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指責聲,步驚豔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驢要拉屎,主人也不能控制。現在不僅書生的驢跑了,還給摔了個四仰八叉,也算是夠背的。
她抿了下嘴角,把靴子上的驢糞甩了甩,才捂住鼻子走過去拉那書生,“喂,你沒事吧?誰要你的毛驢隨地大小便,也不能怪我。”書生捂住後腰轉過頭來,步驚豔不由一呆,居然是個斜眉星目的俊秀書生。好看的男人她見了不少,總不至於會花癡般吃驚,她驚的是他那磊落而狂放的氣質,好似在哪裡見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書生皺緊眉,不悅的睨了她一眼,“姑娘,雖然我們是熟人,可也不能這樣待我的毛驢,不就是被污了鞋麼?叫我賠你就是,你這一踢,摔斷了我的腰骨成了殘廢,我下半生該怎麼過?”
“我們是熟人?”步驚豔忽略他後面的話,蹲下身子,將他從上看到下,“是有點面熟,在哪裡見過?”
書生似笑非笑,徐徐說道:“公子就像那天上的雲,變幻莫測;又像那大海中的水,包容寬闊;又似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清風,是謎;你的笑如盛開的花,令人着迷……”
“停停停,我記起來了,你是那日在福財錢莊取銀子的書生,我們果然見過。”步驚豔大笑着拍他的肩,怎麼在這個時候遇上他呢?也是個不錯的人,如果將他按倒,也算她豔福不淺。她眼珠一轉,一個邪惡的念頭瞬間升起,不懷好意地湊過去幾乎貼着他的臉而壓低聲音道:“既然我踢走了你的毛驢,又害你摔了腰骨,那,毛驢跑了可以賠錢,至於摔壞了腰骨,自然要找大夫瞧瞧,正好,我就是大夫,不如這樣吧,先讓我瞧瞧公子的傷勢,待看到公子無礙了再走不遲。”
說完,她就要去解書生的腰帶。書生大驚失色,一把按住她靈巧的手,急道:“這荒野之地,我們孤男寡女,就算姑娘是大夫,也不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剝了我的衣服。”
他邊說邊如避蛇蠍一般往後連退,生恐被她玷污了清白一般。步驚雲臉色一沉,半眯着眼,“不是說腰骨斷了要我負責你的下半生麼?我害怕被你賴上,只是想看個究竟,躲個什麼勁?難道公子想訛詐?”
“誰要訛詐?”書生心底裡雖然恨得牙癢癢地,面上卻狐疑地看着近在咫尺,一肚子壞水的臉,頗爲爲難道:“傷了的腰骨是要看的,不過,可否找個舒服一點的地方?這裡灰撲撲的,甚爲髒亂,我無論無何也不能……也不能……”
步驚豔斜他一眼,原來此男在害羞,這還不好辦,她左右一看,瞅到不遠處的山村人家,再回頭看書生警惕瞪她的目光,攤開雙手無辜道:“那好吧,如果公子不介意,就到前面的村戶那邊找個歇腳的地方。如果公子仍是有所顧忌,我就懶得管了……”
她說着就要作要離開狀,書生果然大急,一把拉住她的手,氣道:“姑娘難道想不負責任的留下我一個受傷的人……”
於是,步驚豔就順理成章的扶起書生,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書生雖然瘦削,可是也很重,明明嘴上在說害怕孤男寡女,整個身體卻像得了軟骨病般全往她身上靠,弄得她行到山村是,已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山村大概就七八戶人家,村口的屋子很破爛,基本上算是茅舍,步驚豔上前連問了三四戶人家,出來的幾個淳樸村婦都很遺憾的告訴他們,自家沒有多餘的房間讓他們居住,請他們另找別家。連走幾家都如此,步驚豔直覺倒黴,不是說村民都很厚實的麼,怎能把拒絕的話說的如此理所當然?
最後終於有一個老婦過意不去,就把他們往更深的地方指,說前面有一座比較大的櫻花園子,是某個富豪建造的,園大屋舍多,極少來住,現下里面只有一個聾啞人獨居,不如到那邊去借宿。
兩人到了櫻花園,推開園門,就見滿院子都是櫻花樹,此時盛季,正開的如火如荼,如煙如霞,晃得人眼花繚亂。
在櫻花樹下小徑繞了兩圈,就出了櫻花林,而對面一個凸起的土坡子上驀然現出一座竹樓來,一個駝背老人正在庭院前打掃落葉。步驚豔扶着書生過去打招呼,老人擡起頭,呆呆地看了兩人一會,丟下竹製掃帚回頭就走。
步驚豔還以爲老人也不願意他們借宿,誰知老人又轉過身來向他們招手,示意兩人跟上。
老人是個聾啞人,心腸卻很好,把他們帶到一間乾淨利落地面上鋪了長長動物皮毛的屋子裡就走了,過了一會,又端來熱騰騰香噴噴的茶水糕點,便退下了。
步驚豔把書生扶到椅子上坐下,給他倒了茶水,像老鷹看小雞般笑嘻嘻道:“公子叫什麼名字?”
書生慢條斯理喝了口茶,“藍羽。”
步驚豔以爲自己聽錯了,挖了挖耳朵,“什麼?”
書生又重複了一遍,她差點把下巴都磕道舌頭上,瞪大眼,“男女?怎麼會有人取這樣古怪的名字?”
書生嗤的一笑,懶得給她糾正。
步驚豔也自知自己聽了諧音,卻不想在糾結在他的名字上,自己也喝了些茶吃了些糕點,便整了整衣袖,擡頭看天色,道:“時間已不早,先讓我看看公子的傷勢吧,不然今晚提心吊膽的也難以入睡。”
其實她心裡想說的是,趁着天色剛暗,不如早點把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撲到,免得夜長夢多。
自然,這書生既然是福財錢莊遇到的書生,當然就是緊隨起來的鳳九所扮。燭光下,他看着女子嫣紅的面頰,本是心馳神搖,可一想她對一個陌生男人也如此急不可耐,既是哭笑不得,心裡苦澀的滋味亦是難以言喻。
他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她附下頭,然後擡手把她凌亂的髮髻扶正,神情嚴肅道:“姑娘不會在脫下我的衣服後盯着我的美色對我圖謀不軌吧?”
她笑得純真,“怎麼會?我只是看病的大夫。”
鳳九點點頭,伸手勾住她的肩,讓她把他扶到鋪有鴛鴦錦被的牀榻上。
他定定看着她,神色溫柔愛憐。
被這樣一雙明亮多情的美麗眼睛凝視,並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步驚豔情不自禁別開頭,耳朵開始燒了起來,好似她腦子裡的不堪已經被人看透了般,有作賊心虛的錯覺,卻又非常願意被他這樣凝視下去。雖然他是陌生人,可是她像瘋了般喜歡這種心跳又害羞的感覺,好似他與她本當如此一般,很自然,也很協調。
她心跳如擂手指顫抖地解着他的腰帶,來回了幾下,卻總是不得其所,一張臉更是漲紅得如塊紅布,簡直可愛得要命。鳳九穩健的手掌握住她,帶着她的手指一勾,腰帶已開,步驚豔只覺得手指一滑,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已呈現在她眼前,她腦子“嗡”地一聲,變得懵懂又茫然,她真的該繼續下去嗎?
肩上一暖,是他攬了下來,動作自然且親密,彷彿他就應當是這樣靠近她一般。步驚豔想推開他,卻聞到他身上撲鼻而來的濃烈茶香,推開他的手不由自主變成了欲拒還迎的輕抓,整個人矛盾得如同得了分裂症。
耳廓發熱,是他的脣貼近,熱氣噴在上面,她呼吸都要停了,卻聽他低聲耳語,“不是要看我的背嗎?如果你不幫助我,我連翻身都很困難,來,幫幫我……”
拘於禮數的書生一下子如此言語,不是也瘋了吧?步驚豔看了他一眼,見他面上並無戲謔之意,不由愣了一下,他又說,“乖,幫我一下,我快痛死了。”
她本能的咂咂嘴,心頭咚咚亂跳,壓低身子,兩手放到他背下幫他翻身,他的胸膛在她下巴散發着灼人的熱度。正要扳住他往裡翻動,身上一緊,突然被他像要揉進身體裡一般抱住,順勢一轉,兩人的位置已是互換,到此,步驚豔再也不敢裝傻,急道:“我……”
話未開說,他已經種種吻了下來,粗暴而近乎蹂躪地吮吻她的脣,她感到脣上的痛楚,像被火燒了般,不由奮力掙扎,拉扯他的頭髮,實在不明白,一個斯文的書生,爲何忽然就成了頭大野狼。
“放開我,混蛋!”她顫抖的推他,他從她脣上離開,眼眸裡的狂野似要將她吞噬乾淨,“這難道不是你的目的?我願意獻出自己,姑娘又怎能半途而廢?放心,我會很溫柔……”接下來,他不再多說什麼,趁着她愣神,一路攻城掠地,侵襲她口中瑟瑟發抖的舌。
是的,這就是她的目的,不論是她主動還是他主動,總之一夜情,就能破了她的困局,她爲何還要猶豫?
這個時候還去想那個騙得她很苦的人幹什麼?將來他要有三宮六院,千千百百個女人,爲了他的錦繡前程,她不過是他前途中一個被利用後成爲絆腳石的多餘物,不如就這樣,讓自己徹底死心,於她纔是利多於弊。
她緩緩閉上眼,以爲自己會死在男人可怕的力道與熾熱中,男子的脣舌滿載兇狠的慾望,他要吃下她,每一寸,每個角落都將屬於他,容不得她有任何拒絕的念頭!
她的眼睫劇烈的顫抖着,這種快要被燒成灰燼的感覺實在讓她很痛苦,隱隱卻泛起難以言語的快樂。他掌心如燒紅的烙鐵,忽然扯開衣衫游魚般鑽了進來,罩在她赤裸的肌膚上,漸漸下移,攬住腰身最柔軟的弧度上,太高,拋緊,然後緊緊地貼住他的狂情熾熱。他的脣從她肌膚上稍稍撤離,粗重的氣息和着暗啞的聲線低低道:“小妖精,你終於成我的了,哪怕只一會兒,我死都不後悔。”
步驚豔腦子裡已亂得一塌糊塗,什麼死都不後悔,她只是讓他幫她一個忙而已,誰要他死?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身上的衣物已被抽絲般一件件剝離,她不敢睜眼看眼前的人,只是無措的勾住他的肩。這一次,他卻溫柔極了,溫潤的脣落在嘴角,細碎地輕吻,不動聲色的引誘,一點一點帶動她跟上他的節奏,舌尖糾纏不休。
終於,他的脣帶着滾燙的火焰蓋在了她花朵般的胸脯上。她想躲,腰上的手卻如鐵箍般將她固定在那裡,哪裡也去不了,任他留連輕薄。
她的手指在他背上抓撓這,想把他揪開,卻讓他更狂熱,她無助的摸他的背,有一瞬間,好像摸到一條蜿蜒細長的疤,直到下腰,就和……和誰的一樣呢?她一時間已經想不起來,因爲在他的引誘下,一股可怕而洶涌的情潮自踵至頂席捲而來,帶着近乎死亡的甜美,吞噬她。
房間裡紅燭搖曳,錦被紅羅帳,就若故意爲他們的春宵做了準備般,繾綣絢麗,纏綿悱惻。
她已經累了,鬥來鬥去,失去與擁有,都不再那麼重要,一次陌生的邂逅,已經令她豁出去了,就算這是一杯毒酒,現在也必須要飲下去。
雖然是陌生人,沒辦法,她就認定了他,也算是無奈之下的緣分。
她爲他打開了身體,以爲一切都會繼續甜美下去,可是接下來,一種帶着銳利如刀割破身體般的疼意差點令她暈厥過去。她忍不住大叫起來,叫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指甲在他背上死命的抓拿着,她有多痛,他亦有多痛。
鳳九雙手捧着她的臉,深深地吻下去,又喃喃地說着很久遠纏綿悱惻的情話,他們是如此貼近契合,連身體最近處的脈搏都起伏不定默契的跳動,誰也不願離開誰。
時間流逝,他實在忍不住了,輕吻着她,在她耳邊呢喃,“別怕……一切有我,乖……”
他溫柔地擡起她的腰身,吻住她嬌嫩的柔軟,終於將彼此盡情的揉進自己的身體,纏綿不休。
喘息生在屋內一陣比一陣強烈,而屋外的清風,明月,星子,花香卻依然如故的流淌,瀰漫……
*
茶樓裡很安靜,只有泡茶沏茶的輕微聲響。
韓雅暄一身淡雅,緩緩用滾開的第一遍茶水把兩個陶瓷小杯子燙了一下,殘水倒掉,再灌入新燒開的水,兩個小杯子比嬰兒拳頭也大不了多少,茶水映着裡面白色的底子,清幽碧綠,香得沁人心脾。
步芳執起一杯,曼聲說道:“你們找不到步驚豔?”
韓雅暄垂目聞茶香,道:“她有個很能幹的哥哥步玉,在竹林設下的陣法,連我們的祭司大人都沒有辦法進去。如果我猜得不錯,步驚豔和步玉就躲在竹林內。”
前日在太平行宮受襲,她與沈括當機立斷追尋步驚豔的下落,可是還沒找到她的人,竟在河岸邊隱秘處尋到一隻小船,而且還聽看守的人說,步驚豔已經劫了船隻離開太平宮,於是不再在此耽誤時間,打倒看守船隻的人後,就要駕船離開,誰知才上船,步芳也追了過來。考慮到她的身份,便把她帶了出來。
“所以你們沒有辦法找到她了,是嗎?”
步芳暗恨着,自小步玉就只把步驚豔當妹妹看,圍着她轉,陪她玩,她就像一個隱形人一般被他忽略,憑什麼?現在連鳳遠兮也這樣,她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後會是一個怪胎,她現在成了天下人恥笑的對象,明明鳳遠兮心裡裝着步驚豔,卻因爲盧太妃突然揭出的秘密,沉默着,不敢再對她有任何幻想,卻在到處找她。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居然突然爲了他人着想,這代表着什麼?爲什麼好事都要讓步驚豔一個人佔去?她一定要報復。
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陰冷的笑,“聖女不必着急,既然我二哥和妹妹都在竹林裡,我是他們的親人,只要我一叫,他們自然會讓我進去,聖女先在這裡等着,一些事情,待我進了竹林探了虛實,一定如實告訴聖女,至於該如何做,相信聖女不用我來多說。”
步芳走了,幾個月的身孕,已經令她的身形有些臃腫,而她眼角心底的恨意,卻也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愛情失敗的女人,往往會把失敗的原因轉嫁到他人身上。
韓雅暄就是這樣認爲的。在她眼裡,步芳是一個可憐又可惡的女人,兄妹之戀,叫她情何以堪,於是,她把她的恨意全部都加諸在了步驚豔身上,雖然不恥步芳的爲人,可是她需要利用這樣的人。不管是鳳九還是雪域王,視線總是追隨着步驚豔,這些她可以不計較,可是不能因爲步驚豔而影響了天臨國的事情。她既要得到南圖作爲籌碼,又急切需要在那個霸氣的男人後宮找個一席之地。男人,惹了她,她又豈能容他躲開?
她有一個重要的人物在手裡,到最後,步驚豔必定要就範。
她坐在屋內等了半日,黃昏時分,步芳已是一臉興沖沖地走了進來,“步驚豔並沒有回竹林,我二哥也不知道她的行蹤,她究竟會到哪裡去了?”
“哦?”韓雅暄慢慢喝着茶,貌似漫不經心的刺激她,“會不會是與晉王在一起呢?”
步芳臉色一變,整個人頓時變得銳利,“絕不可能,如果網頁真與她一起,我倒要高興一些,就怕是她故意躲起來讓所有人都爲她擔心,那才叫惹人恨。”
韓雅暄不緊不慢道:“不管怎麼樣,現在照不到她的人,一切事都難以繼續下去,不是啊?”
步芳冷笑道:“我倒有辦法把我二哥引出來去尋找步驚豔,他們兩人感情向來很好,只要步玉出點什麼差錯,相信步驚豔也坐不住,到時候我們就有辦法制伏她。”
韓雅暄微微一笑,“王妃有什麼法子?願聞其詳。”
步芳對她仍稱她爲王妃甚爲滿意,當下也不推辭,找來紙筆,龍飛鳳舞的在紙上寫了一句話,然後封好,叫來下人,暗自告訴他如何將信送到竹林。回過頭來見韓雅暄一臉不解,不由得意的笑道:“步驚豔的筆記,我模仿了很久,今日,果然就有了用處。步玉見了這封信,自然會從竹林出來,只要他一現面,希望聖女能派人跟上他,之後的一切事宜,就看聖女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