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九月二十五,易出行、易祭祀。
沈珞漓坐在馬車裡,山路蜿蜒並不平穩,一晃一晃的讓她一陣頭暈。
梅見的腿還沒有好,涼月又傷了,只有時雨一個人怕照應不過來,爲了萬全,沈珞漓邊讓暗鳶再次打扮成丫鬟跟在她身邊兒。
沈珞漓的手輕輕的在膝蓋上敲着,突然她停了下來,睜開一雙深沉如古潭的雙眼望向正在一旁整理點心的時雨,問道:“還有三日父親便回來了?”
時雨拿着點心的手一頓,轉頭看向沈珞漓,點了點頭:“是啊,大小姐,怎麼了?”
沈珞漓剛想說點兒什麼,馬車突然停了,門外的馬伕恭敬的說道:“大小姐,菩提寺到了,大夫人請各位小姐下馬車。”
沈珞漓一下馬車,看見恢宏的寺廟,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頭,菩提寺,自己上輩子時常來這裡爲傅凌天祈福,沒想到再來到這裡,確是物是人非。
下一秒她卻擡起頭,眼裡閃過一抹諷刺,如今她所祈禱的就是從傅凌天身上討回她所付出的一切,不知道菩薩還會不會保佑她!
隨即沈珞漓的眼神兒變得堅不可摧,無論前方有何阻礙,這一世她爲了復仇,必定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今天的大夫人顯得格外的嬌弱,她被沈碧落撫着,看見沈珞漓下來也只是輕微的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便由沈碧落撫着進去了。
而一向喜歡熱鬧的二姨娘居然突然稱病沒有來,四姨娘和五妹自然如以往一般不參加這種場合,人羣最末尾跟着一直戴着紗帽的沈碧喜。
沈珞漓剛要進去,一個胖嘟嘟的小身子就撲了過來,抱住沈珞漓的腿,撒嬌的說道:“大姐,你怎麼說話不算數了!也不來看聰兒!”
沈珞漓一見是六弟沈思聰,頓時笑了起來,蹲下去,和沈思聰視線持平,然後伸出手捏了捏沈思聰的小臉袋兒:“最近聰兒乖不乖?”
“乖!”沈思聰一笑起來臉上兩個大大的酒窩,可愛極了,這會兒三姨娘也走了過來,笑着看向沈珞漓行了一個禮。
沈珞漓也站起來回了一禮,兩人結伴向寺院裡爲香客準備的客房走去,沈思聰則繞着沈珞漓嘰嘰喳喳的,氣氛難得的愉悅。
只是進後院的那一刻,三姨娘突然伸出手拉住沈珞漓,裝作爲她整理衣襟,輕輕說了一句:“這次大小姐要小心。”
沈珞漓沒想到三姨娘居然會好心提醒她,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沈珞漓面上如常,心思卻快速的轉動起來,三姨娘這句話倒是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是看三姨娘現在的態度至少是向着自己的,二就是這個三姨娘居然能看出來這次祈福大夫人是針對她,可見確實不簡單
。
沈珞漓一進去,大夫人就一臉的爲難:“珞漓,今日來上香祈福的夫人小姐實在是太多了,寺院只空出來三間房,你看,你和碧喜一間如何?”
沈珞漓瞬間就明白了大夫人的用意,如今看來這二姨娘稱病不來也是有內幕了。
大夫人和沈碧落一間,三姨娘和沈思聰一間,剩下的她和沈碧喜自然理所當然是一間了。
沈珞漓低着頭沒有立馬回答,大夫人緊張的看着她,生怕沈珞漓又囂張跋扈起來,就連沈碧落都難以淡定的擡起頭看着沈珞漓。
“可以,不過我睡牀,她睡睡榻!”
大夫人見沈珞漓鬆口明顯舒了口氣,然後她又開始裝她的嬌柔大度的形象,轉頭看向沈碧喜,一臉的爲難,幾次欲言又止。
沈碧喜衝着沈珞漓冷哼一聲,話聽起來十分的恭敬可是那態度卻充滿了諷刺:“那是當然,大姐身嬌肉貴的,妹妹怎麼敢和您一起睡!”
當天晚上,大夫人和沈碧落誰都沒有睡,坐在屋子裡緊張的聽着門外的動靜。
兩聲細小的“撲通”聲傳來,大夫人透過半掩着的窗子看見守在沈珞漓門外的兩個丫鬟倒在地上,原本半合雙眼猛地睜開,然後瞬間瞪大,臉上也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笑容。
她急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壓抑住馬上要爆發出來的笑聲。
沈碧落也屏住呼吸,靠近門口從門縫看過去,當看見一個身穿玫粉.色.衣服臉上帶着紗帽的沈碧喜從屋子裡出來,一向沉穩的沈碧落眼裡也露出得意嗜血的笑意。
沈碧落急忙推了一把站在一旁的惜花:“成了,快去。”
惜花急忙悄悄跑到後窗子,把一條白.色.的絲巾系在窗子上,月光下,這條白.色.絲巾在黑夜中格外的顯目。
過了一刻,圍牆圍一陣窸窸窣窣,緊接着一個高大身影直接從圍牆上一躍而下,落地無聲。
這黑影急匆匆的向沈珞漓的臥房走去,推門而入,沈碧落見一切成了,回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大夫人臉上的喜意已經難以掩飾,眼角眉梢全是得意的笑意,她躍躍欲試想要起身,簡直都要坐不住了。
這會兒剛剛離開的沈碧喜又走了回來,只不過背對着大夫人臥房的沈碧喜頭上沒有再戴紗帽,沈碧落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頓時覺得有點兒奇怪。
沈碧喜自從毀了容,無論黑天白夜全都戴着紗帽,今天怎麼這麼奇怪,不過將要除去沈珞漓的巨大欣喜把她心裡這一點兒微不足道的疑惑給壓了下去。
沈碧喜推開房門,緊接着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長空:“來人啊!有賊人
!”
這聲音十分的尖利,彷彿故意拔高了嗓子一般,讓人聽不出這人原本的嗓音。
大夫人一聽沈碧喜叫了,二話不說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作勢就要衝出去,她已經迫不及待要看沈珞漓身敗名裂了!
這一聲尖叫在安靜的寺院格外的刺耳,寺院裡的武僧和尚瞬間涌了進來,就連其他院子裡前來祈福的官宦家夫人小姐屋子裡也都亮起了燈。
“發生什麼事兒了!碧喜你怎麼了!”大夫人一開開門,便看見站在門口僵持的三個人。
可是大夫人口中的沈碧喜卻沒有理睬她,反倒是衝門裡的二王子楚千青低喝了一聲:“二王子?你要把四妹妹帶到哪兒去?”
“!”大夫人一聽,猛地瞪大了雙眼,當她看見楚千青站在門裡半扶半托的不是沈珞漓而是沈碧喜時,她似乎覺得自己神經錯亂了。
如果楚千青懷裡摟着的是沈碧喜,那這個站在門口穿着沈碧喜衣服的女人是誰!
沈碧落頓時看出不對來,心思轉動一下,十分不想承認自己的猜想,但是她仍舊試探的叫了一聲:“大姐?”
當她們眼裡的“沈碧喜”回過頭的瞬間,大夫人和沈碧落簡直恨不得瞪掉自己的雙眼。
居然是沈珞漓!爲什麼會是沈珞漓!
“珞……漓,你怎麼穿着碧喜的衣服?”這個落差實在是太大了,大夫人沒沉住氣,問出了口,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倒退了一步才穩住身形。
沈珞漓皺眉看着她們,似乎不懂爲何在這個時候大夫人還要問這種問題:“我胸悶睡不着出來走走,屋裡沒點蠟燭,隨便一抓沒想到拿的是四妹妹的衣服,母親怎麼了?”
不對!大夫人這會兒立馬反應過來沈珞漓說這話十分的不對勁兒!
如果只是隨便一抓,剛剛她爲什麼會戴紗帽出來,讓她們以爲她就是沈碧喜。
大夫人心裡惶恐,不禁想到:難道沈珞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們的計劃,沈珞漓做得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有心爲知!
大夫人頓時亂了陣腳,她伸出手指剛要質問沈珞漓她爲什麼戴紗帽時,卻被沈碧落一把抓住她伸出的手指:“母親,我想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我們還是好好問問二王子吧!”
這一句話讓大夫人回過神兒來,她急促的呼吸幾下,壓住慌亂的心神,心中明白過來,現在不是質問沈珞漓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挽回這個局面。
二王子楚千青已經知道自己抓錯人了,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被她們這麼一耽擱,現在滿院子的武僧和看熱鬧的夫人小姐,他就是想悄悄的離開都不行了!
他猛地擡頭看向大夫人的方向,眼裡帶着掩飾不住的怒火,難道他被這家人耍了
!
“夫人,到底出了什麼事兒?”方丈也被驚動了,他看着現在這架勢,臉上也露出了爲難,他作爲方丈幾十年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事兒!
大夫人吸了口氣,回頭衝方丈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容:“我想這只是誤會一場,還請方丈請各位高僧和夫人小姐回去休息……”
“四妹妹,你們這是幹什麼了?”大夫人還沒說完,沈珞漓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想要把外人支走,沒門!
今天這事兒既然她原本想要鬧大,那就鬧大好了!
大夫人沒想到沈珞漓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發難,根本想不出應對的方法來。
倒是沈碧落還清醒,她急忙湊過去,看着沈碧喜:“對啊,四妹,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受了委屈你一定要說出來!”
最後一句話沈碧落明顯加重了語氣,帶着一點兒暗示的味道。
沈碧喜這會兒已經和楚千青分開,她對上沈碧落的雙眼時迅速的低下頭,她揪着自己的衣服,一副爲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