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梔坐在牀邊,看着用被子蒙着頭哭的清茶,心裡一陣酸楚。
清茶的哭聲很壓抑,很低,卻令玉梔感到了撕心裂肺的傷心。
她把手隔着被子放在了清茶的身上,低聲道:“王青玉怎麼說?”
清茶沒有理她,兀自哭泣着。
玉梔隔着被子抱住了清茶:“要不,我去找大人爲你出頭!”
清茶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一把拉住了玉梔的手:“玉梔,不要,大人會對他不利的!”
又道:“我沒事!我只是想哭!”
玉梔拿了帕子拭去清茶滿臉的淚,輕輕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清茶的臉變得蒼白起來,怔了半晌方道:“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玉梔從來不是伶牙俐齒的人,她也說不出很多安慰的話,只能抱着清茶,輕輕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大人都是咱們的依靠,咱們只要好好侍候大人,他一定會照應咱們的!”
她用手撥開清茶被淚水打溼的劉海,繼續道:“就算是有些男人不識貨,不知道我們的好,我們就更要好好活着,讓自己越來越利害,讓那男人後悔去吧!”
清茶的下巴放在玉梔單薄的肩膀上,眼中一片死寂——如果她那時候聽了玉梔的話,那該多好啊!
可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誰也沒辦法再改變,要做的,便是盡力補救……
玉梔猶自嘮嘮叨叨道:“……就算髮生了不那麼好的事情,也不用在意,事情發生了,你和我商量啊,你忘了,每次你遇到事情和我商量,我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法子……”
清茶哭了一陣子,不再哭了。
玉梔便起身去了正房廊下的暖閣,濃濃點了一盞木樨玫瑰潑滷茶,又拿了一碟油酥泡螺,給清茶送了過去。
她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若是能吃些甜蜜的食物,心情總會好一些,因此給清茶如法炮製。
看着清茶端着茶盞一口一口吃了,玉梔這才鬆了一口氣——願意吃,說明事情還沒到最壞的那一步!
她拈起一個油酥泡螺喂到了清茶口中,笑眯眯道:“甜不甜?”
清茶擡頭看着玉梔。
玉梔一回來就開始安慰她照顧她,到現在身上穿的還是小廝的妝扮。
看着這樣清秀溫柔的玉梔,清茶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哽咽着道:“玉梔,你若真的是男的,那該多好?我嫁給你就好了!”
玉梔聽了,心裡一陣難過,抱住了清茶。
她也寧願自己是男人,這樣就能保護清茶,娶了清茶……
玉梔吸了一口氣,逼退了即將涌出的眼淚,低聲道:“你以後……好好服侍大人吧,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到時候需要的話,我們一起去求大人,大人會爲你出頭的!”
她懷疑清茶已經懷孕了,因此暗自做了打算——若是清茶真的懷孕,而王青玉又不願意負責,就請林佳出面逼着王青玉娶清茶;如果清茶不願意嫁給王青玉的話,到時候可以先把清茶安置在金媽媽那個莊子上先住着,讓清茶悄悄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清手裡拿着茶盞,擡眼含淚看向玉梔:“放心吧,我明日開始就去暖閣燒水烹茶!”
玉梔見清茶振作了起來,這才暫時鬆了一口氣,輕輕道:“你先睡會兒吧!”
她服侍着清茶在牀上躺了下來,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換回了女裝。
因爲心裡難受,玉梔打着傘去了後院,在青磚鋪就的小路上慢慢走着。
她自然知道自己被楊媽媽安排進林佳房裡,是要做陪林佳睡覺的通房丫鬟的。
可是玉梔潛意識裡一直排斥這件事。
她想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走很遠很遠的路,想看很大很大的世界,可是若她真的成了陪林佳睡覺的通房丫鬟,那她的一生便會被禁錮在林佳內宅的四角天空裡,所以每次面對林佳的試探,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之,總想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現在玉梔已經明確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做個對林佳有用的人,這樣林佳就不會想着睡她了!
在心裡做出決定之後,玉梔打着傘去了正房西暗間,拿了一冊《史鑑》,坐在書案前讀了起來。
林佳醒來的時候,外面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着,臥室裡潮溼陰冷,光線也有些暗。
林佳靜靜躺在那裡,覺出了無邊的淒涼和孤獨。
他忍不住試着叫了聲“玉梔”。
林佳原本是沒抱希望的,誰知明間那邊很快便傳來了玉梔的答應聲:“大人,我來了!”
隨着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臥室門上掛的紗簾被人掀了起來,玉梔走了進來。
她走到拔步牀邊,先點着了牀頭小几上的琉璃罩燈,笑盈盈問道:“大人,渴了吧?我在廊下暖閣的炭爐上燉了冰糖雪梨水,給您盛一盞過來吧!”
林佳是宿醉,喝些冰糖雪梨水不但能解酒,而且有潤喉之效。
林佳躺在牀上,怔怔看着彎着腰看着自己的玉梔。
玉梔此時穿着鏤金百蝶穿花素白緞交領窄袖衫,下面繫條大紅紗裙,微溼的長髮披散了下來,襯得整個人愈發的嬌弱纖細,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似乎在拔步牀中氤氳着,很是好聞。
瑩澈燈光中玉梔的眼睛清澈恬靜,裡面含着溫暖的笑意,臉頰上一對梨渦時隱時現,溫暖並照亮了他陰冷潮溼的人生。
林佳伸手握住了玉梔的手,聲音低啞中帶着一絲軟弱:“先陪我一會兒……”
他閉上眼睛,感受着玉梔的手的溫暖和堅強。
玉梔發現林佳的手心有些涼,便握住林佳的手,試着溫暖他的手。
她看向閉目躺着的林佳,發現林佳睫毛長而濃密,黑壓壓的,襯得一雙秀長的眼睛特別的好看。
看到這樣清俊的林佳,玉梔的心臟不由劇跳了一下,忙移開了視線。
她低聲道:“我去端冰糖雪梨水!”
片刻後,玉梔端着一盞溫熱的冰糖雪梨水走了進來,扶起林佳,一口一口喂他喝了。
甜蜜溫暖的湯水令林佳身子熱了起來,心情也變好了,眼中也有了笑意:“你下午在做什麼?”
玉梔嫣然一笑:“我在讀《史鑑》第二冊呢!”
林佳披着衣服坐了起來,饒有興致地問玉梔:“讀到哪裡了?”
玉梔笑眯眯道:“讀到張良輔佐劉邦,成就了漢朝天下,然後功成隱退!”
林佳笑了起來:“張良是一個爲了理想而生活的人,既然理想實現了,他爲何還要戀棧官場?自然是要隱退了!”
玉梔狡黠一笑:“我沒有張良那樣的智慧,但是我有對你的忠心,所以我想像樊噲服侍劉邦一樣,留在您身邊服侍您呢!”
林佳心中狐疑,擡眼看向玉梔,口中卻開玩笑道:“原來你想做樊噲啊?那你明日開始做我的參乘吧!”
玉梔笑眯眯道:“好啊!”
林佳低頭沒有說話。
到了晚上,林佳簡單洗了個澡從浴間出來,發現玉梔已經把他的牀鋪好了,就連牀前小几上也擺了個獨玉花瓶,裡面插着一枝裡還插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見窗前錦榻上空蕩蕩的,林佳忙看向玉梔,聲音中滿是懇求:“玉梔,你晚上睡在錦榻上吧!”
玉梔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林佳垂下眼簾,輕輕道:“我下午的時候,似乎遇到了鬼壓牀……”
玉梔一聽,當即道:“我陽氣重,我今晚睡在拔步牀的腳踏上陪你!”
林佳:“……”
他擡眼看向玉梔,眼中滿是依賴:“玉梔,謝謝你!”
其實對他來說,玉梔能睡在窗前的錦榻上,他已經很開心了!
服侍林佳睡下之後,玉梔果真回西廂房拿行李去了。
玉梔進了西廂房她和清茶的臥室,原本想再和清茶聊一會兒,寬慰寬慰清茶,誰知清茶已經背對着她在牀上睡着了。
她便輕手輕腳幫清茶把帳子放了下來,拿起自己的鋪蓋出去了。
玉梔把自己的鋪蓋鋪在了林佳拔步牀的腳踏上,脫去外衣,只穿着中衣和褻褲鑽進了被窩,閉上了眼睛。
夜漸漸深了,窗外的風雨聲愈發大了起來,風聲嗚嗚,夾雜着雨滴打在瓦片上發出的“啪啪”聲,令人聽了更覺潮溼陰冷。
林佳躺在牀上,聽着睡在腳踏上的玉梔均勻的呼吸聲,覺得溫馨而安穩,默默想着心事,很快便睡着了。
這場雨纏纏綿綿下了兩三日,一直到了三月三那日,雨才停了下來。
這日太陽很好,林佳與楊欣在李白居宴請照縣要去青州參加鄉試的衆位秀才。
他只帶着阿青和阿嵐去了,沒有帶玉梔。
玉梔便留在縣衙內宅,和清茶一起把林佳房內的被褥全都搭在後院的繩子上晾曬。
清茶今日看着情緒似乎很好,與玉梔有說有笑的,臉上化了淡淡的妝容,頗有幾分清麗之姿。
到了晚上,喝了不少酒的林佳被阿青和阿嵐扶了回來。
玉梔剛要上前去侍候,誰知清茶先迎了上去,接過了林佳,扶着進了臥室。
阿青、阿嵐和玉梔都愣住了。
玉梔總覺得怪怪的,便也跟了進去。
林佳醉醺醺的,一直在拔步牀上躺下,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侍候自己的是清茶,便揮了揮手,聲音沙啞:“你出去吧,讓玉梔過來!”
清茶臉色有些變了,答了聲“是”,慢慢退了下去。
出了臥室門之後,她把手悄悄放在了自己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