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誠王辭了皇上,啓程返回了太原城,隔天,京城就又出了件滿城鬨動的熱鬧事,汝南王世子程恪揚言着以牙還牙,當街把徐盛融剝得一絲不掛,又趕着他在東大街兜了半個圈子,直到忠意伯府和誠王府傾府出動,趕了過來,才放了徐盛融,用馬鞭遙點着忠意伯,憑空抽了一記,揚長而去。
徐盛融連凍帶氣,看到忠意伯,沒等哭出聲來,就直挺挺的背過氣去。
京城鬨動着,連帶着又提起臘月花戲樓裡的那場熱鬧來,都在猜測着,這以牙還牙,到底還的是姚家親事的那顆牙,還是臘月裡鎮寧侯家少爺被剝光的那顆牙,難不成,臘月裡剝光了鎮寧侯家三少爺的,是忠意伯世子?
當天晚上,姚國公府大管事帶着人將小定禮擡進了忠意伯府,放下就走,忠意伯府正亂成一團,直到第二天,纔有人將小定禮被退回的事稟報了忠意伯,忠意伯差人請了誠王府大管家,兩人商量了半天,想出的主意,沒一件敢去做的,誠王不在京城,程恪那個霸王誰也惹不起!
兩人只好趕緊讓人往太原城送信去,誠王氣得暴跳如雷,可鞭長莫及,只好連上了十幾道摺子,彈劾汝南王縱子行兇,彈劾姚國公無故悔婚,彈劾景王交友不慎,彈劾汝南王世子橫行京城,欺壓官民……
誠王一系官員跟着彈劾汝南王府的摺子雪片般飛進宮裡,摺子抄本一本本堆在景王府內書房,從桌子上堆到了地上,周景然和程恪對着成堆的彈劾摺子,發着呆,半晌,程恪站起來,用腳踢着地上的摺子說道:
“都是些牆頭草,哪頭風大往哪邊倒。”
周景然點了點頭,
“二哥也在裡頭湊熱鬧,徐盛融的事,都安排好了?”
“嗯,他可是真正的作惡多端,手下的命案也不是一件兩件,千月挑了兩件出來,都是鐵證如山,明天先拋一件出去,看着他們折騰折騰,再拋另一件,非要了他徐盛融的命不可!”
周景然緩緩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
“皇上這幾年,一年比一年慈悲,這命只怕難要,也就是發配戍邊罷了,嗯,”
周景然擰眉思量了片刻,接着說道:
“咱們忙了半天,若只得了戍邊這樣的彩頭,也太小了些,把忠意伯也拉進去,咱們要他這忠意伯爵位當彩頭!”
程恪笑了起來,連連點着頭。
汝南王世子當街侮辱忠意伯世子的事,越鬧越大,京城府衙又接到了忠意伯世子強姦民女,行兇殺了女子丈夫的狀子,隔天又接連收了七八份狀子,都是狀告徐盛融橫行不法的。
這狀子很快就一層層遞到了宮裡,又轉到了刑部,兩件大案子遞上來時,清晰明瞭,鐵證如山,功夫已經做到了十成十,幾天後,刑部就結了案,依律徐盛融當斬,皇上憐徐家只有這一個獨子,不忍斷了徐家的香菸傳承,允了忠意伯以爵位換人命的摺子,削了忠意伯的爵位,將徐盛融發配到太原府戍邊。
徐盛融病癒後,就悄悄啓程去了太原城,
這件鬨動京城的大事,各種大道小道消息和流言也飛快的傳進了古家,李老夫人悄悄遣人仔細打聽着,關注着事態的發展和變化,直到聽說忠意伯削了爵位,徐盛融發配戍邊的信兒,才舒了口氣,笑着和李小暖解釋着,
“……這程恪,和景王兩個,自小雖說霸道,倒不胡作非爲,又都是極有心眼兒的,從七八歲起,就是這京城裡最大的那個霸王,從上到下,沒人敢惹,也沒人惹得起,只有他們欺負人家的,可從來沒吃過誰的虧!如今這親事上頭,吃了這麼個悶虧,怎麼忍得下去?這一趟事過後,往後只怕就更沒人敢惹了。”
李小暖凝神想了想,擡頭看着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您看,前一陣子,景王連府門都不出,誠王剛走,就鬧出這樣的大事來,出手又不留半分餘地,是不是……”
李老夫人目光凝重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景王,只怕是下了決心了,唉,他那樣的性子,自小到大由着性子長,從沒吃過虧的,早就該知道,他只有這一條路好走!現在皇上疼愛他這個小兒子,萬事都縱着他,往後,還有誰肯這麼疼愛放縱他的?”
李小暖歪着頭看着李老夫人,想了想,笑了起來,
“還有那個程恪,也是這麼放縱着長大的,往後,真要是誠王承了位,也一樣沒個活路,只怕也要一力的慫着景王。”
李老夫人忙擡手示意李小暖,
“小心着說話。”
李小暖笑着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含笑看着她,放低了聲音接着說道:
“咱只說這件事,乾淨利落,做得好,你呀,也跟着學學,咱們女子理的這後院,跟朝堂也是一個理兒,不出手便罷了,出了手,就不能留後患,這人心,貪婪不知足的可是居多,你這丫頭啊,什麼都好,就是心地太良善了些,我就怕你碰到事上,下不去手。”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滿眼驚愕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看着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丫頭,該狠心的時候,就要下得去手!”
李小暖呆怔怔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伸手撫着她的面頰,心疼起來,
“你看看,老祖宗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把你嚇成這樣了?你是個有福氣的,這輩子手上都能幹乾淨淨的。”
李小暖擡頭看着李老夫人,想了想,咬着嘴脣,慢慢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老祖宗放心,小暖明白這個理兒。”
李老夫人心酸的笑着摟了摟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後背,低聲安慰道:
“老祖宗不過這麼一說,小暖是個有福氣的,往後必定不會有這樣的事。”
三月中,汝南王妃感了時氣,病倒了,周夫人着起急來,急忙叫了車子,趕去了汝南王府,至晚方回。
晚上吃了飯,周夫人傷感的和李老夫人說着閒話,古云歡拉着李小暖,在屋裡磨蹭着,不願意告退回去,李老夫人瞄了眼古云歡,只裝沒看見,自顧自的和周夫人說着汝南王府的家長裡短。
“……姐姐生生是氣病的。”
周夫人嘆着氣,又是傷感又是生氣的說道,
“他們府裡庶出二房,已經生了三個孫子了,清明祭祖的時候,二奶奶帶着兩個媳婦,抱着三個孫子上門,話裡話外,淨揀這子嗣不子嗣的話說,竟是氣人去的!姐姐當時就惱得不行,隔天就和王爺商量了,又邀了京城各家閨秀,到王府別莊裡踏青賞春去,說的好好的,讓小恪好好挑一個出來,結果,這小恪又是一天不見人影!元宵那回吧,好歹夜裡還回來了,這回,竟是直到第二天才回到府裡,還帶着個……”
周夫人猛然收住話頭,轉頭看着聚精會神的聽着閒話的古云歡,擰着眉頭打發道:
“這不是你們姑娘家該聽的話,趕緊回去歇着去!”
古云歡嘟着嘴,不情不願的站起來,李老夫人眯着眼睛,看着古云歡,笑着說道:
“讓她聽聽也好,也是快出嫁的人了,這些事,知道些倒沒有壞處。”
周夫人想了想,笑着點了點頭,
“倒是母親想的周到。”
古云歡欣喜的曲了曲膝,忙又坐回到榻沿上,繼續聽着汝南王府的閒話,李小暖用帕子掩着嘴,有些疲憊的打了個呵欠,那個程恪,早就不對勁,現在看來,倒比她想得嚴重的多了。
“小恪竟然帶了那個叫千月的孌童回來,這個千月,就是咱們在上裡鎮時,聽說的那個,小恪爲了他,斷了林家少爺的腿,王爺當時就發作了,唉,小恪咬死說,要娶個千月那樣的,你說說看,這是什麼話,這男人哪能娶了男人的?”
古云歡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聽着母親的話,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起來,這程恪,還真是走火入魔了。
“小恪也是咱們看着長大的,什麼時候生出這樣的毛病來?”
李老夫人眉頭擰了起來,擔憂的說道,
“照理說,這男人,喜歡孌童,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若因爲這個,連妻也不娶了,哪有這樣的事兒的?!汝南王府可就他這麼一根獨苗!”
“可不就是這話,姐姐火急攻心,就病倒了,唉,我看着也難過的不行,可小恪那孩子,從小就是個倔脾氣,又是一路由着性子長大的,如今要強按着他成親,哪裡容易?!”
周夫人用帕子抹起眼淚來,李小暖歪着頭想了想,笑着說道:
“這事兒,倒不如請貴妃做主,看好了人家,就請皇上下一道旨意,賜婚就是,成了親也就好了。”
李老夫人笑着點了點頭,
“小暖說的倒也在理,小恪那孩子,雖說有時候胡鬧了些,大禮上是明白着的。”
周夫人笑着點了點頭,
“姐姐也是這麼打算的,等她好些了,就進宮求了貴妃,乾脆讓皇上指門親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