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亦剛剛說完,又眼眸一亮,手指往桌上輕輕一扣。
“哦,你說的,可是御府縣三年前那樁案子?大理寺卿來我這坐坐的時候,倒是說了那麼幾句,這案子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按大臨律例,是不能重新立案的,大理寺卿也是怕擔事情,你也別爲難了他。”
說的聖人極了。
景亦的套路,景容摸得清清楚楚,道:“景亦,不要跟我繞圈子了。”
老子不吃這一套!
景亦舒了一口氣:“好啊,既然你不想繞,我就不饒了。”
拂了拂衣袖,仰頭看景容:“此次案件,論公論私,都不能立案,而紀先生既不是朝廷裡的人,也不是官家的仵作,要接手這個案子,說不過去,而唯一的辦法,就只能她自己親自去敲御鼓,這樣,案子也能查了,紀先生也能順理成章的接手,除了這個辦法,想必沒有更好的了。“
“你知道四十梃杖她不可能受的了。“
“知道。”景亦說:“否則,你今天也不會來這裡了。”
呃!
這盤棋,原來誰都算到了。
景亦將桌上自己寫好的紙拿了起來,然後起身,繞過面前的桌案,將手中自己寫好的一副字展示在景容面前。
一邊說:“還記得兒時住在八王府的時候,父皇曾誇讚衆多兒子中,唯獨我的字最好看,可這幅送去給他看的那副字,其實是我偷拿了你的,我還清楚的很記得,當時你在紙上寫的那幾句話。”
頓了頓,又繼續道:“人之,在之,空則爲實,實則爲空,天重能人再道而論,智不負心然至而足,是與是,不是也不是,盡數由天意。“
說的時候,景亦已經將手中的那張紙折了起來,放在了燭火上燒了起來。
淡淡的燒焦味刺入鼻中,實在難聞。
景容目不斜視!
不語。
“當時你寫的那番話,乃是淡泊名利、逍遙爲由的意思,能有那種心態的人,除了你,沒有別人了,父皇心裡知道是你寫的,也知道是我偷拿了你的,但他什麼都沒說,只道我的字好看,景容,父皇一直都知道,你不想爭,不願意爭,所以,父皇這次是在給你機會,讓你成爲你話中的那個人,御府縣,就是你的一次機會,遠離朝堂,遠離京城,去做你的智者知足人。”
繼續陰陽怪氣的說:“只要你答應主動與父皇說,你願意去御府查賑災銀丟失的事,那麼,所有的事情就能解決,只需我一句話,大理寺卿就會同意立案,也會特指由紀先生去查,你也能和她,一起去御府縣了,兩全其美,不是嗎?”
不得不說,的確是個好主意。
景容聽完了他這番長篇大論,深吸一口氣,側頭看他。
說:“從一開始,你就打定了主意。”
“是!”
“如果你的主意失敗呢?”
“事實證明,你來了,所以,我沒有失敗。”景亦勝券在握的笑了笑:“其實,你又何必與我爭,我知道景華的死或許刺激到了你,你想替他報仇,甚至想阻止我成爲太子,所以,你一隻腳才踏進了黨爭中,可是景容,如果能和自己相愛的人廝守一生,何嘗不是人生中的一件樂事?你和紀先生去了御府縣,做一對不問世事的夫妻,京城的風雲再大,也與你們無關,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做你的逍遙王,而我做了皇帝以後,也不會對你痛下殺手。”
誰會信?
但是現下時局,景容不得不去信。
這筆交易,他必須做。
“是不是我答應你,你就會讓大理寺同意重新立案?”
“當然!”景亦很爽快。
景容說:“好,明日我就會進宮見父皇,御府縣賑災銀的事,我會接過來,你也要說話算話。”
“君子一言九鼎。”
目的達成。
景容也不做多留,離開了。
前腳才走,景亦就去通知大理寺卿了,讓他在京兆尹遞上來的行書上蓋章,同意重新立案。
而景容也沒有食言,第二天一早就進宮面聖了。
主動請命去御府縣。
“你當真要去御府?”祁禎帝問。
景容低頭:“兒臣願意去。“
“既然如此,朕便允了。”
你好歹挽留一下嘛!
不過也如景亦說的一樣,其實,這次御府縣賑災銀的事,祁禎帝最終的目的,就是希望景容去,雖說暗地裡是流放,可所謂的流放,不過就是遠離京城罷了,景容可以在那裡做個逍遙王,不用深陷黨爭中,也算是祁禎帝給他的一種庇護。
畢竟,景亦的勢力開始壯大,太子死了,景亦下一步肯定是要對付景容的。
祁禎帝失去了太子,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故而想到了這個辦法,將景容支離京城,的確是個好主意。
很快,聖旨也下來了,景容捧着那道聖旨,離開了皇宮。
容王府!
紀雲舒躺了一天一夜,總算醒了過來,後背上的疼痛讓她不由的擰起了眉。
吃痛的從牀上坐了起來,小丫頭給她的後背墊了幾個軟枕頭。
以防她後背磕疼。
莫若從昨天到今天一直沒有離開,無聊時,也命人暖了幾壺酒,就在屋子裡大搖大擺的喝了起來。
這會,手裡還拿着一個小杯子,在手裡轉來轉去。
然後看似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這世間最爲難的什麼,就是情!“
紀雲舒那雙空洞而佈滿血絲的眸看向她,明白他的意思,淡白的脣輕啓。
“我錯了?”
“不,你沒錯!”莫若放下酒杯,看着她,“這世上,每個人的選擇不同,走的路也會不一樣,你可以爲了一個你不相熟的人犧牲性命,那是你的命,不是你的錯。”
她苦澀一笑:“也許,我真的應該被打死。“
“你死了,景容也活不成了,你有你的選擇,他也可以爲了你,去做他的選擇,紀姑娘,其實我很佩服你,也許在旁人眼中,你實在太固執了,固執的有些自私,可是,正是因爲有你,所以纔會破了一樁又一樁的案件,世人需要你,跟需要大夫是一樣的,誰沒有生過病?誰沒有犯過錯?”
“那你能告訴我?景容的選擇是什麼?”
莫若沉默了半響。
才道:“去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