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貴妃親自看着人收拾了些稀罕的吃食用品,叫了心腹的內侍過來吩咐道:
“把這些東西給老祖宗送過去,再跟王爺說,昨天皇上說了,下個月老祖宗生辰,若老祖宗肯出來受禮,他就親自過去賀壽。”
內侍答應着,帶着東西到汝南王府傳了話。
汝南王擰着眉頭,揹着手在書房裡轉了無數圈,思量來思量去,轉身去了內院,這些年,皇上除了郊祭大典之類的大典禮,幾乎就沒出過宮,若能請得動他到府裡來……這份好處錯過就太可惜了,這事,無論如何,得讓恪兒媳婦想想法子。
金志揚在牀上趴了幾天,既沒心思、也顧不得看着人收拾家宅,等到勉強能走動了,就扶着小廝,去汝南王府求見王爺。
連去了三四天,王爺不是不在府裡,就是已經歇下了,金志揚咬着牙,乾脆從早到晚在府門口守着,拉着架子,非要見王爺一面不可。
又連着守着四五天,這天,天近傍晚,纔看到王爺在大門口下了車,金志揚急忙陪着滿臉笑容,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王爺身邊,長揖到底見着禮,
“舅父,志揚等了您好幾天了,今天總算見着您了。”
“噢?等了好幾天了?怎麼不早讓人稟了我?都是自家親戚,哪有這麼讓你等着的理兒?這是哪個粗心的奴才,這麼怠慢了古家姑爺?”
王爺滿臉的驚訝轉眼間轉成了怒氣,轉着身看着身邊垂手侍立着的小廝、長隨訓斥道,金志揚忙長揖着,急忙陪笑解釋道:
“這都是志揚的不是,沒讓下人們通傳,是志揚的錯。”
“嗯。”
王爺舒了口氣,
“我就說,這滿府的奴才,哪有敢這麼慢待古家姑爺的,來來來,快請進,進來說話。”
王爺說着,客氣的讓着金志揚,進了府門,一路讓着金志揚進了正殿後頭的小廳裡。
金志揚暗暗鬆了口氣,恭謹的坐了,接過小廝奉上的茶,小心的品了一口,放下杯子,王爺端着杯子,連喝了幾口茶,舒服的嘆了口氣,才放下了杯子,金志揚看着王爺放下了杯子,才滿臉沉痛的說道:
“舅父,志揚是來求您的,”
王爺滿臉意外的看着金志揚,親熱的安慰道:
“出了什麼事了?別急別急,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麼求不求的。”
金志揚神情稍稍放鬆了些,沉痛的悔恨着說道:
“舅父,照理說,志揚不該拿這些家務事來打擾您老,可這事……唉!”
金志揚沉重的嘆着氣,悔恨的說道:
“舅父,這幾天,我輾轉反側,想了又想,這事是我錯了,都是我平時修身不謹,才犯了這樣的大錯。惹苦了雲姍,求舅父看在志揚誠心認錯的份上,勸勸雲姍,就給志揚一次機會吧。”
王爺更加意外起來,
“你們一家子不是好好兒的?我怎麼沒聽人說你做了什麼錯事?”
金志揚怔了一下,看着滿臉愕然的王爺,心裡遲疑不定,想了想,將進京後的前前後後,仔細說了一遍,王爺一邊聽一邊點着頭,嘆了口氣,
“不是說了要請你家長輩了嗎?這事,就等長輩來了吧,來了就好了,也不是大事,都是小事,來了,也不過一句話的事,你且放寬心,耐着性子等一等就是,你這回來,到吏部交了文書沒有?”
“還沒有,舅父,我……”
“那還是趕緊去吏部交了文書要緊!這是大事,好男兒以業爲重,趕緊去吧,以業爲重,好男兒還是要以業爲重,好了,有空再來找舅父說話,都是親戚,要常來往纔是,往後別生份着,有空就來,好,我就不耽誤你了,你們年青人,正是做事情的時候,哪有時候陪我這糟老頭子說話的?!好了好了,我不耽誤你了,來,我送你出去,你也難得來一趟……”
王爺親熱的嘮叨着,讓着金志揚,一路把他送到影壁前,才揮着手,示意他千萬別客氣,才轉身回去了。
金志揚呆在王府門站了半晌,也沒想出個頭緒來,倒也不敢再耽誤,第二天一早,趕到吏部交了文書,回來等信兒了。
管事從經紀行僱了人手,日夜趕工收拾着宅院,鄒氏猶豫着想過去看着人收拾,可到底不敢自專,回來跟金志揚說了,金志揚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鄒氏思來想去,到底不敢再多賢惠,只老老實實的在客棧裡守着,連房門也不敢出。
金志揚找了個晚上,悄悄出去和鄒應年見了面,直深談了半夜,回來又仔細思量了大半天,隔天一大早,收拾乾淨,只帶了兩個小廝,上了車,往城南古云姍的住處去了。
車子到了城南宅院門口,金志揚下了車,輕輕咳了幾聲,理了理衣服,走到緊閉的大門前,擡手拍開大門,陪着笑說道:
“跟你們大少奶奶說,我來給她陪罪了。”
裡頭開門的婆子滿眼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金志揚,彷彿不認識他一般,語氣冷淡而警惕的說道:
“你等着,我去稟了我家大少奶奶去。”
金志揚勉強陪着笑,連連點頭答應着,婆子‘哐’的關上門,金志揚無奈的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院門旁的樹陰下,耐着性子等着婆子回來。
千月遣了守在城南宅院的人,趕着往王府將這事稟了李小暖,請着示下,李小暖手指抵着眉間,仔細思量了片刻,吩咐着傳話的小廝,
“放不放他進去,只聽古家大姑奶奶的意思,你跟你們爺說,讓他不管用什麼法子,找什麼藉口,好好兒的把那個鄒氏接到城南宅子裡去,孫嬤嬤在那邊,和孫嬤嬤說,人給她,讓她引着鄒氏,偷偷看那金志揚要做什麼。”
傳話的小廝答應着,又一個個曲着手指頭把話重複了一遍,見李小暖點了點頭,才轉身飛奔出去傳話了。
日頭越升越高,五月的天,已經熱得難耐,金志揚搖着摺扇,焦躁不耐煩的在樹陰下來回轉着圈,這都過了快一個時辰了,那門從關上就再沒半點動靜!他又上前敲了兩回門,門開是開了,可只開了半條縫,開門的小丫頭只說回話的婆子還沒回來,就急急的關上了門。
金志揚煩躁的只想跺腳就走。
又過了半刻鐘,大門幾乎悄無聲息的從裡面打開,頭一次開門的婆子探出頭,看着金志揚吩咐道:
“我們大少奶奶讓你進來。”
金志揚連吸了兩口氣,壓着心底的惱怒,拎着長衫,幾步上了臺階,進了大門。
門內影壁兩旁,一顆金桂、一顆銀桂,濃綠異常,透過月亮門,隱約可以看到院子裡古樹參天,花木繁盛,一片靜謐興盛之勢。
金志揚舒了口氣,深吸口氣,又吐了出來,平息着心裡的煩躁,臉上神情漸漸平和安靜下來,搖着摺扇,跟在步履緩慢的婆子身後,一邊打量着兩邊的景緻,一邊往花園裡走去。
到了一處四面皆窗的花廳前,婆子停住腳步,回身示意着金志揚,臺階前垂手侍立着的兩個小丫頭轉頭看着金志揚,靠近花廳的一個轉身進去稟報了。
片刻功夫,小丫頭出來,聲音清脆的傳着話,
“我們大少奶奶讓你進去呢。”
金志揚一口氣憋在胸口,只覺得悶的難受,連這些丫頭婆子,也這般小瞧了他!
金志揚深吸深呼了幾口氣,調整着臉上的笑容,擡腳進了花廳。
金志揚剛進大門沒多大會兒,一輛靛藍布象眼格圍子圍着的兩輪小車,直接從偏門進去,走了一射地,才停下來,孫嬤嬤腰背直立,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正站在車子不遠處看着。
車子停下來,一個婆子先跳下車,回身扶着鄒氏下了車。
鄒氏臉色惶然的下了車,轉頭四下看着,金志揚走後沒多大會兒,就有人到客棧,說是古府的下人,奉了金志揚的令,來接她過去,她滿肚子的疑惑和恐慌,可又不敢不來,這是哪裡?
孫嬤嬤盯着她,看着她惶惶不安的轉身四下張望着,停了片刻,才滿臉笑容的走到鄒氏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和氣的說道:
“這位就是鄒姨娘吧?跟我來吧。”
“這位嬤嬤。”
鄒氏急忙伸手拉住轉身就要往前走的孫嬤嬤,陪着滿臉小心的笑容,從袖子裡摸了只荷包塞到孫嬤嬤手裡,
“嬤嬤別嫌棄,喝杯茶吧。”
孫嬤嬤託着荷包看了看,笑着遞了回去,
“姨娘還是收起來吧,這不合禮數,哪有奴婢打賞奴婢的理兒!”
鄒氏滿臉紅漲,垂着頭收了荷包,跟在孫嬤嬤身後走了兩步,到底忍不住,緊走了兩步,低聲問道:
“請問嬤嬤,這是哪裡?”
孫嬤嬤頓住腳步,轉身看着鄒氏,關切的說道:
“姨娘走慢些,到底是懷了身子的人,萬事都要當心些纔好。”
孫嬤嬤邊說,邊示意婆子扶着鄒氏,自己轉過身,一邊緩步走着,一邊溫和的說道:
“這是大少奶奶的宅子。”
鄒氏腳底彷彿打滑般趔趄了下,再不敢多問,心裡七上八下着,小心的跟在孫嬤嬤身後,一路穿花拂柳,往花園深處進去了。
真是,那個,更得太晚了,閒等會繼續收磚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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