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忘憂源(二十一)

蘇月娘聞言遽震,握在手中的小香囊竟跌落在地,滾進了潭中,漂在粼粼的水面上,隨着層層拍打過來的水花圈圈打轉,載浮載沉,漸漂漸遠。

她心下一急,竟跳下了大石,踩進冰寒的潭水之中,欲將香囊取回。她的手卻被人從身後緊緊地拉住,往後一扯,將她從水中拉了出來,耳邊拂過清越如風的嗓音,“我去。”

眼前白影閃動,顏詢已然一頭扎進了潭中,飛快地朝香囊漂走的方向游去。然而瀑布的水勢極大,不過眨眼,那一枚小小的香囊早已不知被衝到了何處。蘇月娘看着顏詢沉入水中,許久沒有冒上來,想起這潭水深不見底,不禁又急又怕,幾番想把他喚回來,可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發不出來。

她不是啞巴,卻因爲那件可怕的事,她這輩子也許再也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了。

往事如潮水般狠狠地向她襲來,她又想起了一年前那個噩夢般的晚上。

那一晚的月色就如同今夜一般溫柔氤氳,她獨自坐在客棧房中,燭光薄薄,窗戶半敞,她就着月色,輕輕摩挲着那個有些繡着一對鴛鴦的小香囊,心裡很是高興。

因爲,她明日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阿詢了。

阿詢這一趟出門,去了極久,她沒有一日不記掛着他的。她心心念念着等他回來,要與他一起過她十七歲的生辰。但是,阿詢卻託了人將香囊和信送到她手中,信中言及他諸事纏身,她生辰那天他是趕不回忘憂源的了。他聲聲告歉。她心中失望,卻也忽然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他回不來她身邊,她便去他身邊。

她曾纏着阿詢教她穿過迷陣的方法,阿詢拗不過,教給了她,卻也嚴加告誡,不許她出谷,更不許她教予旁人。她喜歡忘憂源,只想一輩子留在忘憂源,並沒有出谷的打算,纏着他教,只不過是對戀人的撒嬌弄嗔。卻不想,竟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她瞞着父親,偷偷地溜出了忘憂源,找到了替阿詢送信回來的那個年輕男子。那人是阿詢信任的朋友,她也見過幾次,名字叫子康。子康正要動身回去找阿詢,見到了她,無不訝異,卻終究是應允了攜她同行的要求。

雖是孤男寡女同行,但子康始終以禮相待,不曾逾矩。夜裡投宿客棧,他便宿在隔壁廂房,也算是相互照應。那晚,她滿腔喜悅地等着翌日與阿詢相見,子康卻突然敲了她的門,道,“明日便是姑娘生辰,子康備了點薄酒小菜,姑娘不嫌棄,便與子康小飲一杯吧。”

當時,她只是想,子康是阿詢信任的人,她自然也是信任他的。她不疑有他,打開了門,果真看見子康端了一壺小酒和幾個小菜站在門外。她甚是感激子康的一番心意,雖是不會喝酒,但盛情難卻之下還是小口地飲了一點。

直到子康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癱軟無力的身子,將她按倒,她才知道,飲了那一口酒之後的頭暈目眩與下腹潮熱不是醉意,而是下三濫的藥所致。她信任的子康,在酒裡下了藥,騙她喝了下去。

她很害怕,極力想要反抗,偏偏身子潮熱的可怕,不受控制地往他貼湊過去。子康大口大口地粗喘着,他碰她的每一下都讓她恨不得殺了他,也恨不得自盡。她將下脣咬得稀爛,拼命忍住,不發出半點聲息,她的手摸上了子康配在腰間的那把短劍。

子康沒有察覺。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短劍刺向子康。

可惜,只差了那麼一點。中了媚藥的她渾身無力,連短劍也握不穩,子康手一揮,非但沒刺着他半分,短劍更被他揮開脫手。她終於激怒了子康。

她一動也不動地癱軟在他的身下,任他施爲,心中只是絕望而空洞的想,完了,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

滿室是糜爛的氣味,她只死死地瞪着客棧的屋樑,又黑又髒,可是屋樑再髒,也沒有她的身子污穢。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一陣風撲進房中,吹滅了幽幽而燃的燭火,她才下意識地望向半敞着的窗戶,渾渾噩噩地想,是不是要天亮了?真好,天快點亮吧,天亮了,噩夢醒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你去死!”

她忽然聽見了最最熟悉的聲音,只是,那樣狂怒的語氣,她覺得很陌生。

壓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她被人用被褥裹住了身子,抱緊了溫暖的懷抱中,鼻尖是熟悉的阿詢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嘔的糜爛氣息。

“月娘,對不起我來遲了,對不起,對不起……”那樣絕望的聲音怎會從意氣風發的阿詢口中說出來?她呆呆地盯着那一襲她最喜歡的白衣,此刻卻是血跡斑斑,醜惡不堪。她猛然一震,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力氣,從阿詢的懷中掙脫出來,退到了牀角,無可抑制地簌簌發抖,不敢擡頭去看他的臉。

她好髒,她不能弄髒了阿詢。

“月娘……”阿詢的聲音充滿了痛苦,漸漸朝她靠近。她卻一步一步後退,努力地縮着身子,將自己埋在被褥中。

阿詢乾淨而修長的手撫上了她的發,她的手卻也在同時握上了那把被甩到牀角的短劍。寒芒一閃,銳利的刀鋒劃破了阿詢的白色衣袖,他的手一頓,驚道: “月娘,你要做什麼!”

她呆呆地想,她握了短劍,要做什麼?

腦子還沒轉過來,她的手卻已經快了一步,劍刃抵上了脖頸,拉出了一道血痕。

“月娘,不要做傻事。乖,把短劍給我好不好?”

她恍若未聞,劍刃一寸一寸陷進皮肉。她的身子好髒,只要割斷了喉嚨,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具骯髒的身子了。

“月娘不要!”阿詢終於伸手過來搶奪短劍,她掙扎着推開他,糾纏間,右頰卻猛地一陣劇痛。

她一呆,手裡的短劍立即被阿詢奪走,他卻驚慌失措地用衣袖按住她臉頰上的痛處。眼角瞥見妖豔的殷紅慢慢染溼了阿詢的白衫,她被阿詢擁進懷裡,耳邊只剩下他痛苦至極的低喃:“月娘,你怎麼那麼傻……你怎麼那麼傻……”

她怔住,一動也不動。

他捧着她的臉,彷彿捧着易碎的寶物,清亮的雙眸蘊滿了難以承載的後悔與沉痛,“月娘,怎麼懲罰我都行,但是求求你不要折磨自己……是我不好,你要殺就殺我……不要傷害自己好不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來了,我應該早點趕來見你的……”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隻翠綠晶瑩的碧玉鐲子,套進了她的手腕,勉強扯出一絲微笑,道:“你看,這是我買給你的鐲子,我本來想趁着你的生辰,問你想不想嫁給我的……月娘,你嫁給我,我們成親好不好?”

不堪回首的回憶在這一句話的末處戛然而止。是的,那個晚上,他也問過她一模一樣的話。可是,她無法答應他。她如今只是一具污穢不堪的行屍走肉,這輩子,她是不可能嫁給他,不可能跟他成親的。他註定是人中龍鳳,只有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才配得上他,那一隻碧玉鐲子她已還給了他。鐲子的主人,永遠不會是她。

其實,那隻小香囊她也應該還給他的,只是,她不捨得。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失去了鐲子,失去了阿詢,她只是想在他永遠離開她之後,留住最後一點念想。

可是,連這最後的香囊都沉進了潭中,是不是老天也覺得她不配擁有它,所以也將它奪走了呢?

潭水泛出層層漣漪,顏詢仍然鍥而不捨地在水中找着。可是,水那麼深,就算是無所不能的阿詢,也是找不到的吧?乾脆就不要了,什麼都不要最好了,孑然一身,才能無牽無掛。

蘇月娘淚溼滿臉,戀戀不捨地朝那抹白色的身影望了一眼,緩緩地轉身。

“譁”的一聲,顏詢卻突然從水中冒出頭來,臉上帶着微笑,聲音是欣喜的,“月娘!我找到了!”

蘇月娘身形微微一頓,拔腿就跑。

顏詢臉色微變,飛快地遊了回來,追上了落荒而逃的蘇月娘,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裡,絲毫不理她的掙扎,徑自將香囊塞進她的手中,又從懷裡取出那隻鐲子,不容分說地套進她的腕間。

“鐲子我是不會給別人的,月娘,你聽好了,這輩子,我谷彥詢的妻子,只有蘇月娘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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