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五哥生性寡淡,可從小卻與二哥、十哥私交甚篤。我在宮中那些日子也幸有他幾人在我身邊,這殘忍的地方纔不顯得那般不讓人留戀。五哥面上雖淡如水,可感情卻沒有人能替代。
每年二哥同大師兄都會下山數次,聽二哥說十哥、五哥他們總愛在一起聚一聚,相聚不免要喝酒,除卻十哥,其餘三人卻都是酒量甚少之人。每回,那三人不過四五杯,也就醉了,只有十哥千杯不醉。
四人常聚之地便是明王府,四人相會,也不奉揖,也不行禮,就連客套話也沒有,只一拱手,隨意就坐。
方纔我雖胡言亂語,可五哥卻仍舊是一臉淺笑,大師兄搖了搖頭,不知是因爲我說了胡話還是什麼。
“哥哥們吶,你們還真要陪着畫骨站在這院中說話不成?”十哥看着沒有打算回屋中的衆人,忍不住出聲提醒,倒是被我跳了起來打了正着,十哥抱着頭嗷嗷的叫着,我站在一旁叉着腰笑,不時還冒出一句:“看你還敢不敢消遣姑奶奶!”
五哥只是淡淡的笑着,二哥一臉的寵溺,只有大師兄搖首輕嘆。
進了書房,我死乞白賴的不肯走,將十哥氣的吹鬍子瞪眼,說這是男人的事,不能讓個女兒家摻合。二哥只是淺笑道,“無礙,畫骨想留下來便留下來吧。”這句話說完倒是被大師兄看了好幾眼。
東宮之事,十哥連比帶畫,說了一遍,也算是繪聲繪色。五哥同大師兄只是若有所思的點着頭,並不說話。
而後二哥又說了一些朝中之事,我聽得索然寡味,說到皇帝對於太子娶我的態度卻又面面相覷。
看着突然沉默的四個人,心裡不知如何想的便鼓着嘴道:“二哥,我今日讓太子失了面子,會不會某一日我就會突然消失在這個世上?”
“胡說!”一向溫文爾雅的二哥突然呵斥了一聲,就連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不僅連我嚇了一跳,就連一旁的三個也詫異看着不淡定的二哥。
“二……二哥……”第一次看到發火的二哥,心裡不禁一陣發毛,絞着衣角訕訕的喚着。
“唉——”五哥搖着頭打着岔道:“二哥,丫頭這麼閒着也不是個事。往日在冥山也就罷了,如今是在帝都,丫頭又是公主,雖可不學宮裡的那些規矩,也總也要找個事讓她做做。”
“嗯!”十哥大概是覺得方纔的反應過了,只點着頭道:“畫骨,你想學什麼?”
驚魂未定的看着二哥,垂着臉,捂着脣咳了兩聲道:“都說文人有四件雅事,琴、棋、書、畫。二哥擅棋、五哥擅畫、十哥擅琴,大師兄擅看書,可是我卻什麼都不會。”
“這有何難?你若想學什麼便指着誰。”十哥搖着摺扇笑的很欠扁。
“十哥就會消遣我,琴,雖極清韻,必須正襟危坐,心存宮商,指按挑剔,稍不留意,即失調矣。十哥明知我是皮慣了的,哪裡會安分的坐在那裡。”說着又瞅了瞅臉色還沒有緩過來的二哥,語調不免又低沉下去:“說道下棋,高手之間對敵,運籌帷幄最損精神。字若寫得好,親友的屏軸,斗方、扇條,應酬不了,就如五哥的畫。平日裡若是我們去要個十副八副的,五哥能說不畫麼?大師兄心性好,整日看書也不覺得煩,畫骨皮慣了,絕看不來。”
“得得得,小祖宗,你究竟要什麼,你說就是了。我們兄弟若是有的,難道還不給你?”十哥撫着額嚷嚷着。
一聽有人允諾,巴巴的看着五哥,五哥身子抖了抖,忙緩緩頷首。知大師兄不太喜愛自己,也不敢奢求大師兄的應允。而二哥兄平日裡對我百般縱容,自是不會等着讓二哥也允諾,忙指着五哥道:“我決定了,要跟着五哥學畫!”
此言一出,十哥剛喝到口中的茶水都噴了出來,很不幸的是全噴到了五哥的身上。十哥忙起身要替五哥收拾,卻被五哥攔了下來,斜着眼看着呆愣的我道:“方纔你說字和畫都應酬不了,爲何要隨着爲兄學畫?”
垂首想了想才說,“畫畫是件隨性的事,我願讓東邊有個屋子,就能有個屋子,我若向西邊有個美人,就能有個美人。更何況一幅畫又不需一時半會就要完成,興致來了便多畫幾筆,若是沒了興致就不畫。若是以後身上沒錢了,便畫幾幅去賣了,也可保證我三餐無憂。”
既然二哥也同意我找些事做,我總不能真的去下棋、讀書,何況我的心性本就不定,哪裡做得來。年幼我雖讀書好一些,那也是二哥再一旁孜孜不倦的教導,如今二哥事務繁忙自然是顧不得我的。五哥生性散漫,不愛插手朝中之事,跟在身邊應該能得到些真傳。
一早同二哥吃完早膳,二哥忙着做事,我帶着芳姣去了郕王府,跟着五哥學畫。
老師確實是個好老師,可學生未必就是好學生了。我雖很努力的跟着學,可是總覺得毛筆同我過不去,墨水不是弄到衣服上便是弄到臉上,總讓五哥嗜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搖着頭。
十哥彷彿摸好了我來郕王府的時辰,總是在我狼狽不堪的時候出現,見我的糗狀之時時常捂着肚子大笑。我惱怒起來可是誰都不認,哪裡還顧得長幼有序,只叫嚷着攆着十哥打。而學畫也就成了打鬧,讓平日裡寂靜的郕王府也夾雜了吵鬧聲。
近些日子五哥嘴角總是嗜着淺笑,將他那淡漠的表情增添了些色彩,通過那笑我也大概摸得清他什麼時候是舒心的。
我同十哥在院中打鬧,瞥眼間看到管家領着一對俊俏的男女朝着廊下五哥那裡走去。十哥被我追的上躥下跳,時不時嗷上幾聲,佯裝嚷着“救命!”,那一對男女不住的看着我和十哥,心裡惱怒,索性不追了。
緩緩的朝着五哥那裡走去,也不顧臉上還被塗了幾筆墨汁,涎着笑道,“呦,五哥,你府上有客人吶!”
那對人兒忙朝着我身後行禮,十哥嬉笑着應了,我撇着嘴心裡暗暗的道:這二人眼中竟只有二哥與十哥,難道我不存在的麼?
“丫頭,你看你……”五哥無奈的搖了搖頭,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竟爲我擦起臉來。
“王爺,不知這位女子是……”那陌生男子大約是見着五哥待我的態度不同尋常忙笑着問。
“顏兄你是問畫骨啊?”十哥忙嬉笑着應道,“就是前幾日纔回來的錦兮公主,這不纏着五哥教她畫畫,畫沒有畫出來,倒是將自己的臉做了畫紙!”
我一聽那人姓顏,最先想到的便是顏將軍,心裡惱怒瞪着他道,“十哥,你的臉纔是畫紙,我臉上的墨汁一半都是你畫上去的,你還敢取笑我!”
“雲修不要胡鬧,讓外人看了笑話。”五哥拉着我的手,將我護在身後,不知是不是怕我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