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金丹散體
小七很驚奇地看着裴文謹, 沒想到這個人知道自己,而且、居然、還知道得這麼清楚。
好半天,他才笑了笑, 淡然道:“我十九歲那年出了一點意外。”
林九溪看着他的笑容, 突然間很心痛──什麼樣的“一點意外”, 讓一個已經結出金丹的修真天才淪落到魂魄不全的境地?
裴文謹看着他, 也沒有說話, 書房裡的氣氛有些沉悶。
君書帖在旁邊笑了起來,道:“裴少,你什麼時候對司徒家這麼上心了?”
裴文謹正色道:“三公子, 我是謀士,謀士就要耳聽八方眼觀六路, 這是本分。”
君三卻是不買他的賬, 笑着揭他老底:“我記得有一陣子你很是收集了一些修真天才的資料, 說是要找出他們的共同點……你該不是心頭不服氣吧?”
看裴狐狸要惱羞成怒,連忙道:“裴少, 要淡定!淡定!修真的進度你就不要跟人比了,提升快的都跟我和江晨差不多,屬於缺心眼兒的那一檔,象你這種心有九竅的,是快不起來的。”
看裴文謹直翻白眼, 其他幾人露出淡淡的笑意, 書房裡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氣質不凡的男子直到此時纔開口, 問:“你二人的魂魄怎會共用一體?不知司徒公子的身體是何情況?”
看他們露出疑惑的神色, 男子坦然道:“你們流落此地是君家的過失, 我們會盡力彌補,可惜靈魂血契目前君家無能爲力, 先看看可不可以修復你的魂魄。”
“沒關係沒關係,能夠讓七七恢復,我們就不算白來了一趟。”林九溪眉開眼笑,連忙把當初落水和意外重生的經歷講了一遍,甚至連他前世叫李彥都沒有隱瞞。
男子聽罷沉吟道:“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司徒公子是金丹被毀,丹毀時魂魄亦被擊散,救治後大半魂魄重新聚回,不過仍有少許殘魂隨金丹散入七經八脈,經脈因此被堵塞,不但不能修行,還不能正常行走……我說的可對?”
看小七點頭,男子微閉雙眼,手指敲打起椅子扶手,半響,嘆息一聲:“你家人想要通過換體術引出殘魂,讓你到這具身體中修行,可惜弄巧成拙,非但沒能帶出殘魂,還讓散丹與殘魂粘貼成團,雪上加霜。”
然後他臉色一凜,肅然道:“奪體之術毀人魂魄妄殺無辜,司徒家如此行事終究會自食惡果,幸而此事你不知情,今日我救你只因君家虧欠於你,望你記住這個教訓,勸阻家人不可再行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小七聽他說起家人的不是,臉色一沉,道:“多謝前輩好意,景華生死有命,勿需前輩救治。而我家人也自有他們的行事準則,再有不是也是因我而起,還請前輩不要羞辱他們。”
林九溪一聽大急,司徒家族對他來說毛都不是,小七爲了司徒家拒絕救治簡直是發瘋了,連忙拉住小七的胳膊,向男子賠不是:“前輩,您不要與他計較,他是……”
男子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對小七道:“聽說司徒家自以爲實力遠在越家之上,對於排名于越家之後耿耿於懷,可有此事?今天我不妨告知你緣由:越家家主越十三,他與你一樣,金丹散體三十載,苦不堪言,但越家就沒幹出奪體換魂這種事。越家練丹雖然也是利字當頭,可我聽說數百年來,但凡有修行人需要丹藥救命,只要在越家能力之內,就沒聽說他們見死不救。很多人罵越家沽名吊譽,如此沽名吊譽數百年,要我說也是非常了不起……請問你們司徒家,拿什麼跟越家相比?”
小七啞口無言,林九溪目瞪口呆:“邪氣君家”不邪氣了,反倒染了一身正氣?
男子轉向他,有些好笑地道:“‘不可妄殺無辜’,這是君家持家之根本,邪氣君家從來沒在這上面犯過邪氣。我是看他以後會成爲司徒家的家棟樑,纔多說他兩句,就算是他家的大家長來了,我也是原話奉送。”
林九溪爆汗,難道……難道這個人會讀心術……喔荷荷!
小七卻在旁邊硬綁綁地道:“只怕前輩的這番苦心要白費了,我和司徒家現在沒有關係,將來也不會有關係。”
這個人……這個人……平時也不倔啊,怎麼單單在這個時候犯毛病?……林九溪急的直想一掌把他劈暈。
幸好男子聽了他的話只是玩味地笑了笑,道:“果真如此的話,就是你之幸事司徒家的不幸了。”
然後他對二人道:“也是你們有此機緣,紫雲嶺正好有離殞丹的全套材料,加入幾味靈藥和你們手中的碧玉髓,所成丹藥可以慢慢煉化散丹讓其融入經脈,服丹之後你很快可以行走。但是必須等到金丹散盡殘魂歸位,才能從頭修行。”
一聽到離殞丹,林九溪眼睛就圓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修真丹藥啊,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修真者就可以憑此丹藥奪回一命,千金難求一粒,沒想到加入其它成分後還會有此奇效。
小七的見識比他廣,知道“殘魂歸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他心性鋼強,剛被這人教訓完心頭不舒服,愣是咬着牙沒把問題問出來。
回到住處,林九溪回過味兒來了,一直以來小七都對他守口如瓶,今天君書帖一問他就招供了……如此厚此薄比,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憑他是君三公子,比你高比你帥比你多金比你厲害,我當然要巴結他啦!”
小七一本正經地解釋,林九溪衝上去就掐他脖子,兩個人你拽我我扯你,拉扯作一團,最後拉扯到地上還不罷休,直到房門邊響起小喬安驚惶失措的叫聲,兩個人才爬起來坐到地板上。
打發走小孩子,林九溪詢問起司徒景華的事情。
原本以爲無望的事情突然之間有了希望,小七的外表很淡然,內心卻是一點也不淡然,林九溪也不比他好多少,不然兩個也不會“打”起來了。
興奮之下,重提往事好象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小七道:“是我堂兄乾的。他是嫡支,我出生旁系,因爲根骨好從小跟着爺爺長大,他這個親孫子心理不平衡一直看我不順眼,我沒想到他會那麼狠。那年我們結伴去捉一隻厲鬼,那隻厲鬼手下一幫小鬼,都快成鬼王了,費了一點事兒才把它捉住,結果他趁我運功恢復的時候把大鬼小鬼全部放了出來,我那個時候剛剛結丹,功力很不穩定,運功期間突然遇襲,金丹被毀差點死掉……說到底也是我自己經驗不夠才落到這種地步。”
林九溪道:“七七,不要這麼多,你當時只有十九歲。”
小七點頭:“那倒也是,那個時候剛滿十九歲,啥都不懂。後來我在牀上躺了一年多才可以坐着輪椅活動,又過了一年,就遇到你了。”
“那,你那個堂兄呢?”
小七聳聳肩:“他被罰面壁三年。”
“這樣就完事了?”林九溪就象聽天書一樣──差點害小七送命,幽禁三年就完了?
小七一笑:“還能怎樣,他咬定是失誤不是故意,再說他是爺爺的親孫子,姿質也很好,只是一直被我壓了一頭。司徒家已經損失了一個孩子,再損失一個就虧大了不是?”
林九溪一拳重重捶在地上,憤然道:“這是他媽的什麼邏輯?七七,不怕你生氣,君家前輩說的對,司徒家太差勁了。一個家族說大一點象一個國家,說小一點是一個企業,不管對外如何,對內要獎懲分明,這是最基本的一條……司徒家如此行事,永遠也入不了一流。”
林九溪直言不諱,小七這次倒是沒有生氣,他冷冷一笑,道:“他們放過老五我也沒啥好說的,我生氣的是我癱瘓在牀的時候,都對我不聞不問,後來看我可以坐起來了,只以爲奇蹟發生,又都出現了……”
林九溪心內一陣酸澀,伸出手臂攬住小七的肩頭,沒有說話──這個時候,聆聽遠比訴說重要。
小七順勢靠到他肩上,不知怎麼回事,他心裡並不是十分難過,甚至不象以前那麼激憤,此時的他,只有一種想要傾訴的衝動。
“林子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以爲我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老天爺給了我一副好根骨,爺爺雖然對我嚴厲,但我知道他非常疼愛我;雖然從小不在父母身邊,但是我知道他們以我爲傲;司徒家的上上下下,也都非常喜歡我……我一度以爲我的生活就那樣了,一路走到司徒家的最高點,爲司徒家生,爲司徒家死……”
說到此嘲弄地笑了笑,道:“沒想到一場意外,什麼都變了。爺爺不見我,可能是難過,可能是覺得有愧於我,可連我的親身父母,自從明白我再也好不了之後,他們就失蹤了……林子,知道我爲什麼討厭那句‘我是爲了你好’嗎?當初把我送走的時候,父親說的就是那句話,有時候我想,或者那個時候他真的是那麼想的,但是到了最後,也不過是爲了自己好……”
林九溪收緊手臂,欲言又止。
小七卻突然笑了起來,推開他的手臂坐直身體,道:“切,我沒那麼弱,不用可憐我,我沒在他們身邊長大,不被看重也很自然。”
親情也是在一天天的相處中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十多年不在身邊的孩子,並不是每個父母都割捨不下的。
這個道理林九溪明白,所以他搬過小七的腦袋,直視着他的眼睛,異常認真異常慎重地緩緩說道:“七七你記好,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你變成植物人了,我都在你身邊。”
小七起初一愣神,回過神後目光閃動,推了他一把,道:“你沒事講這些幹嘛,不吉利!”
林九溪也覺得自己的話好象不太對勁兒,至於那裡不對勁他也說不清楚,連忙岔開話題,道:“你這次好了之後,真的不準備呆司徒家了?”
“不呆了。我最絕望的時候其實是在換體之後,本來我還有點高興,想到爺爺還沒有放棄我,可我等了那麼久,司徒家的人一個都沒出現,連你潛逃他們都沒有過問……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我被徹底放棄了。”小七說到這裡臉上露出追憶的神情,笑意染滿雙眸,道,“那個時候你的話真多……不過,要不是你總在我耳邊說些廢話,又看你活的那麼精神,我可能真的挺不過來了……所以把你弄進藥校的時候我就想通了,這輩子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都不想再跟司徒家扯上關係了。”
“好啊,”林九溪一把擰住他的衣領,大叫,“你終於承認你是故意把我弄進藥校的了!”
小七眨眨眼睛,老半天,纔有點心虛地道:“那個時候,不是還想着越家是練丹世家說不定有點辦法嘛,哪曉得越成嶺他爸三十年都沒有想出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