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胡仙仙在做早餐,程浩風在小廳中歇息,秦沐風和杜婉芷開始清點藥物,馬爍還在睡覺,忽聽得有人敲門。
胡仙仙去開門,見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牽着個雪團似的小孩兒。
她愣了愣纔想起老人是誰,“康先生,快進來坐。你怎麼有空到義莊來?這小娃娃就是你孫子吧?”
康先生捋着鬍子含笑答應,跟着胡仙仙走進院子就對秦沐風說:“秦真人,小老兒把你託岑道長他們尋的藥物都送來了。”
胡仙仙把早餐準備好,幾人就在院中邊吃早餐邊聊,原來康先生得知那些越州客在善福寺療傷就帶了自家醫館的藥材前去義診。在義診的時候聽岑載道說起程浩風的境況和秦沐風讓他們幫忙尋藥的事,他就自請送藥,順便來探望熟人。
早餐之後,秦沐風就着手配藥,揀藥的時候捻起顆蒼朮聞了聞,皺眉說:“這蒼朮不到百年啊?”
康先生答道:“是不到百年,就這些二十年的蒼朮還是給我採藥的熟人自家珍藏的呢。”
秦沐風放下蒼朮,“這可不行,就算藥材全配齊我都沒有把握減輕三師兄的病痛,要是藥材不合,就難有效用了。”
胡仙仙見他十分憂慮的樣子,輕聲問:“海底聖境不是靈物無數麼?怎麼百年蒼朮都沒有?”
秦沐風只是苦笑,杜婉芷和程浩風嘆着氣,倒是康先生耐心解釋:“仙仙,你可不知道這百年蒼朮可比百年人蔘還難找。”
“蒼朮不是常見藥材麼?”
“就是太常見才難有上年份的蒼朮,那些仙草靈物不是有人養護着就是有奇獸守護着,平常採藥的人不容易採到,這才能年份長得久。這蒼朮呢,山野裡多,也沒人在意,不是讓人隨手採了就是讓蛇蟲鼠蟻糟蹋了,哪能長上百年。”
胡仙仙絞了絞手指,不甘心地問:“就沒有碰巧長了上百年的?那些達官貴人喜歡蒐集奇珍異寶,興許就有人蒐羅到呢?”
康先生聽得臉上立現驚喜神色,大聲說:“你這話倒提醒我了,我倒聽一個藥材商提起過慎郡王府的人曾經找他收購藥材,要求是常用藥材都備那上百年的。這指不定王府裡就珍藏有……”
康先生話還沒有說完,秦沐風就已凌空而起,他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照顧好三師兄,我去求藥……”
他走後,幾人就在院中說着閒話。幾人說笑着不知不覺就快一個時辰,秦沐風也在此時歸來,只是他神色有些悲憤。
看着他的表情,胡仙仙心口有些發緊:“王府沒有百年蒼朮?”
秦沐風搖了下頭,有些爲難地對胡仙仙說:“他們說要你去求藥纔給……”
“我?”
程浩風冷哼一聲:“不去,分明是故意刁難……”
胡仙仙卻是滿臉喜色:“要去,有藥就好。”
她凌空飛起直往王府,也沒聽清程浩風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此刻心中有要緊事的她也顧不得那些行人目光詫異,直飛到王府門口才落地,她求守門的侍衛代爲通傳,可他們只說王爺不見客。
胡仙仙急得團團亂轉,她不能硬闖王府,再鬧上一場的話就更不會給藥了。
正着急的時候她看見有個面熟的人走來,那人是曾和周管家一起在鴻賓樓住過的卞採辦。胡仙仙急切地走上前去說了些當年舊事又說了自己的來意,求他幫自己向王爺通傳一聲。
卞採辦陪笑說:“我只是個下人,在王爺面前說不上話啊。還有,胡姑娘你不知道吧?自從你上回大鬧王府之後,王爺就吩咐下來,但凡是你來了就不必通傳。”
胡仙仙壓着怒意說:“不見我可以,但他不能扣着藥不救程浩風吧?他可沒做過傷王爺顏面的事。我不見王爺,我進府取藥就走。”
胡仙仙說着就要往裡闖,那守門的四個侍衛齊刷刷的拔刀出來阻攔。
聽到卞採辦說慎郡王不會見她之時,她已是心中生怒,再有侍衛橫加阻撓,她更是怒火中燒。她很想將這些侍衛殺個乾淨再強搶藥物,可終究只是冷冷橫掃他們一眼,凌空而起直飛到書房門口。
“民女胡仙仙求見慎郡王,請王爺賜藥。日後王爺若有差遣,胡仙仙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書房中沒有一絲動靜,來往的丫鬟僕婦們都是悄聲走着,偌大的庭院中只有蟬嘶鳥鳴之聲。
“王爺,民女前番莽撞大鬧王府,罪無可恕。我願領一切責罰!只是,那些事與程浩風無關,求王爺開恩賜藥。”
書房中還是沒有傳來任何迴音,胡仙仙都要疑心慎郡王到底還在不在書房中了。
恰在此時,周管家急匆匆地從外面走進來,路過胡仙仙身旁的時候小聲說:“仙仙,我一聽說你來求藥就趕過來瞧瞧。唉,可別再鬧了啊。”
說罷,他就在門口輕聲問一個侍衛慎郡王還在不在,侍衛輕點下頭。
周管家忙走到胡仙仙旁邊低聲說:“還在。你記得你上次所說最狠的話是什麼嗎?”
胡仙仙略作回想,心中一激靈,這慎郡王還真是刻意刁難自己。罷了,誰讓自己話說得太狠、太絕,大損慎郡王顏面呢?
她“咚”地一聲跪倒,默默地俯首等待。
周管家請人通傳後,見到慎郡王也只說些府中事務,並不敢直接爲胡仙仙求情。
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從朝陽初升之時已到了日上中天之時。與周管家閒談許久的慎郡王讓人備酒菜,要去用午餐。
慎郡王走出門站到臺階上笑看着胡仙仙,向周管家問着:“那跪着的女子有些面熟,是誰呢?”
這府裡濃廕庇日挺涼爽的,周管家額頭上卻不停滲出汗珠,他低聲說:“是胡姑娘前來求藥。”
慎郡王向旁邊捧茶的丫鬟睃了一眼,丫鬟忙遞上茶盞。他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問:“胡姑娘?是哪個胡姑娘?是那個說除了親生爹孃,連帝王、神仙、天帝、天后、甚至佛祖都不肯跪的胡姑娘?嘁,今日跪在我這個無權無勢的閒散郡王面前是所爲何事?”
周管家的衣袖都因擦汗水浸得溼漉漉的啦,他額頭上的汗水還在冒個不停。
他瞧瞧胡仙仙,又瞧瞧王爺,隨後說:“老奴年事已高,有很多事都辦不周到了。再者,老奴本是隨老王妃陪嫁過來的下人,按規矩這王府是該宮中指派太監來掌事的,求王爺放老奴回家鄉養病。”
慎郡王韓澤熙微眯着眼看向周管家,看了好一會兒後,展顏笑起來:“周老伯,你倒是聰明,拿母妃的面子來壓我。罷了,你是知道我不可能讓那些太監來插手府中事務的,就不治你昏憒失察引來鄉野潑婦損辱皇家體面之罪。你去辦你的事,本王倒要看看她能跪到幾時。”
慎郡王在一衆僕婦侍衛的圍隨下揚長而去之後,周管家才弓身退出去。退到胡仙仙身邊的時候他輕蹭了蹭腳,褲管裡掉下一樣東西。
胡仙仙心中一動,驅動靈力將那東西移過來一看,原來是張小紙片。
紙片上寫着:貪殺可恕,犯上不可恕。
胡仙仙手指輕捻,紙片化爲飛灰。她在細想這句話的含意,腦中繞了幾個彎後漸漸明白其意。
自古至今,手握重權之人最怕的不是屬下貪財好色,也不是屬下冷酷好殺,是最怕屬下犯上作亂。
是以,歷史延宕總也改不了貪官污吏受寵,奸吝酷吏掌權,剛直正臣反而常常遭貶受冤的局面。
自己那天不僅損傷慎郡王顏面,更讓早想大權在握的慎郡王覺得她無視他的權威,甚至可能挑戰他的權威,反叛於他。如今得着讓她俯首低頭的機會,豈會輕易放過?周管家這是提醒她要表現出完全順服,對慎郡王十分敬畏的樣子才能求得藥材。
胡仙仙一直跪着,慎郡王用餐之後又回後園小憩,直到申時才往書房行來。
行到胡仙仙身邊的時候,他略微放慢了腳步。
胡仙仙聲音很低,吐字很慢地說:“我早前魯莽之舉罪無可恕,但程浩風對王爺之忠耿,天地可鑑。民女胡仙仙願領一切責罰,爲程浩風求藥。”
慎郡王的腳步頓住,勾脣笑說:“聽聞這副藥即使配成也只能緩解一些痛苦,不能根治程道長的病,你何必非得求藥?程道長若是不在人世,再如何忠心耿耿都沒用吧?”
“能緩解一分痛苦就多一分希望,我們會銘記王爺的賜藥之恩。若是萬一迴天無力,程浩風未盡之事,我代他去做。”
慎郡王語調怪異地長“哦”一聲,望着太陽說:“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夏天又似乎格外長,都立秋好多天了,還是暑熱未退。本王熱得頭腦昏沉,一時竟想不起那百年蒼朮擱放何處了。”
慎郡王入書房去了,胡仙仙在日頭底下接着跪。
跪到斜陽殘照之時,庭院中拂起微微涼風,胡仙仙倒覺得更熱了些。不是天氣熱,是她心中的怒火燒得她心中如要火山爆發般燥熱。
她已經要按捺不住怒火想要威 逼慎郡王交出百年蒼朮子的時候,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跪在她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