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羞的垂下眸。
我微笑不語,靜看這些鶯鶯燕燕身影,都是皇上近來恩寵無邊,或是將來契機一到,就可大有作爲的人,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只是不知道長相而已。
我收了思緒,目光一一掠過衆人,最後落下傅良人身上,從進門時起,我就一眼注意到她,雖說長得不是什麼國色天香,但無形中卻有一種內斂的貴氣,靜而不語,端坐喝茶,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風範,然而,也可能正在因爲這樣,她入宮受封半年之久,卻仍是無恩無寵。
“不知傅良人今年芳華幾何?”我輕問。
着淡藍宮裝的女子微微擡了眸,臉上帶一抹淡淡微笑,,徐徐望向我,“回夫人,臣妾今年十八。”
話畢微一福身,仍舊頷首。
我點頭笑着,“果然妙齡。”
“夫人不也是十八嗎?年少有爲,真是後宮中的典範呢!”她笑着道,平靜的眸中風雲不起,話裡,卻是半諷半嘲。
我一笑,斜倚在身後織金錦靠上,“是啊,本宮今年也是十八。”
淡淡的一句後,我便不再說話,臉上神色無異,看不出喜惡。
雖是不怒,卻也沉寂半晌,不免讓氣氛有些尷尬,嫿淑媛笑着打破僵局道:“夫人,今日臣妾給你帶了一件南海紅珊瑚手釧。”
一語化煙雲,衆人說笑一翻,閒話家常,表面看仍是風清雲淡,私底下,卻暗涌浮動。
……
送走了這幾人,我便隨手召來香墨,“把小云帶來。”
香墨領命去了,不一刻便被帶到,怯懦地站在我面前,“夫人,您有何吩咐?”
我庸然倚在榻上,冷笑着道:“你知道本宮爲什麼要叫你嗎?”
“是……是奴婢剛纔說錯話了嗎?”她結結巴巴的道,不敢擡頭看我。
一抹高深漠測笑意漸漸浮於眉梢眼底,我輕笑,睨着她道:“不,你做的很好,本宮該賞你纔是。”
“夫人……”她不解的看着我。
“着即日起,你便不用再叫宮奴,這麼聰明知理的宮女,應該有相同的地位纔是,從今天起,你就同香墨、碧珠一樣,爲本宮帖身宮女,古有云“香墨彎彎畫,燕脂淡淡勻。”既有了香墨,那你就叫燕脂好了。”
到此時,她仍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怔愣着望我,“夫人,您不怪奴婢了嗎?這是真的嗎?”
我對她點點頭,“是本宮從前誤會你了。”
她感動的兩眼生淚,屈身跪下,“奴婢謝夫人。”
我微笑不語,看着腳下這個對我伏低的女人,臉上笑意越來越濃,直到化不開。
晚上要睡時,香墨忍不住問我,“夫人,爲什麼突然把小云提上來,她今天在殿上話雖說的沒錯,但必竟還是皇上的人。”
我輕笑,“再兇猛的獸,爪子磨平了也不失爲一個好寵物。”
她不再語,彎下身子爲我脫鞋,我撐着雙臂坐在牀上,着一身粉白寢衣,長髮分披兩肩,看上去顯得有些慵怠,半晌才道:“她雖是易子昭的人,可確實聰明,本宮現在需要
這樣聰明的人,今天若換成是碧珠回話,那她必定一開口就會把各宮娘娘給得罪了,到時,不好收場。”
脫了鞋,香墨扶我躺下,“也是,碧珠她口無遮攔,護主心切,今天如果是她,必定口直心快要自己介紹,不如讓她們自己說圓滑些,可是……說起得罪,今天傅良人怎麼……”
她話至一半,便不再說,一副不解的樣子。
我輕聲不語,只說:“你去查一下她的身份。”
例來,沒有平白無故的恨,她今日送禮,卻這樣對我,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究竟是什麼呢?
我想不明,再不願再想,“你也早點睡罷。”我說,翻身向裡睡去。
“嗯。”香墨應一聲,爲我放下帳子,吹了燭火離去。
今天易子昭並沒有來,半個月以來第一次沒來。
太后娘娘說我專寵,我也不去辯駁,事實真相,我相信她比我更明白。
只是,君顏在太后那裡還是另我放心不下,從前還可,現在反而更另我憂心,我一定要把她奪回來,放在身邊。
天氣漸暖,內務府送來新式春裝,其中有幾件上好的絲料。
“夫人快看,這塊料子做條裙子肯定好看。”香墨捧着一張純淨絲滑的料子道。
我轉眸看了一眼,笑着道:“嗯,不錯,把這些衣料分成三份,一份送去給嫿淑媛,另一份送去燕昭華,還有一份,送去留芳殿。”
香墨一怔,收了皮料道:“夫人現在還想着虞美人嗎?”
我輕笑不語,擱了茶杯道:“送去給她她也找不到人做成衣穿,不如你送織造司做好了再給她送過去。”
見我存心不說,她也不再問,收了衣料下去安排。
自從小云恢復身份之後,比以往倒真是收斂了不少,連話都變得少了,往往看着她,就能讓我想到被馴服的獸。
“夫人,燕窩粥燉好了。”她端一盅燕窩進來,放到我面前正要掀蓋,我卻說,“把這個給皇后娘娘送去。
“這……是,奴婢這就去。”她恭身道,重新將燕窩放進保溫盒裡,急急忙忙轉身離去。
自從君顏被太后接走撫養之後,我每日都會去請安,希望可以有機會見到君顏一面,哪怕是哭聲也好。
可是一次都沒有,太后娘娘好像有意把孩子活動的時間跟我去的時間錯開。
皇后也是每日一省,我們在那裡碰面之時,也偶有說笑,只是卻形同陌路。
她一直對我心存排斥,不過……太后娘娘好像不是十分喜歡她,對她,要比對我更冷淡些。也可能因爲易子昭的關係,所以太后娘娘不得不敷衍着我。
從前,我以爲皇后娘娘因爲父親立有戰功,在宮中更該受到重視,然而卻不是,易子昭有意冷漠,太后娘娘刻意疏遠,反倒是我的地位如日中升。
“查清了嗎?”我問,擡手撐着額角。
香墨從簾後現身,笑着道:“夫人猜的沒錯,傅良人果然是虞美人的表姐,兩人同選入宮,卻各自不理,直到虞美人被打入冷宮,她都沒有正面與虞美人說過話。
”
“是嗎?”我輕笑,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惡。
“夫人,你在想什麼?”她問。
“沒什麼,不過想起一個成語來——螗螂捕蠶,黃雀在後。”
香墨來了興趣,雙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我,“娘娘說的這個黃雀是誰?”
我笑而不語,香墨盯着我看了良久,也不再說話,默默的上前爲我杯子裡續上熱水。
至傍晚,燕脂纔回來說:“皇后娘娘說謝謝夫人美意,並讓奴婢帶回來一些糕點,這是紅豆棗泥糕。”
她將一盤精緻的棗泥糕放到我面前。
香墨攔都攔不及,我已隨手拿了一塊償道:“你去回說,多謝皇后美意,一點薄禮還用回送,嗯,棗泥糕很好吃。”
她笑着,“謝夫人誇讚。”
我笑而不語,將一雙流波深眸牢牢釘在她臉上,看了良久才道:“去罷。”
她轉身出去,絲毫沒有察覺到我臉上異樣。
她走後,香墨嗔怪的道:“夫人,怎麼不先讓人試過就吃了呢?萬一……”
“不會有什麼萬一的。”我緩聲道,用帕子擦擦手指,“我送燕窩粥,她送棗泥糕,兩不相欠,打平。”
“夫人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她疑惑的看着我道。
我輕笑,伸手拉過她抱了抱,“怎麼連香墨這麼聰明的奴婢都不懂得本宮的心了呢?這可怎麼辦,呵呵!”
她輕輕撫摸着我的頭,“夫人,那天傅良人說的沒錯,您也不過才十八歲。”
我臉上笑容漸漸湮去,慢慢推開她道:“可是我覺得我已經很老了。”
“夫人……”香墨怯懦的看着我。
我不語,起身向寢室走去,一邊吩咐,“那些藥已經吃完了,明天讓袁太醫再送些過來。”
“知道了夫人。”香墨應着。
入夜,宮中掌燈,門外風聲霍響,我獨自坐在燈下看書,妝已卸,穿着件家常宮裝坐在那裡,殿裡點着沉息香,嫋嫋緲緲,我卻還無睡意。
身後,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靠近,“你最近很反常。”
他冷冷的道。
我未轉身,眼睛仍舊盯着書頁上字句,笑着道:“皇上是說我聽話了許多嗎?”
“對,連每日的藥都按時喝下,一點不剩。”他幽幽的道,身後一陣暖意傳來,他突然從身後輕輕擁住了我,“清塵,我們一直這樣下去好嗎?”
我不語,任他抱着,“皇上希望臣妾能爲您誕下一子,臣妾只是從命而已,那些藥就算我不喝,你也會強行讓我喝不是嗎?何必再掙扎。”
我苦笑着低下頭,已經無心看書,合了書本坐在那裡。
他抱一會,便鬆開手,“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沒有把君顏給你,恨我沒能阻止太后娘娘把君顏奪過去。”
我心頭劃過一絲酸澀,仍是不語。
“誠王的一個側妃生了個兒子,太后下旨讓他們過兩天抱着孩子一起進京讓她瞧瞧孫子。”他突然道,緩身走到一旁,隨便撥弄着樑上掛着的珠簾,指尖一碰,叮咚脆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