柔軟地能滴出水來。
“好孩子,聽說你母親前日託夢給你了,我知道後心裡格外掛念你,所以,就過來看看。”
林夫人和薛琬的母親三夫人曾是手帕交,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永安伯世子林朝纔有了薛琬這個未婚妻。
所以,這番話說出來讓在場的人都感動不已。
林夫人真是菩薩心腸,這麼念舊,又這麼善良,薛五小姐能嫁過去永安伯府,有世子這樣前途無量的夫君,又有這麼一個好婆婆,真是修了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薛琬悄無聲息地望着在場每一個人的表情,心中頓起嘲諷。
包括她的親祖母劉太夫人在內,所有人都認爲,她配不上林朝吧?
不過,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像她這樣經歷過極其複雜一世的人,早就學會了不將任何表情透露在臉上。
她笑得羞澀又甜蜜,“多謝林伯母記掛,母親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十分感動。”
林夫人關切地問道,“香油續上了嗎?”
“嗯,續上了,大伯母親自派的人出的油錢。”
林夫人點了點頭,“也是我疏忽了,原本這些事就該是我替你多想着的。”
她說罷,許是怕侯夫人誤會,還特意解釋道,“琬兒和朝兒自小就結了親,在我這裡,她可不只是未來的媳婦,更像是我的女兒。這些事,我是該多替她操心着點的。”
侯夫人倒沒有不高興。
她縱然要面子,但林夫人是她自己的表妹,侯府的情況等閒也瞞不過人家。
薛琬客氣了兩句,便向屋子裡的衆人一一行過了禮。
陪着林夫人來的,大部分都是林家的幾位夫人和姑奶奶。
還有一位有些眼生,二十出頭的年紀,看打扮既不像是夫人,又不是什麼小姐,穿得倒是貴重,氣質上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卻不知爲何也坐在這裡。
劉太夫人笑着說,“小五,你就坐在你林伯母旁邊吧,她還有話要和你說呢。”
薛琬聽話地過去,笑眯眯地看着林夫人,“伯母,您有什麼吩咐嗎?”
林夫人又揉起了薛琬的手,“我聽說了你母親託夢的事,就去找羅仙姑算了算,仙姑說,你母親託夢是因爲憂思記掛太重,心裡不安。”
她頓了頓,“若是能將你和朝兒的婚期提前,你母親就能安心了。”
羅仙姑?
薛琬朝着那個眼生的女子看了過去。
哦,原來這位就是傳說中的羅仙姑啊!
傳聞皇城西街成衣鋪子的羅姑娘生了重病死了,就在要定棺出殯那日,卻忽然活了過來,從此便成了先知,方圓幾十裡大小事,她都能說得精準。
漸漸地,這名聲傳揚開來,成了遠近聞名的仙姑。
就連這些公侯伯府的婦人小姐們,也都趨之若鶩。
看這屋子裡的架勢,就連劉太夫人對這位羅仙姑的能耐也是深信不疑的。
薛琬倒是前世就知道了這位羅仙姑的大名,不過,這人被吹得神乎其神,也不過只是這兩年的事。
過幾年後,羅仙姑的才能就逐漸平庸,斷事不準,慢慢地就沒有人再光顧她了。
所以,千機司向來只將羅仙姑當作招搖撞騙之徒,從來沒有認真當回事。
不過,薛琬重生之後,看這位羅仙姑倒是饒有興致了。
或許,這位也是重生了的同道之人?
只不過,與自己不同,羅仙姑畢竟市井出身,見識有限,重生來的年限又不長,“先知”的事情比較少,最多也只能知道一些她身邊的人和事。
對於她所夠不到的東西,恐怕是連蒙帶猜的。
這樣想着,薛琬便覺得有些可惜。
好不容易重生一世,應該算萬中無一的神奇遭遇,歷經死難,居然只想着要做一個所謂的仙姑斂財,簡直是……
胸無大志啊!
林夫人見薛琬發愣,以爲她是害羞,“琬兒,你祖母和大伯母都沒有意見,現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這話等於廢話。
這年月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薛琬自己是沒有什麼發言權的。
本來就是打小就定下的婚約,鐵板釘釘要嫁的人,不過只是提前幾日婚期罷了,家裡的長輩都答應了,她難道還能說不?
再說,好巧不巧,她母親的孝期前幾日剛過……
她自然是沒有理由拒絕的,“這……我都聽父親的。”
林夫人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笑着說,“好孩子,真乖。”
她對着上首的劉太夫人說,“太夫人還請放心,我一直都是將琬兒當親生女兒那樣看待的。”
林夫人目的達成,自然不願意在靖寧侯府再多久留,匆忙地就要告辭。
羅仙姑是跟着林夫人來的,自然也要跟着她走。
但不巧,剛要出門,卻忽然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絆倒了。
更不巧的是,她摔在了一攤爛泥上,身上的衣裳全部都弄髒了。
薛琬連忙說道,“哎呀,我住的地方就在左近,若是仙姑不嫌棄的話,先去我那裡換一身乾淨的衣衫如何?”
羅仙姑未曾出嫁,還是個姑娘身,年齡也不算很大,太夫人這裡自然沒有合適她的衣裳穿。
她如今風頭正盛,正是被吹捧得最如火如荼的時候,穿丫鬟們的衣裳顯然也不合適。
這樣想着,林夫人便發了話,“那仙姑就先跟琬兒去吧,我留下馬車,派人送你回去。”
羅仙姑點點頭,跟着薛琬便去了望月閣。
她前腳剛踏入望月閣,後腳望月閣的門就被重重鎖了上。
羅仙姑一時急了,高聲喊了起來,“薛五小姐,你想做什麼?我可是永安伯夫人帶到貴府的人,我有先知,人人都尊稱我一聲羅仙姑。莫非你是想要對我不敬嗎?”
薛琬笑得又甜又美,“對呀,我就是想要對你不敬。怎麼?你會給我降什麼天罰嗎?”
她擡頭看了眼天,“來呀,讓我見識一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