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的跑出了偏殿後,穆鳶直接拐去了後山,而且一邊跑一邊咬着牙?道:“大和尚,閉上你的嘴,我塵世未了六根不淨。不可能聽了你的話繳了頭髮當姑子,死了這條心吧。”
而後,那聲音安靜了一陣子,穆鳶以爲他放棄了,可誰知道無憂的聲音又響起來:“心中有佛,走到哪裡都有佛,女施主不用擔憂,只要你一心向佛,那些外在的形式都是不必要的,要知道,一切皆無相。”
“我不信佛!”穆鳶直接喊了出來。
“不妨事,貧僧願意指點施主,般若波羅蜜心經第一卷……”
“啊!”穆鳶尖叫了一聲。直接縱身跑去了後山裡頭,頭也不回。
離開了大殿,也不回到廂房,穆鳶一路跑到了後山山林的入口。穆鳶扶着一顆粗壯的樹木,挽起了胳膊上的纖薄紗衣,手指放在樹幹上抓撓出了五個很顯眼的印子。而她細細聽着,耳邊除了風聲就是鳥鳴,早就沒了無憂的聲音。
穆鳶吐出了一口氣,心道恐怕無憂的傳音入密也是有距離限制的,只要自己以後裡的他遠一些,自然就聽不見了。
略略安了心,穆鳶背過了身依靠着樹幹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準備在這裡消耗完了一早晨的時光。不過這時,她遠遠地瞧見兩個人朝着自己跑來。
穆鳶定睛看去。自然分辨得出其中一個是夫焉,而另一個則是董路。
站直了身子,本就不見勞累的穆鳶臉上一絲汗都沒有,笑着立在那裡等着二人上前。
夫焉先到了,便在距離穆鳶五步的地方站定,抱拳行禮道:“屬下見過公主。公主萬福。”
而董路顯然是跑的比夫焉慢些,直直的就到了穆鳶面前,穆鳶伸了手去扶着他,董路那張小臉又因爲運動而漲得通紅,斷斷續續得道:“奴才……奴才見過公主。”
穆鳶笑着朝他們點點頭,道:“行了,起了吧。”而後穆鳶並沒有鬆開董路,而是依然扶着他,眼睛卻是看向了夫焉,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夫焉先是瞧了董路一眼,而後道:“回公主的話,我在教他練功,在大殿周圍找不到好的地方,我便選了離這裡不遠的一處空地。剛剛看公主經過,我們擔心方纔跟上來的。”
穆鳶看了眼董路,董路則是乖乖地點頭附和夫焉的話。斤估陣亡。
穆鳶笑着道:“我沒事的,只是呆在偏殿裡面有些悶,就出來走走。”
走走?若只是走走怎麼能跑的腰間的緞帶都飄起來了。
這個理由夫焉和董路都是不信的,不過兩個人也都是有眼力見兒,不該問的絕對不問,這次哪怕不信也當真的聽。
穆鳶那雙顧盼生姿的眸子掃了眼兩個人,自然就知道了他們的心思。本來穆鳶也不準備用這句話去騙誰,可是夫焉和董路的識趣還是很讓穆鳶滿意的。她笑着往前走了兩步,道:“在這山上起碼要住三日,白天的時候我也懶得去聽那些大和尚講課,倒不如看你們練武來的有意思。”說着,穆鳶左右望了望,而後伸手一指,“那裡瞧着不錯。”
夫焉順着看過去,便看到了一處涼亭,旁邊是一處石壁,溪水流下石壁的時候成了一座小瀑布,下面是一汪潭水,連通着下游的溪水,是涼亭周圍有不少細小花草,雖然不似牡丹嬌豔,卻也是可愛得很。
夫焉先行一步走了過去,腰中佩着劍在涼亭附近轉了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威脅後方才朝着董路點點頭,董路這才引着穆鳶往前走去。
這般動作倒是讓穆鳶有些哭笑不得,分明是自己選的地方,可是這麼看起來倒好像是他們二人挑的一般,這樣的謹慎小心着實是讓穆鳶有些無奈。不過看那種默契,想來兩個人住在一起還是有些好處的,一個眼神兒都知道是什麼意思着實是不容易。
走上了石階,穆鳶將帕子鋪在石凳之上,坐了下去,而夫焉則是帶着董路一道走到了前面不遠的空地上,繼續教他還沒教完的拳法。
穆鳶託着下巴瞧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只覺得日子這麼過其實也是不錯的,青山綠水,頗爲愜意自在。
自然是要比復仇來的好得多的。
可是剛生出了這個念頭,穆鳶就悚然一驚。她猛地直起了腰,眉間緊蹙的扶着石桌站起身來,而後幾步走到了涼亭外邊,道:“董路,扎個馬步我瞧瞧,看你是否有了進步了。”
“是。”董路毫不猶豫的紮了馬步,看上去甚爲穩當。
可是恰恰因此,穆鳶卻是握緊了拳頭,突然飛身朝着二人而去,手成了爪狀,直接抓向了二人的腦袋。
但沒等穆鳶的手落下,原本的兩個大活人卻成了兩片樹葉,飄飄蕩蕩的落到了地上,風一吹,還兀自打了個旋兒。
穆鳶咬緊了牙?,站在那片空地上高高的擡起了頭,厲聲道:“無憂,你給我出來!”
沉靜了一瞬,而後從一棵蔥蘢樹木後面,無憂走了出來,朝着穆鳶道:“阿彌陀佛,施主剛剛甚爲歡欣,貧僧看在眼裡頗爲欣慰。”
“你這個和尚,居然用了幻境來迷惑我!”原本被玄逸壓下去的怒火這一刻又被勾了出來,穆鳶死死的盯着無憂,明豔的臉上卻是冰冷一片。
“貧僧只是爲了告訴施主,若是心思沉靜自然可以得到極樂,心繫仇恨,永遠無法……”無憂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聲音。
因爲穆鳶已經飛身朝他而來,卻沒有莽撞的像是昨晚一般輕易地去襲擊他,而是在無憂面前站定了下來,伸出了手去,直接一把用雙臂輕輕的環住了無憂的脖頸。
因着穆鳶並沒有帶着傷害他的意圖,無憂並未作出反應,只是不解的看着貼近自己的穆鳶,對上那張明豔的容顏時開口道:“施主這是做甚?”
穆鳶笑着,將身子貼近了無憂,對上這個和尚清明的雙目時,原本的怒容盡去,留下的竟然是溫婉淺笑:“大師說過,你是方外之人,不懂人間情愛。可是既然如此,你又如何懂得什麼叫做極樂呢?”
無憂一愣,他從小聰明絕頂,暗藏修爲,縱然不記得前塵往事卻能夠在佛法上一點即通,卻從沒有遇到過穆鳶這樣問他這個問題的。
“大師即未入世,又談何出世。本就不在方內,哪裡知道方外與方內的不同呢?”穆鳶的身子就如同妖嬈蛇類一般,娉婷的纏繞上了無憂修長的身子,用手指尖抹了一下自己嘴脣上的大紅胭脂,而後抹進了無憂的嘴裡,臉上依然帶着淡淡笑意,“大師想要教育我,倒不如自己先去外面試一試,看看那大千世界繁華,若是你還能抽身而出再教育我不遲。”
無憂臉色依然沉靜,但那雙眼睛分明是陷入了沉思。
穆鳶很喜歡無憂的這個反應,這個大和尚,從見面開始就是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好像任何人在他的眼裡就如同木頭石塊一般,還要成天的纏着自己說要度人。雖然穆鳶對他說這些話有誆他的意圖在,不過穆鳶卻也是真的想要知道,這麼個無情無慾的大和尚,上輩子是金童,自然是厲害得很了,那他到底能不能走到這花花世界裡頭還獨善其身。
成了畫皮鬼後穆鳶就迷戀上了自己的臉,而魅惑人的手段似乎是與生俱來一般根本不用人教。
一雙玉手如同無骨一般攀在無憂的脖頸之上,穆鳶微微踮起了腳尖,精緻繡鞋悄悄擡起,精緻容顏緩緩的靠近了無憂的臉,女人的嘴角帶着媚人的笑意。
無憂依然是無喜無怒的看着她,只是臉上頗有些困惑不解爲何穆鳶說入世就要離着自己這麼近。
那神情,純情的讓穆鳶都捨不得拿他如何。
但就在此時,穆鳶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胳膊一緊,而後被人乾脆果斷地拽着離開了無憂的身子。
穆鳶駭了一跳,扭頭看去,便對上了玄逸帶着怒意的雙眼。
沒來由的一陣心虛,穆鳶收斂了臉上的神情,換上了頗爲討好地笑容,伸了手,反手抱住了玄逸的腰,笑眯眯的道:“你怎麼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可是嚇到了我。”
玄逸卻是瞧着她,語氣不善:“若是本王晚來一步,是否你就要直接把嘴裡的胭脂送給他吃了?”
穆鳶聞言急忙的把腦袋搖的跟撥浪?一樣:“不會的,玄逸你說哪裡的話,我答應過你不會讓別人近身的。而且,這胭脂我絕對不給別人吃。”
玄逸臉上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你剛剛在做甚?”
穆鳶的眼睛轉了轉,而後手臂一伸,蔥白指尖直直的指向了一臉莫名其妙的無憂和尚,道:“都怪他!他剛剛做了個幻境來矇騙我,還要讓我繳了頭髮當姑子,我不願意,他就嘮嘮叨叨的不讓我走,我一時氣不過纔想和他一決雌雄!”
“女施主,你雌我雄,咱們不用決的。”無憂開了口,聲音依然悠長,只是聽在穆鳶耳中着實是不順的很。
回身瞪了無憂一眼,穆鳶再看向了玄逸時,臉上又是那種委屈的小表情:“玄逸,你說過要幫我出氣,要護着我的。”
玄逸雖然知道事情恐怕不像穆鳶說的那般簡單,但是終究穆鳶是他的人,還是要護着的,便直接將穆鳶纖細的身子攔在懷中,寬大廣袖就如同披風一般蓋在了穆鳶身上,而玄逸則是望着無憂道:“以後莫要擾了她。”
無憂眨眨眼睛,看着玄逸,臉上卻是露出了個無奈的神情:“一個是你,一個是沈清,都攔着我度了她,可是你們分明知道我所言非虛。”
沈清。
這個名字是穆鳶不知道的,她皺起眉頭,自己素昧平生之人卻爲了自己說話,這着實不一般,可是穆鳶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管把自己貼在玄逸的心口,一動不動的,只管豎起耳朵聽。
就聽到玄逸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並不知道沈清何時來尋你,但是既是如此,你也該看在我們二人的面子上不要爲難於她纔是。”
無憂嘆了口氣:“我並未爲難她,只是希望她能聽得進去我的勸說,以後做事情三思而後行罷了。”
“可是他分明說要讓我當姑子!”穆鳶委委屈屈的抱着玄逸的腰,昂着頭看他,語氣頗爲不依不饒。
無憂的眼睛瞧了一眼唯一從玄逸遮擋中露出來的精巧繡鞋,道:“女施主,這當了姑子的話是你自己說的,貧僧可是沒說過。”
穆鳶卻是淚眼汪汪的瞧着玄逸,似乎要把受人欺負的小可憐兒角色演到底。
玄逸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把她重新摁回到了自己懷中,眼睛卻是看向了無憂,道:“無憂,人鬼殊途,你便莫要管她了就是了。”
無憂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眼睛看向了玄逸,瞳色深沉。
最終,無憂道了句佛號,大步離開了涼亭。
待無憂走後,穆鳶吐出了一口氣,那個大和尚着實是讓人頭疼得很。
不過,腰間猛然一緊,讓穆鳶意識到,自己的危機顯然還沒有過去,這還有個愛吃醋的醋罈子等着她擺平呢。
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穆鳶擡頭時已經是笑容明豔,道:“你可不能生我的氣,那個大和尚厲害得很,我打打不過,罵恐怕也罵不過,這樣一來我也就只能那麼做才能以求脫身。”
“別找藉口。”玄逸卻不信她,抱着女人的腰把她提了起來,讓女人的臉可以平視着對着自己。男人一雙狹長眉眼看着她,聲音輕輕,“我覺得,你需要一個教訓,小鳶兒。我要讓你知道,沒人可以這麼戲弄我。”
玄逸的聲音有些危險,穆鳶的身子抖了抖,裝出來的鎮定終究撐不下去,那張精緻畫皮上混合着驚恐和畏懼。
這種表情,纔是玄逸熟悉的女人會對着他的時候露出來的神情。
但是現如今再看到時,玄逸只覺得心裡萬分不爽利。
“你在怕什麼?”玄逸把她扣得緊了些,輕聲問道。
穆鳶抿抿嘴脣,實話實說:“怕你。”
玄逸的眼睛看着女人的雙目:“你怕我罰你?”
穆鳶搖搖頭,抱着玄逸的手一直沒有鬆開:“我怕你剝了我的皮。”
此話一出,卻讓玄逸笑起來。事實上,就在剛纔,他是真的想要剝掉這個狡猾的畫皮鬼的皮來,讓她明白不聽話的下場是什麼。可是現在,穆鳶顫抖着聲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玄逸卻又不想這麼做了。
自己昨天還說要護她一輩子,現在就兇性大發,顯然不大合適。
給自己找了個藉口,玄逸略略鬆了力氣放下了穆鳶。就在雙腳落在地上的時候,穆鳶幾乎想要尖叫着離開。
可是,所有的語言都被玄逸吞進了肚子裡。
這個男人吻了她,再一次,卻不同與以前的輕緩柔和,這一回分明就是狂風驟雨,弄的穆鳶嘴脣發疼。
無論穆鳶表現的如何,她從一開始就只是嘴上厲害,實際上卻是什麼都沒做過的。初吻,第二次,第三次,都是被面前這個霸道的男人拿走的,而且從來沒問過穆鳶自己樂意不樂意。
不知道是不是次數多了就開始習慣了,穆鳶這一回只是略略掙扎了一下就徹底放棄抵抗,任由他擺佈。
雙脣都被廝磨的疼痛,穆鳶不用呼吸,但他覺得自己如果是個普通人的話此刻只怕早就被這個男人堵得暈死過去了。雙手死死的攥着玄逸的衣衫,穆鳶的眼睛瞪着,可是卻沒有絲毫的威懾作用。
相反,在對上玄逸那雙帶了笑意的眸子時,穆鳶只能哀嘆一聲而後敗下陣來。
雖然說起來長,可是實際上這個親吻比以前的兩次還要短些。等穆鳶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玄逸帶回了廂房之中。
“一次二次,我權當你新生爲鬼不懂事,但若是三次四次,休怪本王不客氣。”玄逸嘴裡說着狠話,可是撂下穆鳶的動作卻是輕了又輕的。
穆鳶輕輕扯了玄逸的袖子,抿起脣角,輕聲說了句:“謝謝。”
玄逸偏頭看她:“謝我什麼?”
穆鳶雖然剛纔做了些衝動事情,可是終究不是傻的,她自然知道玄逸是在無憂面前保了她的,輕輕抿了抿大紅嘴脣,穆鳶道:“謝謝你幫我擺脫了那個大和尚。”
玄逸倒是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定定的瞧了穆鳶一陣,而後低聲道:“你若真的想謝我,就別整出些幺蛾子來。”
穆鳶知道玄逸已經不生氣了,臉上也就帶了笑,輕輕點頭。
玄逸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也不多說什麼,大步離開了屋子。穆鳶依然站在門口看着,並沒出聲,只是在玄逸離開後盯着自己腕子上的蓮花看了陣子,臉上,帶出了幾分思量來。
無憂的厲害,她領略到了。
只是爲何,無憂只看出自己有亂天下的兆頭,卻看不出玄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