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紀伊殿在吉原遇刺了!”滕波連滾帶爬的衝進了天英院的房間,少了平時的謹慎。
天英院手裡正捻着佛珠,一聽這個小心,心裡咯噔一下,手上一用勁兒佛珠就斷了,嘎啦啦掉了一地。
“昨兒剛透了意思,今兒就遇刺了?這,難道這是命數?”天英院喃喃道。
“誰!是誰動的手?”天英院眼神銳利起來,攥緊了拳頭。是間部詮房,還是尾張,亦或是皇室?
滕波也是得了消息就趕緊來回復,此時氣都沒喘勻,呼哧呼哧的喘着。他自然也知道這事兒要緊,所以一氣跑來,越着急越說不清楚了。
“呵,呵~是,是尾張的宗春。”
天英院咬牙心想,果然是尾張,這家手也太黑了。死了倆藩主都是吃包子噎死的,這話糊弄小孩兒還差不多。暗殺暗殺,這是政治裡最下作的手段!他雖然也不忌憚這些,認爲以成敗論英雄,可是,尾張纏纏繞繞的損人不利己。就說繼友,你鬆平義行既然喜歡屬意自己的小女兒宗春,那就立宗春唄。島國是個以能者居之的國家,雖說長幼有序,可是若是真的才學出衆,也沒什麼不可以。現在,尾張明明是想扶宗春上位,可前面明明立着繼友呢。這位估計還得吃包子噎死!都說虎毒不食子,連自己的孩子都算計在內的,下得了死手的,誰願意與之爲伍?就算商定了的事情,這種人會遵守麼?
不過,估計頭疼的不止自己,間部詮房也未必不惱怒尾張。這會兒,天英院還不知道間部詮房和月光院一系勢力改投吉宗了呢。
滕波看着主子臉色,就知道他想茬了,可是,他越着急氣越喘不上來,一口氣哽在胸口。他狠狠錘了記下自己的胸口,把氣嚥下去,趕緊說“主子,是紀伊殿去吉原,遇到了尾張的宗春,後者一時氣急動了手,可是,可是,最後傷着的,是宗春自己!”
“你說什麼?”天英院狠狠盯住滕波,後者咕咚吞了口唾沫,道
“原本是宗春先動的手,可最後反而被吉宗傷了,現在尾張殿里正召了許多醫生呢,說是雖然還吊着一口氣,可是十分兇險。”
天英院聽了,先是鬆了下來,而後輕輕笑了,傷得好!而且,是尾張先動手,他們不佔理,想找麻煩底氣也不足。天英院一手握拳輕輕敲打着另一隻手掌。可是……他又收斂了笑容,臉色陰沉了下來。可是,水戶的綱條被自己恫嚇了,自然不會再出面;而宗春一傷,尾張估計也亂套了;這御三家,可就實打實剩下了紀伊一家!
這就好比買貨的人,自然希望貨比三家,而且,手裡握着錢,想買誰家就買誰家。可是現在,就剩一家賣貨,那就是賣方市場了,還不是想怎麼喊價就怎麼喊價。
最重要的是,天英院想起了吉宗一直以來的行徑,兩次推辭,還有兩年前說不清的暗殺。他總覺得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但他又穿不起來,可是,總有種不太好的直覺。他莫不是看走了眼,這位紀伊殿,纔是最狠的角色。可是,她現在纔剛十八,兩年前不過十六,這麼小的人,也沒什麼經驗和長輩高人在背後指點,真的能下這麼大的一盤棋麼?如果真的是吉宗有意爲之,這條線串起來,格外可怕。天英院後脊樑都涼了!
吉原·高嶋屋
吉宗陰沉着臉坐在上首,下面跪着有馬和三郎佐,阿袖冷着一張臉跪在臥倒的番頭身旁。番頭腹部纏着繃帶,殷紅的鮮血透過厚厚的繃帶洇了出來。番頭的精神還不錯,只是氣喘得粗了些。
“醫生不是說了,無礙麼。”番頭也顧不上貴人在前,看着冷着臉的阿袖,輕聲道。
阿袖把臉一撇,不去看他“誰讓你這麼做的,誰讓你多事?!”
他們倆這廂彆扭着,那廂吉宗也莫測高深的看着三郎佐和有馬。有馬沒什麼表情的低着頭跪伏在地上,三郎佐臉色有些糾結。高嶋屋本來就是巨勢的據點,現在更是御三家之一的在此遇刺,清了場外有侍衛層層把守着誰也不敢過問什麼。
和宗春的這一遭,是吉宗設計的,也是早就想好的。假意挑釁,激怒宗春後其動手然後反制。這樣,於情於理都是紀伊佔了先機,她也沒想宗春死,傷的重些讓尾張一時騰不出手來。只是,人選,她倒是沒料到。掃一眼,她就知道了大概,必定是三郎佐早就知道了宗春在吉原的相好就是阿袖,這才瞞着自己張羅的。
想了想,事情是按照自己計劃走的,只是阿袖,和番頭,在計劃之外。吉宗嘆了口氣,事情沒有錯,只是他們瞞着自己錯了。可是,錯了麼?如果早告訴自己,她就不做這件事了麼?這不可能,不過是自己跟着心裡糾結一次罷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也以成敗和價值來衡量事情了。
看着阿袖,吉宗皺了眉。宗春是出手了,吉宗本來也是打算受點兒傷的,可是,阿袖衝了出來,擋在了自己面前。而後是番頭推開了阿袖,宗春的刀就插入了番頭的腹部,吉宗也有空給了宗春一下。不要問吉原不是不允許帶刀進入這種問題。這時代的衣服一層一層的,袖子寬大,別說藏刀,藏個菜板子也不是問題啊。
番頭的傷醫生看過,很幸運居然沒有傷到臟器,而且宗春的刀很鋒利也沒有拉拽,刀口很齊。只是血流的多,需要時間修養。
吉宗事後也沒離開,她此次江戶之行最兇險的一次已經完成,負擔已經卸了一半。
“吉原已經不適合你們呆了,你們可有什麼打算?”吉宗問道“我可以給你們安排新的身份,和家人一起,開始新的生活。”宗春的消息是阿袖傳出來的,此人行蹤飄忽,戒備心又重,如果不是阿袖,不可能這麼順利得手。
阿袖倒是沒有回答吉宗,看着番頭,冷笑道“走,你捨得麼?”
番頭虛弱的笑了笑,道“若是之前你如此說,我不怨你,可你自己也在這世間走了一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之前,我走於不走,是自己說了算的麼?”
阿袖一愣,僵直了身子像忍着什麼,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去死!”
吉宗等人倒是楞了,知道二人之間有些淵源,沒想到還挺深。
番頭沒有惱火,反而笑了,本就精緻的面龐鮮活了許多。“你也經歷了這麼多事兒,你爲什麼不死,還活着?”
阿袖聽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哭的地動山搖,沒有任何美感,而且任誰也沒想到平時那麼冷淡的一個人,體內像有一個小宇宙爆發出來似的。阿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氣都喘不過來了,哭了許久,方纔停住。期間,番頭一直看着阿袖,沒有一分悲喜,可是,又像一張網,把阿袖細細的裹住。
吉宗看了眼三郎佐,此間好好的也就他一人了,同爲男人,也方便。三郎佐摸摸鼻子,機靈的去叫了熱水,投了帕子遞給了阿袖。後者也知失態,細細擦了,卻不肯遞迴三郎佐伸出來的手裡。自己在盆裡投了投,又擦了擦臉,把帕子捏在了手裡。好像手裡抓點兒東西,能讓他有着落。
他看了看屋裡的人,覺得應該有個交代,對別人也對自己。
他想了想,用哭啞了的聲音說“江戶有個勵志故事,有位叫島田的男子,樣貌出衆,是他所在茶屋的活招牌。”
三郎佐想,哦,那和阿圓她丈夫阿仙一樣。
“後來,有位武士看上了島田,想娶回家做小,可是島田拒絕了。後來,島田去了吉原,以不小的年齡成了太夫。”
吉宗皺了眉,這故事大家怎麼會覺得是勵志故事呢?因爲吉原的神秘和大家對美的嚮往和武士的崇拜麼?這明顯就是武士未遂,報復島田。不過島田爲了在吉原存活下來,也算下了功夫罷了。
可是,阿袖現在講這個故事,莫非。
果然,阿袖接着說“大家都覺得這故事香豔,可沒想過,島田的家人作何感想。他就是島田”他指了指番頭“也是我的父親。”
大家一時覺得震驚,可又覺得順理成章,事情也串了起來。
“父親,現在,德川大人說我們可以走,你可願意?”
番頭島田溫和的看着阿袖,點了點頭。
吉宗輕輕鬆了口氣,覺得世間總有些事情,讓人不覺得冰冷。
翌日,御三家再次聚首御城,水戶家綱條,尾張家繼友,紀伊家吉宗,陣容和三天前沒什麼不同。可是,情形和三天前,已是大不相同。
“我們屬意紀伊殿德川吉宗,繼任將軍,大家可有意見?”
綱條和繼友搖搖頭,只是後者含恨看了眼吉宗,心想這人看着和善,爲什麼傷了自家妹妹。可是,沒了母親交代,妹妹又傷了,就繼友自己,肯定不想接手將軍位置,她再傻也看出來了,這位置就是個移動的箭靶子。
天英院看看間部詮房,兩人一對目光又不着痕跡的退開,誰也不想多看彼此一眼。只是,現在暫時的,達成了共識。
吉宗看看衆人,十指相對,端正行了個大禮,擡頭道“請恕我無理,將軍的位置,我不能接受!”
作者有話要說:鞠躬,然後頂鍋蓋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