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城。
多年的戰爭基本在北方,對廣東這種南方州府,戰爭所帶來的影響並不如北方那麼大。不像河北山西已經到處饑荒,廣州城至少還能維持基本的繁榮景象。
喬裝的安亦池夫婦帶着木鬆、木橡和吟冬、蝶舞住進了廣州城一間不甚起眼的客棧。
五月的天氣,廣州城的溫度已經很高,街上的人不多,且沒有往日那種閒淡的神色,大多行色匆匆。
廣州人喜歡喝早茶,一大早,在茶樓裡談談近日發生的逸聞趣事,交流交流各自對時政的看法,再聊聊街頭巷尾這家那家的所謂秘事。是廣州城老百姓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但這半年來,愛民如子、清正廉明的總督謝大人被軟禁,朝廷派來的御史張大人是個笑面虎,看起來笑眯眯的很親和,卻是個心狠手辣的,剛來半個月就抓了上百人,搞的衙門牢獄幾乎滿員兒。
那些人被抓的原因就是在茶樓裡胡亂議論政事。這半年來,街頭巷尾、酒樓茶館,到處都有朝廷的爪牙盯梢。
因此,如今的早茶時間對廣州城裡的百姓們有些悻悻無聊。
雖然各個酒樓一大早還是座無虛席,百姓們卻基本上各自安安靜靜的吃完茶就各奔東西,連七大姑八大姨的瑣碎家事也不敢多聊,生怕身邊有探子聽了去,給自己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安亦池和墨池從房間下樓來的時候,客棧樓下的茶館裡已經坐滿了人,木橡早已包好了兩張桌子,夫妻二人在一張桌子上坐下,木鬆四人坐了另外一張桌子。
茶點剛上來,從門外進來兩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乞丐爺孫倆,老人看上去有六七十歲,佝僂着背,拄着柺杖,小孫子七八歲,雖然皮膚黝黑又髒兮兮的,一雙大眼卻咕嚕嚕的亂轉,看上去很有些機靈勁兒。
夥計搖搖頭,也不驅趕祖孫倆,任由他們進了茶樓裡。這兩年從北方逃難來廣州城的人太多了,都是可憐人,只要爺孫倆不過分,夥計也不會驅趕他們。
老人拉着小孫子,步履蹣跚的沿着桌子挨個乞討,有善心人給口吃食,或者給幾個銅板時,老人和小孫子會拱手說謝謝。
也有厲聲呵斥祖孫倆趕緊離開的,老人家也不生氣,只佝僂着身子蹣跚離開又去下一桌。
正在喝粥的安亦池擡起眼撇一眼祖孫倆,嘴角勾起一個察不可見的笑容。墨池看着祖孫倆,臉上卻滿是難過的神色。
祖孫倆來到安亦池和墨池這一桌,小孫子伸出雙手,看着墨池眨巴着大眼睛可憐兮兮的說道:“夫人善心,給點兒吃的吧!”
墨池夾起桌上的燒賣放進小碟子裡,放在方桌的另一邊,溫聲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坐下來吃吧!”
小孩子大眼睛亮了亮,滿是驚喜的看着她,聲音頗有些激動的說道:“我可以坐下來嗎?”
墨池點點頭:“讓爺爺也坐下來,你們都多吃點兒東西。”
小孩子雙眼企盼的看着老人,眼神詢問着‘我能坐下來嗎?’
老人飽經風霜佈滿了皺褶的臉上滿是感激之色,微微顫顫拱手給墨池和安亦池作揖連聲說謝謝,然後和小孫子一人一邊在方桌上坐了下來。
不遠處另一張方桌上的四個男子,獵鷹一般犀利的雙眼朝安亦池這桌看了看,毫不懷疑的把注意力放在了另外幾桌外地人的身上。
老人和孩子坐下,各自狼吞虎嚥的吃了幾個燒賣,看上去似乎好幾天沒怎麼吃過東西了。
墨池倒好兩杯茶水放在二人面前,拍着孩子的背柔聲道:“慢點兒吃,還有呢,你吃飽了姐姐再給你帶一些拿走啊!”
老人吞下一個燒賣,朝安亦池眨了眨眼,一雙細長的眼裡是滿滿的笑意,低聲快速說道:“主子,總督府的後門,最近五日進出的多是喬裝的禁軍護衛,還有六個皇家暗衛,都是一等高手。”
墨池鳳眼瞪大,驚訝的看着老人。這才發現,雖然老人那雙眼被刻意的拉長,成了一雙細長眼,但眼中仍然時不時會有妖嬈的流光劃過。
不是那個妖妖嬈嬈的木梧,還能是誰?
她又轉頭看着小孩子,男孩兒嘿嘿笑着,露出掉了兩顆門牙的滿口白牙。
墨池垂下眼鬆了口氣,又給小孩兒倒了一杯茶水。
化妝成老人的木梧繼續說道:“張御史病了,三日沒有去衙門,謝大人倒還是正常在衙門出現,但身邊隨時跟着兩個禁軍的高手。
三日前,屬下去了一堂總督府後院,謝夫人和謝小郎君還有謝娘子被禁足後院,但日常的供給倒沒斷,也沒有被苛待,橡七幾個說,謝夫人情緒不太好,但整體來說,她們的狀態都不算太差。”
墨池臉上的神色有些黯然,安亦池拍了拍墨池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小孩子還是一副大吃大喝的樣子,木梧也大口吞下一個春捲,繼續快速說道:“陳笪帝這次派來的都是高手,橡七橡八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在後院活動,屬下探了探前院。
總督府內一共有六個皇家暗衛。一等高手;兩百個禁軍,功夫一般;謝大人還有一支兩百人的護衛,被關在總督府北院。
每條街道上都有官府的探子,着重盯着外來的人,尤其是操北方口音的人,主子和夫人小心些。咱們的人全都進了城,大概就是這些情況。”
木梧的話說的非常快,臉上一片感激之色,外人看起來,他像是在不斷的嘮叨對安亦池的感謝。
安亦池笑着低聲道:“謝思齊回來立即通知我。再觀察!不要輕舉妄動。”
木梧吃完,帶着小孫子千恩萬謝的出了酒樓,繼續步履蹣跚往總督府所在的春日路去了。
距離廣州城二三十里地,官道路邊一個小茶棚裡,謝思齊帶着小廝坐在茶棚裡,似乎感覺不到不遠處的桌上幾個普通老百姓打扮,卻滿臉狠戾之色的男子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只悠哉遊哉的喝着茶、吃着桌上的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