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陽光明媚,燦燦的陽光投射在大牢門口,溫暖的照耀在從大牢裡涌出的人身上。
宇文如眉站在那裡吸了一口氣,就見宇文府上的管家走上前來,朝她行了一禮:“七小姐,老奴來接你了。”
聽着自己的稱呼從“宇文側妃”又變回了“七小姐”,宇文如眉頗有幾分不適應,朝那管家看了一眼:“我母親爲何沒有來?”
原本以爲一出大牢便能見着宇文大夫人的臉孔,可沒想到前來迎接她的卻只是一個管家。宇文如眉有幾分不高興,難道母親僅僅因着自己進了大牢便不再疼愛自己了不成?
“七小姐,是老太爺不讓大夫人過來的,他說大牢乃是不堪之地,大夫人怎麼能到這些地方去。”見宇文如眉似乎很不高興,那管家嘆了一口氣:“七小姐,你能這麼快出來,可還是大夫人在老太爺面前苦苦哀求,老太爺這才鬆了口,說去皇上那邊替你求情呢。”
原來是這樣,宇文如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母親實在也算是做得仁至義盡了,她沒這個能力,自然只能去求祖父,祖父若是不答應,她也只能在屋子裡日日哭泣而已。
“七小姐,上馬車罷,早些回去,大夫人在府裡已經望眼欲穿了哪。”管家行了一禮:“外頭還有倒春寒,七小姐快些莫要站到風口上邊。”
宇文如眉扶了喜兒樂兒的手上了馬車,樂兒纔將馬車簾幕放下來,她忽然像想到了什麼一般,大聲吩咐了一句:“先去太原王府,我要去將我自己的東西搬回來。”
管家走在馬車旁邊,聽到這話,不由得怔了一怔,不過他很快便點了點頭:“也好,就先去搬七小姐的陪嫁罷。”
馬車很快到了太原王府門口,宇文如眉下了車,站在門口張望了下,硃紅的門上貼着兩張白色的封皮,上邊還打了紅色的火漆印子,有幾個羽林子手裡執着長槍,正在打量着她的馬車。
管家走了上去,朝那幾個羽林子作揖打拱的說了幾句,還拿出一張紙來給他們看了看,紙張上邊放着兩個雪白的銀錠子。幾個羽林子瞅了瞅馬車上的表記,笑着道:“原來是太傅府的七小姐來搬回自己的嫁妝,自然可以,請走偏門進去。”
宇文如眉被喜兒樂兒扶着,慢慢的從打開的偏門走了進去,她悵然的望了望那一地的碎屑,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恍惚神色。那日被抓進大牢,她只覺得莫名其妙,還不知道原因,不曉得爲何皇上去了別院以後,竟然會下令將王府查封。
剛剛一路上與那管家交談,這才知道了原委,赫連毓爲了慕微,竟然挾持了皇上!
這可是謀逆大罪!宇文如眉心中驚駭,只覺得全身冰涼,每走出一步,就如同踩在棉花堆子裡邊一般。她沒有了半分力氣走路,幾乎是被喜兒樂兒挾持着走進自己的內室。她怔怔的坐在了梳妝檯前邊,舉起鏡子來,愣愣的望着鏡中的自己。
經過幾日的牢獄生活,她明顯便憔悴了許多,臉上沒有了那淡淡的紅色,頭髮上邊還粘着幾根枯草。她伸手將拿幾根草取了下來,再看看鏡子裡邊,那個曾經水靈靈的少女,此時卻是臉色青黃,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她伸出手來觸了觸鏡子,冷冰冰的,沒有半分溫度,從鏡子裡,她怎麼樣也摸不到自己的臉。忽然間,宇文如眉發出了一聲哈哈的大笑:“慕微啊慕微,你真是太厲害了!竟然能讓赫連毓爲了你去謀逆!”
她的笑聲越來越歡暢,越來越歇斯底里,似乎是一個即將瘋狂的人,再也一直不住自己的辛酸與悲哀。她恨恨的站了起來,抓起菱花鏡往地上重重一砸,那鏡子應聲碎了,一地的細碎的鏡面,映着她那張蒼白的臉,每一面鏡子裡都有一個怒氣衝衝的宇文如眉。
“慕微,你狠,你真狠!”宇文如眉低頭看了看那些細碎的鏡面,皺了皺眉頭,每一面鏡子裡都有一個小小的自己在皺着眉。這讓她覺得有些心煩意亂,飛起幾腳,將那些鏡片踢飛到很遠的角落去。
原以爲告發了慕微的孩子不是赫連毓的,慕微就會被賜死,她也能扶正做王妃,可萬萬沒有想到,慕微竟然蠱惑了赫連毓爲了她去謀逆!一個大肚子的女人還有什麼誘惑力可言?可是赫連毓就是爲了她,竟然挾持了皇上!結果,受苦的卻是自己!
慕微被人護送着走了,可她卻被關在大牢裡住了幾日幾夜,若不是母親爲自己求情,恐怕這時候還在那潮溼寒冷的大牢裡帶着。宇文如眉咬緊了嘴脣,臉色暗淡的看了看窗戶外頭,自己走的時候,桃花便快要開盡,此時只見着一樹綠葉,卻再不見那粉紅粉白的花朵。才走了這麼幾日,那枝頭的繁茂便已經殆盡,這流光,真真容易將人拋!
宇文如眉正凝神望着窗外,就見一個婆子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側妃,太傅府來人了,是大夫人過來了。”
“母親來了?”宇文如眉心中高興,沒想到她們母女同心,母親竟然也知道了自己想要回太原王府的。她將頭髮抹了抹,趕緊奔了出去,還沒走多遠,就見宇文大夫人帶着幾個人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見着宇文如眉,便將她摟在了懷裡“心肝肉兒”的哭了起來。
“我可憐的眉兒,怎麼就這般命苦!”宇文大夫人摸了摸宇文如眉的頭髮,眉頭緊緊皺起,太原王謀逆,早幾日皇上要查抄太原王府,她在家裡哭哭鬧鬧個不休,宇文太傅才鬆開說他去向皇上求情,將宇文如眉放出來。
“母親。”宇文如眉依偎在宇文大夫人懷中,哭哭啼啼了一陣子,擦了擦眼淚:“母親怎麼知道我回王府來了?”
“從管家出門,我就在算着你什麼時候到家,左等右等不見有消息,我便出來尋你,一路上沒見着咱們府裡的馬車,我猜着你該回王府收拾東西了,果然如是。”宇文大夫人看了看宇文如眉的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如眉,你瘦了許多。”
宇文如眉含着淚水道:“讓母親操心了。”
“走,咱們快些先回去,收拾嫁妝便讓這些丫鬟婆子做罷。”宇文大夫人拉住宇文如眉的手,不住的在摩挲着:“我苦命的眉兒,總算是要從這苦海里跳出來了。”
宇文如眉心中有幾分疑惑,聽着宇文大夫人的話,彷彿間還話裡有話 一般。它沒有出聲,跟着宇文大夫人上了馬車,一路上母女倆說了些體己話兒,不多時便到了太傅府門口。
進了華碧堂,宇文老夫人也抱着宇文如眉落了幾滴眼淚:“眉丫頭總算是回來了,額這顆心便沉了底兒!”一邊吩咐淺草快些拿了梳子篦子出來給七小姐梳妝:“看着頭髮亂的,總怕是好幾日沒有梳妝,快些去梳洗一下。”
淺草應聲領着宇文如眉進去,幾個丫鬟一齊動手將宇文如眉打扮了起來。宇文如眉愣愣的坐在那裡,隨着幾個人圍着自己轉來轉去,先淨面,再上妝,然後梳了個如意髻,簪上了幾支精緻的首飾。淺草舉着銅鏡在宇文如眉面前晃了晃:“七小姐自己瞧瞧,這鏡中的美人可真是美。”
宇文如眉微微撇了撇嘴脣,沒有說話。站起身來慢慢的走了出去,剛剛走出那抱廈的門,就聽着宇文老夫人在說話:“這一次可得咱們好好給她挑,再也不能由着她自己了。”
宇文大夫人恭恭敬敬的回答:“可不是你,自然得讓母親幫着把關,看仔細些。”
聽得兩人得對話,宇文如眉有些心上心下,她慢慢的走了過去,朝宇文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你們方纔說的是什麼事情?不會是與如眉有關罷?”
宇文老夫人擡眼看了看宇文如眉,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媚丫頭,你是個聰明的,就該知道要如何做。”
宇文如眉“撲通”一色跪倒在宇文老夫的面前,聲音裡頭帶了幾分哽咽:“祖母,如眉心底裡只有太原王,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胡說!”宇文大夫人急急忙忙呵斥了一句:“現兒大虞哪裡還有太原王?只有一個謀逆的赫連毓!你祖父已經求了皇上,許你與赫連毓的親事無效,你可以自行再嫁。好不容易纔得了這個准許,你莫非還在執迷不悟?”
宇文老夫人見着趴在自己膝蓋上的那個人肩膀聳動,自己的膝蓋上隱隱有了溼意,她伸手摸了摸宇文如眉的腦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眉丫頭,你暫且別想這麼多,去好好歇着罷,以後祖母再與你來說這件事情。”
宇文如眉悲傷的擡起臉來,見着宇文老夫人眼中雖有憐愛的神色,可卻還有一種堅毅不可動搖,她慢慢的站起身來,再看看宇文大夫人,見她也是滿臉的不贊成,心中越發悲慼了幾分。喜兒與樂兒上前一步,將宇文如眉扶住:“小姐,咱們回院子去罷。”
宇文如眉點了點頭,伸出腳去就想往前邊走,才踏出一步,她的身子便軟綿綿的倒了下來,就如那一朵被攀摘卻還未斷掉的花朵,耷拉着腦袋趴在了喜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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