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沒有說話,隱藏在烏青面具下的臉依舊波瀾不驚。他的眸子裡深深的,滿滿的全是對面的孟泊。
長久的對峙之下,帶面具的泅堰始終一言不發。最後還是孟泊耐不住性子,拉着泅堰出了神殿,月光之下,兩人出了榮錦城,來到一片空地上。
城郊的空地上,秋風十分強勁,吹的泅堰的斗篷嘶嘶作響。他們二人走後,長歌長舒了一口氣,若說之前她還懷疑泅堰的能力的話,現在她是完全不擔心了,鳳韞的命全是保住了。
月光下,泅堰的烏青面具泛着寒光,孟泊既恢復了前世記憶,那許多東西他都已經想起來了。
面前這個人無論身高還是聲音都和崇華沒什麼出入,只是語氣變得沉穩老練了許多。他緩緩靠近帶面具的泅堰,伸出手來,慢慢觸及面具,帶面具的泅堰沒有躲避,任他拿掉了面具。
面具下的那張臉,果然如他所料。半邊臉的殷紅符咒,和他記憶中的沒有絲毫變化。
“崇華?你爲什麼……?”問了半晌,泅堰依舊沒有問出口,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是問他爲什麼去冥界待在自己身邊,還是問他爲什麼要帶着面具隱瞞身份。
其實答案他都可以猜出來,問出口反而尷尬。相對無話,既然已經知道自己過去,泅堰對前路有些迷茫。奈何橋上的女子是欒憐珂,自己前世對她確實情深意重,可如今,崇華在他心裡纔是最重要的。
輕輕走上前去,泅堰解開崇華的斗篷,火紅的長髮流瀉而出。以前還沒注意,原來崇華都比他高出這麼多了。
崇華的頭髮很長,可能是從來沒剪過。泅堰在冥宮時也不愛剪頭髮,可太長終究礙事。突然而來的一陣疾風,吹的崇華長髮漫天飛舞,那顏色好比是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一般。
“你還要去找她嗎?”崇華看着泅堰的眼睛,有些緊張的問他。
“對,這個結始終要解開。”
泅堰也說不清現在對欒憐珂的感覺,雖說鏡池中的前世記憶讓他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可欒憐珂對他而言,像是埋在了記憶的最深處,怎麼也再沒有前世那樣熾烈的感情。
崇華聽到泅堰的話後,臉上升起一絲失望“如果你們不能互相放下,你二人永世也逃不過宿命。”
“找到他再說吧”泅堰說完,轉身向右走了幾步,他背對着崇華,風撫過他的臉側,帶起幾根髮絲。
他與欒憐珂的情,糾纏了這麼多年。就算他可以永遠不見欒憐珂,欒憐卻珂不能放下,他們終究還是要當面了斷。
“不早了,回去吧”崇華披起斗篷,又帶上面具,沒有回頭,飛快離開這裡。
泅堰看崇華離開,回頭看了一眼崇華的背影。那道背影和幾千年前,他告訴崇華他要去安西王宮帶欒憐珂走時,崇華生氣離開時的背影一般。
崇華默默待在自己身邊千年,無非就是想他忘記欒憐珂。可如今他還是讓崇華失望了。雖說他在聽到欒憐珂的名字時,心裡再起不了太大的波瀾,可那隱隱約約的一根情絲卻不能忽視。
以前他想盡快找到欒憐珂,現在他又怕找到欒憐珂。找到欒憐珂以後該怎麼辦,他又該把崇華置於何地。
想着想着泅堰索性坐了下來,早上還是孟泊,晚上卻變成了泅堰。早知道還是以孟泊的身份活着更自在。
崇華回到客棧後也久久不能靜下心來。不論自己如何付出,卻還是不如一個欒憐珂,不動聲色卻可以糾纏泅堰幾千年。
這一夜,泅堰始終沒有回客棧,二人各懷心事都是一夜沒有休息。第二天天亮以後,泅堰才慢悠悠的回到房間,兔子依舊在他房間裡胡亂的啃東西。
回到客棧後,泅堰去廚房找了東西喂兔子。兔子總是在他房間亂啃,衣服都啃爛好幾件了。喂完兔子,泅堰來到邱晚沫的房間。自己還要找欒憐珂,欒憐珂還不知道怎麼辦呢?實在不能再帶一個邱晚沫。
泅堰打算問一問邱晚沫還有什麼親戚,好將她送過去。結果來到邱晚沫房間後,房間內空無一人。既然沒人,泅堰只得又回到自己房間。
崇華房間的門一直緊閉,泅堰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麼,所以也沒有去打擾他。
正午過後,泅堰在房間中聽到邱晚沫房間開門的聲音。本想去問問她,結果還沒有出門,就有聽到邱晚沫離開的聲音了。
她在榮錦城沒什麼熟人,更沒有親戚,怎麼這麼頻繁的一個人出去呢?想來不對,泅堰放下兔子,悄悄出門,跟在了邱晚沫身後。
泅堰現在已不是從前,可以自由施展法術隱藏行蹤。一路輕鬆的跟着邱晚沫出了客棧,來到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前。
馬車裡有人,泅堰一靠近馬車就發覺到了。邱晚沫上了馬車,掀開簾子的那一刻,泅堰看到了車內原本坐着的人。
一個留着大鬍子的魁梧中年男人,泅堰只覺得這個男人莫名的熟悉,卻又說不清哪裡熟悉。他飛身上了車頂坐在車頂上聽着車內的談話。
“舅舅,這次作證不會要和巫女當面對質吧!”邱晚沫的聲音有幾分緊張的和害怕。
“不用,只要面見王說出實情就好。”那中年男子的聲音如同他的長相一般粗獷。
一聽這個聲音,泅堰猛的想起來了,在半月邊境時,帶兵追趕他們的就是這個人。當時夜色太濃,場面又很混亂,長相他沒看得太清,但聲音他是記得清清楚楚。
那男人不是在邊境的時候死追着他們不放的嗎?他怎麼是邱晚沫的舅舅,難怪雲鸞行商的人在半月總被截殺,邱禮一家卻總是風調雨順。
既然那是邱晚沫的舅舅,那爲什麼邱晚沫不直接去舅舅那,還一路跟着他和崇華來到榮錦城。泅堰原本還想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什麼,可二人直至到了半月王宮都鮮有說話。
二人下了馬車接受檢查之後進了王宮,泅堰越想越好奇,索性繼續隱匿身形,同他們一起進去了。
半月王宮規模宏偉,初步要比雲鸞王宮略大一點。王宮的設計也別具一格,王宮中的青磚路上,時常有形似帶翅膀的山羊神獸雕像屹立路邊,連宮頂也有。
邱晚沫和她舅舅進入王宮後,沒拐多少彎,大多數都是直路。他們一直走到一座威嚴壯麗的宮殿前停下。
半月王宮的宮殿殿牆多是黑色,這座也不例外。殿頂的檐上漆着暗紅色的漆,還畫着許多花紋,殿前的正中央掛着一個碩大的牌匾:扶曄殿。
殿外站有許多士兵守衛,殿口還有幾個宮女侍從等候。邱晚沫的舅舅走上前同侍從說了幾句話,侍從推門進入宮殿中,不一會兒就出來宣召邱晚沫舅舅進去。
半月巫師甚多,難免有些巫術高強的,泅堰不敢貿然進入宮殿,索性上了宮頂,趴在宮頂上偷聽。
只聽見,邱晚沫的舅舅一進入宮殿中首先恭恭敬敬的跪拜行禮,然後就是半月國君的聲音:“許大人來見孤所爲何事?”泅堰從未見過半月國君,只能憑着他的聲音猜測他的長相。
聽到王問話,邱晚沫的舅舅迫不及待開口說到:“王上,臣今早接到人稟報說巫女放其他人進入了神殿,還不止一個呢!”
“放肆,這種話怎麼可以胡亂說。”這次開口的不是半月王,反而是一個蒼老的聲音,他站在鳳韞的左側,頭髮和鬍子皆是雪白的。
他嘴上說着放肆,臉上卻沒有出現發怒的表情,反而有點看好戲的意味。
鳳韞沉默一會兒站起身來,走到許大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到:“污衊巫女,可是滅門的大罪。”
許大人聞言連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王上,臣說的可是實情啊,臣連證人都帶來了。”
鳳韞眼神一冷,嚇得許大人趕緊低下頭。“讓他進來。”說完一旁的侍從連忙去外面宣召邱晚沫。
聽到這,泅堰可算是明白了,原來邱晚沫只是一步棋。巫女身邊不易接近,他們只能從旁人下手,正巧泅堰和崇華要來榮錦城找巫女。他們就索性把邱晚沫安插在自己身邊,昨夜邱晚沫一定是跟蹤他倆了。
殿外,邱晚沫戰戰兢兢的走進去,她對泅堰確實有好感,可舅舅的話她也不得不照做。只希望這事別被人發現是她做的,邱晚沫邊走邊想,頭垂得低低的。
進了殿門,邱晚沫走到舅舅身邊照着舅舅教她的恭恭敬敬的跪下給鳳韞行禮。鳳韞卻沒叫她起來,任她跪着,居高臨下的對她說:“你可是親眼看見有人進了神殿?”
“是”鳳韞語氣太嚴厲,邱晚沫嚇得有些發抖。頓了一會兒。邱晚沫繼續說到:“民女昨夜親眼目睹有兩人進入神殿,過了將近兩個時辰纔出來。”
鳳韞眼神越發寒冷:“你竟敢暗中監視巫女?”
鳳韞出乎意料的這句話,更是把邱晚沫嚇得直接趴在地上。“我本來是想跟着那兩人的,結果卻看到他們進了神殿。”
這時邱晚沫的舅舅連忙替她解釋:“我這外甥女來半月途中被那兩人所救,一直跟着他們,確實不是有意窺探巫女的。”
“那兩人是誰?”鳳韞此刻心情跌至谷底,昨夜自己去時長歌厲聲攆他出去,卻轉眼就留了兩人兩個時辰。
“他們……他們……”鳳韞的這個問題邱晚沫實在不想回答,泅堰和崇華屢次救她,說出來二人必受牽連。
許大人看外甥女支支吾吾,急得趕緊替她回答了:“那二人是雲鸞人。”
“什麼?”這下鳳韞是氣的夠嗆。長歌明知道自己要和雲鸞開戰,卻放雲鸞人進神殿,這不是要毀他國祚嗎。
鳳韞一甩袖子大步走出扶曄殿,並對身後的人說:“去神殿!”身後的白髮老人和許大人連忙跟上去。
邱晚沫扯了扯舅舅的袖子對他說:“舅舅,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不可以,快走吧”只差一步就能扳倒巫女了,怎麼能再出差錯呢。許大人半拖半拽的拉着邱晚沫一起走。
殿頂上的泅堰一看事情不妙,連忙飛出王宮,去往神殿,現在看來要通知長歌早做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