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看他,不知該作何反應。他不出聲,只維持同樣的表情和姿勢,似乎在等我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我意識到該說些圓場的漂亮話,腦子卻像裝了漿糊一般,遲遲不能反應。
片刻後我向他伸出了手,簡短有力的說了一個字,“好。”
他視線未動,依舊緊盯着我的臉,彷彿在分辨我說的是真是假。等到我手臂開始發酸時才一把握住,藉着力上了馬。他貼着我的背坐下,胸膛隨着呼吸有序的起伏,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皮膚的溫度。
“還不走?”他低頭,附在我的耳旁低聲問,全然不顧路人聚焦的眼神。
我向前傾身,跟他拉開了點距離,“走。”我握緊了繮繩,右手狠狠揮下鞭子,□的馬吃痛奮力向前奔去,在擁擠的道上生生的開了一條路。
我只是希望能快一點,再快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即可。
我不清楚自己花了多久才趕到萬府,到時眼前是一棟佇立在火焰中的高樓。火舌像擁抱戀人一般纏繞着樓層,帶着同歸於盡的決絕。
我迅速的掃視了下人羣,齊揚和方纔守在門口的幾名侍衛都昏迷在地上,一名管事模樣的人正在指揮着其他人滅火,而楊呈壁和萬寶森......不見人影。
我走到管事身邊,問:“樓裡還有人嗎?”
管事正忙得焦頭爛額,聞言頭也不回的說:“吵什麼吵,還不趕緊去救火先!”
我耐心的重複了一遍:“樓裡還有沒有人?”
“哪裡來的......”他原本不耐煩的語氣在對上我的臉後愣了一下,繼而嚥了下口水,“我、我們家主子和楊公子還在裡面。”聲音竟微微有些顫抖。
聽到這個回答,我竟然意外的冷靜。
我從腰間的藥袋裡拿出一顆藥丸遞給他,指了指不遠處正躺在地上的齊揚,“喂他吃這個,然後用冷水潑醒他。”
管事伸手,面帶怯意的接過了藥,“這位姑娘,你是......”
“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
管事瞪眼,“啊?”
“衣服脫下來。”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乖乖脫了外衣,不解的問:“姑娘要我的衣服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從他人手中接了桶水後將衣服徹底浸溼,接着利落的舉起水桶將水從頭頂倒下。
簡直是徹骨的冷。
“姑娘你做什麼?你不會是要進去救人吧?”管事不敢置信的說:“現在火勢太大,根本進不去!”
我抹去臉上的水珠,招手再拿了一桶水淋下。
“姑娘,不是我不想救人,是現在火太大了啊!”管事指着身前火焰沖天的樓,焦急的說:“你進去也是死路一條!”
“我知道。”我努力將全身都淋溼,“但是我得進去。”
“姑娘......”管事自知說服不了我,只好嘆了口氣,說:“你自己小心點,即使救不出他們也儘量保全自己。”
我朝他笑了笑,“謝謝。”
一切似乎都準備就緒,只差我衝進樓裡去救人,但爲何我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好像忘記了一個人。
等我意識到自己完全無視了周卿言再慌忙尋找他的身影時,對上的正是他冷冷的視線,同方纔在街上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我莫名心顫了下,卻還是鎮定的走到他面前,說:“主子,我要進去救人。”我並未想過要徵求他的意見,所以不等他的回答便準備離開,只是他卻在我轉身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他說:“我也去。”
我不能否認聽到這話時我是震驚的,但時間已經不容我再多做思考,我快速的將他全身淋溼再披上溼透的外衣,眯眼朝火光沖天的樓衝了進去。
火很大,即使渾身溼透也能感覺它的炙熱,衣服上的水很快就開始蒸發,但至少在它燒到我的皮膚之前,我踢開門衝了進去。裡面是個書房,門窗和主子已經燒的發紅,櫃上地上全部都是燒着的書,並且以極快的速度燃起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看來這場火這麼大得歸功於它。
周卿言用手抵了抵我,伸手指了指二樓,我立刻會意往二樓走去,只是樓梯已經毀的十分嚴重,幾乎每踏上一步便斷一格,若不是我反應快,說不定腳掌已經被卡在了樓梯間。待我到了二樓後便向周卿言擺手,示意他不要上來。他輕輕點了點頭,找了個安全的地方站着。
二樓並不像一樓那般存放書籍,所以即使火勢兇猛也沒有遍地着火,這樣的好處是我很快就找到了楊呈壁,而他正趴在一張邊角剛起火的桌子上。見到他沒事我稍稍鬆了口氣,卻發現樓裡的空氣已經十分稀薄,吸入的全是濃煙。這樣的情況下,即使他沒有被燒死也可能窒息而死。
我不再猶豫,將他背起後便準備下樓,眼尾卻瞥到萬寶森昏迷在地上,且火已經燒到了他的頭髮。我將捂嘴的溼布扔在他頭上滅了那團火,疾步將楊呈壁背了出去。周卿言正仰臉看二樓,幾縷髮絲凌亂的黏在他臉上,卻絲毫不損他的優雅從容。他身後是熊熊火光,襯着他俊美的臉龐,竟然好看得不可思議。
“下來。”他動了動嘴,這般說道。
我搖頭,示意他伸手接人,他也沒有多話,找準位置後準確的接住了楊呈壁。這時一樓的火勢更加嚴重,他站的四周已經全部都是火,我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帶楊呈壁出去,之後便回身去救萬寶森。只是當我扛着萬寶森出來時卻發現,他仍揹着楊呈壁在樓下等我。
我心裡感嘆這人的固執,卻看到他身邊有一根燒斷了的柱子正往他身上壓去,我心一緊,立刻大喊:“小心!”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逃開,只勉強伸出一隻手擋出了柱子,手掌碰到柱子時他咬緊了牙關,揹着楊呈壁的左臂也開始微微顫抖。
我甚至聽到了燒紅柱子碰到他手心時發出的滋滋聲。
我再顧不上其他,直接從二樓跳了下去,一腳踢開壓在他手上的柱子,一字一頓的對他說:“我讓你先走!”
他臉上全是汗水,不知是疼的還是熱的,即使這樣還能對我笑笑,然後說:“一起走。”
我胸口倏地悶了一下,接着便不再看他,咬緊了牙關往外面衝。火勢比一開始大了許多,淋溼的衣服也早已乾透,在衝的過程中燒了起來,但幸虧很快就衝了出去。正在滅火的人們見狀立刻往我們身上潑水,熄滅了那點點火星。
周卿言跟在我身後出來,我將萬寶森隨意的扔在了地上,他也將楊呈壁放到了地上,這時齊揚跌跌撞撞跑了過來,趴在楊呈壁身上嚎啕大哭,“少爺,少爺你別死啊少爺!你死了我怎麼跟老爺交代啊!”
我實在哭笑不得。
“還不趕緊將你少爺擡到房裡再去叫個大夫。”
“少爺還沒死嗎?”他眼淚汪汪的問道。
連看都不看就直接哭喪的護衛,我無力吐槽。
我走近周卿言,拉過他的右手攤開,白嫩的手心一片紅腫,細看竟已經開始冒起水泡。
“姑、姑娘,這位公子的手是被燙傷了吧?”一名少女湊了過來,結結巴巴的說:“燙傷要立刻用冷水衝,然後再敷燙傷膏藥。我、我能先給這位公子沖水嗎?”
我鬆了手,沒有看周卿言的表情,直接離開。
大夫很快趕到,替楊呈壁診治後說他是吸入了過多的濃煙才導致昏迷,休息幾個時辰便無大礙。周卿言的手則是高度灼傷,即使恢復也會有後遺症,比如留疤,比如年老後無意識的顫抖。
我原想送楊呈壁回府,齊揚卻說卞紫的住處就在附近,可以先去那裡休息。又因爲齊揚力氣太小扛不動楊呈壁,我和周卿言便繼續陪着他們去了卞紫的住處。
卞紫見到周卿言時眼中飛閃過了多種情緒,有驚喜,有哀怨,有愛慕,也有怨恨。她完全沒注意到昏迷的楊呈壁,只癡癡看着那個她一直念着卻得不到的人。
齊揚卻似乎沒察覺她的情愫,嘰嘰喳喳說着剛纔發生的事情,待我們安頓好了楊呈壁後便去熬藥。屋內只剩下昏迷的楊呈壁,盯着周卿言看的卞紫,神態自若的周卿言以及存在感依舊薄弱的我。
“公子......”卞紫咬了咬脣,盯着周卿言受傷的手看,“公子的手沒事吧?”
周卿言淡淡的說:“沒事。”
她不放心,伸手想要拉住他細細看,卻不料被他側身躲過。她有些難堪,眼眶頓時溼潤,接着一言不發的跑了出去。
我對這一切早已見怪不怪,摸了顆補氣血的藥丸喂楊呈壁吃下,轉身卻差點撞到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的周卿言。
他有些狼狽,上好的衣裳燒的東一塊黑西一塊焦,平日總是乾淨清爽的俊臉也都是一道道菸灰,但依舊俊美無儔,只是不知爲何眼神十分複雜。
他俯身,狹長的眼眸帶着魅惑,“若我對你好,你是否也能這般全心全意?”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點。。。。。。。。。。。。。我是直接不要命了。。。。。。。。。。
親愛們的節日快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