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葉子綠得發光,天上的太陽燦爛得如金色的玉盤,城內人來人往,商販的叫賣聲,戲子的歌聲,喧鬧得緊,青檬竟覺得路上有些暗,有些冷,也靜得一點聲音也聽不到,好像昏暗廣闊的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
擠擠的人潮中再也看不見那熟悉溫和的白色,溫和的面容,他已經消失了,從她的生命裡徹底離開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裡,越來越無力,但她也不願意倒下。
南陵靖璽牽着馬不緊不慢地跟着,她往哪裡,他便跟到哪裡。
一前一後的背影,甚好的春色下顯得無限落寞悲涼。
“漂亮的姐姐,買一束花吧!新鮮的。”一個衣裳簡單整潔的小女孩遞來一束新鮮的桃花,黑溜溜的大眼睛期盼地望着青檬。
青檬卻好似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直直擦過小女孩。
“姑娘,你這麼漂亮,買一束花吧!這是新鮮的桃花,和姑娘一樣漂亮的桃花。”女孩努力說着吹捧的話,但聽得出她並不熟悉這樣的吹捧。
可惜青檬仍舊是沒聽到。
小女孩轉而問另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買一束花吧!新鮮的桃花。”
少年用力一揮,小女孩被揮去好遠。
又爬過來抱住少年的腳苦苦哀求:“公子,買一束花吧!”
少年正要擡腳,南陵靖璽一手拽過小女孩。
“公子,買一束花吧!”小女孩極力哀求。
少年罵了一句“不知死活”揮袖離去。
南陵靖璽被小女孩纏住沒能管那少年。
“爲什麼要我買你的花?”這樣的桃花這樣的季節一點也不稀奇,本來就沒人願意花錢去買。
“因爲,”小女孩立刻就哭了,“因爲我孃親生病了,大夫說沒有錢就不給孃親治病,我不想孃親死。”
南陵靖璽道:“前面那個姐姐,我們去找她,然後幫你孃親治病。”
“真的嗎?”小女孩眼中閃亮,激動地擡頭看着他。
青檬被南陵靖璽拖着帶到一處安靜的小屋,小屋四周桃花灼灼,小屋隱在裡面若隱若現。
院子裡雞鴨鵝正在啄食。
盛開來的灼灼桃花,偶爾隨風落下。
輕輕接住,花瓣在手心裡滾動一圈隨風而去。
一切也將隨風而去。
天上雲捲雲舒,庭前花開花落,她空做一回落花有意,而他則爲流水無情。
大夫出門後交給南陵靖璽一張藥方並交代了藥的用法和用量,南陵靖璽感謝之後大夫便離去了。
佝僂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密密麻麻的桃林中。
“姐姐,你怎麼不開心?”小女孩輕輕搖晃她的衣襬。
“沒,沒有不開心。”青檬有些尷尬。
“可是姐姐爲什麼一直在院子裡發呆?”小女孩仍然疑問。
“孃親說,生活中會有諸多困難,但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要堅強,所以如果姐姐遇到困難的話姐姐你也要堅強哦!姐姐笑笑纔會更漂亮哦!”小女孩咧嘴看着她微笑,仿若天邊遊蕩的白雲,亦似湖裡遊動的魚兒。
那不正是自由自在麼?
青檬含笑點點頭。
回到宮裡,青檬道:“皇上,今天謝謝你!”
“謝朕什麼?”
“謝謝你陪我……”突然覺得他是故意問的,而且感謝地話說出怎麼覺得太過矯情呢!
南陵靖璽也看出她的心思:“若真想感謝我,就幫我好好做一頓飯菜。”
青檬滿意地點點頭:“跟我來。”
“立青玉你別老坐着,快點來幫忙。”青檬一面切菜不滿地催促,自己想吃飯卻還懶懶散散地坐着。
“是你要感謝我,爲什麼要我幫忙?”他絲毫不在意。
青檬低聲罵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以爲你有錢有權就了不起。”
春風拂過,花香滿園,木槿花的香味甚濃。
突然想起王爺府院子裡唯一一顆木槿花樹。
不等青檬傷春悲秋,愛湊熱鬧的人前來拜訪。
青檬喜歡湊熱鬧,鄭美人也喜歡湊熱鬧,鄭美人特別喜歡那種羞辱人的熱鬧,發泄的熱鬧,更特別是青檬這種頗爲有手段,給過她好果子吃的,她是不會錯過落井下石的好時機的。
面對這位不束之客,青檬有些無奈,更沒有心情請她坐下。
鄭美人倒也直爽,一面自己去找坐處一面道:“婉陽公主就是這麼待客的嗎?”
喜鵲跟在一旁,狗仗人勢地高高揚起頭顱去給鄭美人尋凳子。
鄭美人一面坐下一面道:“難道公主在牢房幾日連待客之道也忘了?還是根本就不懂?”
喜鵲給她倒一杯茶:“美人你忘了?婉陽公主在牢房裡可是一個瘋子,好像連發酸發臭的食物也吃得頗爲香。大概腦子不好使了。”
“你……”西於聽到青檬吃的那些東西心裡痛不說,還被一個丫鬟如此羞辱,真當婉陽宮沒人了。
西於怒氣衝衝正想衝給她兩巴掌人已經被亦靈拉住。
雖然他們也生氣,但來人是鄭美人。
“你們放開我,我要給她一個教訓,不然她以爲我們婉陽宮沒人了。”他憤怒地瞪着鄭美人和喜鵲。
青檬頗爲感動,掩飾住心裡的激動平靜道:“西於,你太沒禮貌了,鄭美人是貴客。”
然後回身:“鄭美人實在對不住了。”
鄭美人愣住,平日青檬決不會給她妥協的,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爲這件事嚇怕了,隨即嘲諷道:“婉陽公主也不過如此,枉我以爲有多厲害,原來一件小事就嚇成這樣,不過也是,一片真心付東流,感覺應該不好受吧!聽說盱王爺和公主成親之時還要和齊雨含姑娘成親,哦!好像齊雨含姑娘是王妃,而公主將爲側妃吧!”
青檬拳頭緊握,指甲深深陷入肉裡去,彷彿只有這樣方能自制一掌拍死她的衝動。
青檬強做鎮定道:“不管和我盱王爺怎麼樣,都用不着鄭美人你關心,你還是多爲自己想想吧!女人亦老,鄭美人你眼角魚尾紋已經清清楚楚看見了,不知道皇上哪天再遇到一個比鄭美人漂亮的女子。”
“你……”鄭美人本能地伸手捂住臉頰,“你胡說。”
青檬冷笑。
喜鵲輕輕拉了拉她,鄭美人很快鎮定了:“我不用你擔心,不過提醒你一下,你最愛的盱王爺好像喜歡的女人是你的知心好友槿夫人吶。”
青檬覺得腦子裡轟隆一聲,強裝的鎮定再次瓦解。
西影不着痕跡地扶住她。
西影從看到喜鵲給鄭美人尋凳子時就覺得有些熟悉,倒茶水亦是。
西影一直站在她側面,一直盯着她,心裡懷疑但不敢肯定。
直到鄭美人冷嘲熱後得意洋洋離去,看着他們背影已消失,亦靈取來藥粉給青檬抹上,西影才湊到青檬耳邊輕輕道:“公主,我懷疑那個新來的廚娘就是鄭美人身邊的喜鵲,怎麼看怎麼眼熟。”
青檬也是一怔,難道不是皇太后是鄭美人?
夜空低沉,沒有一點星子,也沒有一點月色,有些黑得可怕。
喜鵲被用水潑醒,只覺得渾身冰涼,不知身在何處,四周一片漆黑,模模糊糊覺得面前有人。
顫抖着問:“你是誰?想幹什麼?”
“喜鵲,害死我你是不是很開心?”陰測測聲音如鬼魅。
喜鵲只覺得自己骨子都快要碎了:“你,你到底是誰?”
“聽不出我的聲音嗎?是你害死我的,你不記得了嗎?我被千刀萬剮,我要你來陪我。”
啪嗒一聲,喜鵲已經嚇暈過去。
“潑醒她。”
隨着,喜鵲又被一盆冷水潑醒。
“不是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呂靜婉不是我要害死你的。”喜鵲驚恐萬分斷斷續續哀求。
“那是誰想害死我?是誰指使你的?”
“是鄭美人和齊公公,還有皇太后,不關我的事,真不關我的事……”她用力往後縮倦。
“你是怎麼下毒的?他們爲什麼要找你?”
“我,太后娘娘擔心你會壞了他們的好事,所以才讓我做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你要找找他們。”
“你有什麼證據說是皇太后讓你做的?明明是你下毒爲什麼是我給你做替死鬼?”她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有,有,有證據。”喜鵲用力掰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另一隻手在衣服裡亂摸一陣,摸出一個東西。
“這是什麼?如何證明?”
“這是太后娘娘給我的賞賜,也是宮裡獨一無二的。”
青檬放開她的脖子:“今晚先放過你,若是你把這件事說就去,我還會來找你的。”
“不說,我絕對不會說。”喜鵲忙道。
本要吩咐打暈她,忽然又想到今晚去抓她的時候她正偷偷摸摸從樂宵宮跑出。
“今天晚上你偷偷摸摸是要去做什麼?”
“我,我和齊公公約好在黔湖見面,我……”青檬已經把她打暈。
青檬忽然起身,西影忙道:“公主,你怎麼了?”
青檬道:“現在能出宮嗎?”
西於道:“我認識一個守門的兄弟,偷偷給點錢可以。”
“西於,你偷偷去請丞相進宮,直接領到黔湖來。”
轉而吩咐另一個太監:“你去王爺府把王爺請來,也直接領到黔湖,就都說我想見他們最後一面。”
“公主,你……”他們擔憂地看着她。
青檬沒有搭理,繼續道:“西影,亦靈,你們一個去請皇上一個請芋太妃,同樣領到黔湖,也說我想見他們最後一面。”
轉而,她認真道:“我能不能見他們最後一面就看你們了。”
丫鬟太監們嚇得渾身發抖。
青檬卻沒有理他們:“時間緊迫,若是我跳湖之前看不到他們,也就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面了,你們跟本攔不住我。”
西影他們知道他們確實攔不住她,只好拼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待他們走後,青檬緩緩蹲下。
換上喜鵲的衣服。
她怎麼能死,至少現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