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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半朵

7與其說離開,不如說是逃跑更適合我現在的行經。

但不可不辭而別,所以走之前我還是約蕭朋見一面。簡單講了新工作的情況後他眉開眼笑:“司法考試已經通過,我正要另謀一份高薪職務,或許可去彼城與你做伴。”

我由衷高興。在舉目無親的城市有個朋友照料總不是壞事,何況他真誠待我又少有是非,於是立刻表示歡迎。他也笑得同孩子般開心。我漸漸發覺與他相處毫無負擔,其實是件樂事。

兩城大概三個小時車程。我到達提前租好的一套小公寓後直奔超市搬回一堆生活用品,然後打掃清洗一直忙到黃昏。電話也比平時更加勤勞,譚盈打來零零碎碎聊了一個小時之久,我全當聽故事,不時應和兩聲算數。磊子問候我是否平安到達,李嫺抱怨電話一直佔線,蕭朋說不久他便能成行,新公司的秘書要我明早報到。我趕在太陽落山前到附近的小‘花’園散步,呼吸新鮮空氣,不亦樂乎。

新公司從事進出口貿易,比我想象∟★,m.中規模略大。總裁不過三十上下的年紀,談間話睿智果斷,可見風度。我的薪金也比初談時略高,應可以更好過生活,或許還能養一兩隻寵物。現在看來我做了一個十分理想的抉擇,只有一件事,幾天下來發現工作氣氛嚴謹,沒有出現譚盈般可愛的人物。這樣也好,大家互不干涉,可平靜度日。

每天早晨六點半鐘我會準時出‘門’購置一天食物,在樓下偶而與一個溜狗的少年擦肩而過,小夥子二十出頭的模樣,似有用不盡的青‘春’活力,羨殺旁人。

工作之餘我常到小‘花’園散步,週末一個人看場電影,淘幾本小說,或者‘花’大半天時間打掃一下兩間屋子,然後出去找間別致的小餐廳慰勞自己。很快我喜歡上了新生活。

一日傍晚去‘花’園散步。這時來到此地已有兩個月,天氣正是深秋,黃葉簌簌地落下來鋪了一地。我坐在角落的一把長椅上吃餅乾翻那本讀到爛熟的《‘亂’世佳人》,看到白瑞德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痛苦的自責時仍然陪着他掉眼淚。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受了譚盈感染,越來越容易被感動。想到譚盈,似乎已經一個月沒有音信,她被幸福包圍着怎麼會一直記掛遠方的朋友,只有那些身處異地無人做伴的人才會時時懷念舊人。有許劍寵愛,她應已把我忘記,至於許劍他更希望我永遠消失吧?人世間的草木枯榮、氣候輪迴實在太快,我還沒有細心欣賞夏日繁‘花’它們便已凋零。失去了‘花’的葉子是傷感的,這種時候連同人也會隨着大自然傷感。

記得六年前的秋天,我還與許劍手牽手走在校園小徑上,那條小徑也似這一條被一層厚厚的黃葉覆蓋着地面。我們安靜走着,許劍忽然跑去一棵落了葉的大梧桐下面,回來的時候手上握着一朵小白‘花’,我想那是被夏天遺忘的一朵‘花’。他握起我手把‘花’纏繞在中指上,變魔術一樣把他變成一枚小小的戒指,雖不‘精’致卻別樣自然可愛。

我玩‘弄’着戒指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站正了清清嗓子,學着電影裡牧師的音調:“藍沉小姐,你願意嫁給許劍爲妻。一輩子愛他,守侯他嗎?”

我用挑剔的目光審視戒指又看看他一臉的嚴肅,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多想立刻抱着他喊:“願意願意,我願意做你妻,一輩子粘着你、跟着你、守着你。”可是我偏偏不說,故做矜持地收起笑容,驕傲揚起頭轉身走開了。

一步、兩步、三步,一米、兩米、三米。落葉在我腳下沙沙做響,而他居然沒有追上來,居然沒有拉住我求我嫁給他!實在不可原諒!我忍不住一跺腳轉過身去準備罵他大騙子,可是他,正站在原地微笑着看我,那笑容就是我氧氣。黃葉像蝴蝶樣翩翩舞蹈着落在他深藍‘色’的‘毛’衣上,他向我張開雙臂,葉子又繼續它滑翔的旅程。

呼,我認輸,我投降。我向他奔跑過去,如奔向天堂般重重的投入他寬大的懷抱裡,讓自己在他懷裡大口呼吸。他拍拍我頭,在我耳邊輕訴:“沉沉,不管你願不願意,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這輩子我娶定你,永不分離。”

一陣涼風吹過,頭上又落下幾片葉子,我打一個寒戰,“啪啦”餅乾灑了一地。這時一隻黃‘色’的大拉布拉多犬跑到我腳邊對着餅乾嗅了又嗅。

“你喜歡餅乾嗎?”我問狗狗。它似乎聽懂了擡頭看我,用熱氣騰騰的長舌頭tian我手和膝上的書。呵,它大概也喜歡《‘亂’世佳人》。

狗的主人緊跟着跑過來,蹲下身去抱着它‘毛’發順滑的脖子。來人一身休閒,鴨舌帽擋住了半個臉,他擡起頭來給我一個大大的陽光般的笑容:“傑克喜歡你。”

我看到他青‘春’的模樣也笑,正是常在樓下遇見的小夥子。他看清楚是我先吃一驚然後紅着臉抓一抓後腦勺,嘿嘿一笑:“是你呀。”像是問候熟人。

我指着大狗問:“它叫傑克?名字真酷。”

“是的。來,傑克,向新朋友問好。”他舉起傑克一隻前爪示意我與他握手。

我接過它軟綿綿的手,十足認真道:“傑克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傑克伸出長舌頭,tian一tian我手,非常有靈氣。

小夥子對我講了傑克出生和成長的故事,我聽得入神,傑克則扒在我們腳邊打起哈欠。我問他傑克愛吃什麼口味,他說蔬菜海鮮。我指着一地碎餅乾笑:“怪不得,是這味道把它引了來。”

我們輕鬆笑着,太陽的餘輝照着小夥子朝氣蓬勃的臉,爲他的年輕染上一層紅‘色’光暈。我向他告辭,帶着滿眼的美麗和在他那裡沾染的一點年輕光暈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