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雅半晌默然,繼而又道:“可是,既然準備聯姻,我孃親也已經有了古家的後人,爲何又不曾讓她嫁入古家?之後還讓她帶着我流落異鄉?”
想起當年孃親帶着小小的芽兒,一路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以至於那麼小的女孩兒生了重病,生生的燒成了一個癡兒。
想想孃親在柳家過得苦日子,想想她守着有名無實、又腿有殘疾的柳達成,心裡是否也曾經期待過古家的人會來接她們母女?
孃親爲了那個家變賣了所有的首飾,一個家要她一個柔弱的女子苦苦支撐下去;一個京城裡的才女,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生生被生活所迫磨礪成了一個村婦。
以至於最後,孃親不得不用自己的醫術和性命,和拓跋皋做一個交換,以換取方家平反昭雪的機會。孃親當年該是到了何等絕望的境地呢?
古尚卿聽到柳雅這樣問,也是嘆了口氣,道:“當年的事情,我也並不是完全知曉。但是我後來發現,是有一道旨意,秘密告知不準古家公佈三叔與你孃親的事情。原因應該是三叔身爲爲國捐軀的英烈,不應該有絲毫爲人所不齒的劣跡,以免損了他的英名。你孃親也是爲了我三叔,才只帶你偷偷的來認親,叫你看看你父親的靈位。但是後來,方家突然遭遇變故,你們母女再未露面,古家也曾經暗自找過,但是也一無所獲。”
柳雅聽完,腦海漸漸的穿起了一條線,似乎一直都若隱若現的謎,要解開了。
柳雅冷笑一聲,道:“是啊,若是古家宣佈與方家聯姻,那麼等於是和方家綁在了一起。這樣一來,那個要對方家下手的人不那麼容易找到機會了。所以,她纔有意下旨阻止了這樁婚事,算是給我娘一個名分都不願意。最後,終於是滅掉了方家,又抹去了方家所有的一切。也算是我孃親命大,僥倖帶我逃脫了,纔會有今天的我吧。”
想到這裡,柳雅忽然覺得,一直沒有想過成爲方家人的自己,終於有了一點點回歸的感覺。
在她知道這身體的真正主人竟然是古家的孫女之後,她非但沒有對古家有所向往,反而卻更加期待自己作爲方家的遺孤能夠爲方家做點什麼。
又似乎是因爲女人更能夠同情女人吧,柳雅覺得孃親這一生都是苦難的。而這苦難的根源,源自於古家。
“雅兒,我能這樣叫你嗎?”古尚卿頗有柔情的道:“我真的想要好好做你的大哥,對你真心的守護。”
“不能。”柳雅搖頭,嚴肅且斷然的拒絕了。說道:“我並沒有承認自己是古家的人。我是方家的遺孤,但我並沒有聽我孃親口對我說過,我爹是誰。所以,你的話只是片面之詞,不足爲信。”
古尚卿立刻說道:“可是雅兒,我這麼多年都四處雲遊,也是想要找你啊。當然,我也在找神醫,想要爲雪綺醫治腿疾。但這和我想要找到你的心一點都不衝突。”
柳雅看着古尚卿,看得很仔細。她忽然問:“你和你那個三叔,長得像嗎?”
古尚卿微微一怔,繼而點點頭,道:“在我的記憶,我更像是他的兒子一樣,脾氣秉性很相象,面容也有七、八分的相似。”
柳雅點點頭,道:“可是,我長得像我娘,所以我不覺得我和你有什麼關係。對於我的身世,或許今後會有所證明,又或者根本無從證明,但在我的心裡,我姓柳,我是方家遺孤,獨獨沒有覺得我和古家會有什麼關係。”
古尚卿這才明白,原來柳雅不是想要因爲自己長得和她父親很像,所以要多看幾眼,多親近親近。反而是在佐證,他們之間並沒有相似之處,也在暗示他們沒有什麼血緣關係。
古尚卿抿了抿脣,想了想道:“雅兒,我知道你的心裡有許多的疑惑,其實我也一樣的疑惑。我也知道你有很多的不平,因爲你和你娘都受了太多的苦。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迴歸古家之後,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以爲我需要那些虛名嗎?”柳雅冷笑了一聲,道:“古尚卿,我沒想到你如此膚淺。”
“並非是我膚淺,而是你太幼稚吧。”古尚卿深吸一口氣,顯得頗爲沉穩老練,繼而道:“我能夠知道一點你和太子殿下的事情,所以我才更加覺得,你需要古家孫女的身份。既然這本來是你的,你爲何不能爭取一下?”
柳雅的心“咯噔”一聲,有一根弦繃斷了。
因爲她想起之前滄千澈說過,皇和皇太后的安排是讓他娶了天澤國的公主之後,再娶一個古家的女孩。
而古尚卿的意思分明是……如果她成爲了古家的女孩,也有了這樣的機會。那麼之前的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如果滄千澈與赫連若聯手,破壞了天澤國的挑撥離間之計,那他不用再娶那位公主了。那麼身爲古家的女孩,機會不更大了嗎?
有那麼一刻,柳雅的心開始動搖了;可是下一刻,柳雅又堅定起來。
她從來不會認輸,不會任人擺佈,更不需要借別人的勢、或是靠着撿來的關係來鞏固自己的地位,更不想靠這些虛名拿到另一個更虛假的名分。
柳雅擡頭看了看越發湛藍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纔看向了古尚卿,說道:“茉莉花園還給你,我娘早已經被柴米油鹽磨礪成了鄉下的村婦,也早不喜歡什麼茉莉花了。因而,我和你,再無交集。”
說完,柳雅轉身朝那破舊的房子走去。她身爲柳家的女兒,這裡還是她的家。
古尚卿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柳雅進了門,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才歡然一笑,喃喃地道:“傻丫頭,你的脾氣真的和三叔好像好像呢。不對,我也像他,你也像他,我們兩個真像是三叔的一對兒女,兩個人的脾氣結合在一起,纔是三叔真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