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梅芳香愈來愈濃,濃得林佳捂住鼻子,差點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他躺在那裡,心臟怦怦直跳,輕輕問道:“玉梔?”
帳外那個影子似乎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又停在了那裡。
聽到大人躺在牀上,用極溫柔的聲音叫自己“玉梔”,清茶怔怔立在拔步牀前,雙手緊握成拳,一時有些舉棋不定。
對她來說,除了青玉大哥,玉梔是最重要的人。
她既想給自己的孩子弄一場潑天富貴,又怕明日玉梔知道了會生氣。
想到玉梔就立在帳子外面,林佳有些害羞地翻了個身,變成了背對着外面的姿勢,生怕玉梔發現了自己的異常。
他面對着牆壁,低聲道:“玉梔,我不喝水,你回去睡吧!”
林佳自然是想要玉梔的,可他又怕玉梔發現自己的秘密,從而嫌棄自己……
清茶一離開,玉梔就睜開了眼睛。
她其實已經猜到了清茶要做什麼,可是心裡卻不願相信,不相信素來天真到連心都懶得操的清茶會去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想到林佳,玉梔又怕真的出什麼事情,急急忙忙掀開繡被下了榻,來不及穿外衣,直接穿着軟底繡鞋便追了出去。
她一出房門,便看到月光中清茶已經走到正房門口了。
玉梔待清茶推開正房的門走了進去,這才輕手輕腳也跑了過去。
她穿的是軟底繡鞋,即使走得飛快,落在地上也只是發出沉悶的“噗噗”聲,不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到了正房門前,玉梔並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立在那裡說服自己——萬一清茶只是想去侍候林佳茶水呢?
直到她聽到林佳的聲音——“玉梔,我不喝水,你回去睡吧”。
玉梔就在這個時候躡手躡腳走了進去,她一把抱住清茶,一手捂住清茶的嘴巴,一手抱住清茶的腰,用力把清茶往外拖。
清茶認出了玉梔,試着掙扎了一下,可是玉梔力氣甚大,她又不敢反抗,很快便被玉梔拽了出去。
一直到了外面廊下,玉梔這才鬆開了清茶,她就着月光凝視着清茶:“清茶,到底怎麼回事?”
清茶淚流滿面立在那裡,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壓低聲音哀求着:“玉梔,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
玉梔輕輕道:“清茶,你讓我幫你什麼?”
清茶是她的好友,能幫的她會幫,可若是清茶想要害人,那她絕對不會幫忙! Wωω¸ttκǎ n¸C○
清茶跪在地上,膝行到玉梔身前,哭着道:“玉梔,我,我有身孕了,一個月的身孕,我該怎麼辦?你得幫我啊!”
玉梔臉上沒有表情,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卻亮晶晶的,低頭凝視着清茶:“清茶,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我就去稟報大人,讓大人成全你和王青玉——你腹中的孩子是王青玉的吧?”
清茶抱着蜀葵穿着白綢褻褲的雙腿,仰首淚眼朦朧看着她:“是,是王青玉的孩子!可是玉梔,我不想讓我的孩子繼續做奴婢,我想給他安排一個更好的未來,你得幫我!你一定得幫我!”
玉梔簡直快要笑了,可是她被巨大的失望籠罩,眼睛不由自主溼潤了,清洌的聲音刻意壓低,句句帶刺:“清茶,我怎麼幫你?幫你跳到大人牀上?幫你睡了大人?讓你把這個孩子賴到大人頭上?”
清茶用力搖了搖頭,眼淚不斷從眼裡涌出:“玉梔,青玉告訴我,說大人是皇族,將來一定貴不可言,我們的孩子若是能夠成爲大人的孩子,即使是庶出,將來也會飛黃騰達的!玉梔,求求你幫幫我!你不是說,我的孩子就像你的孩子麼?你爲何連這樣的一個小忙都不肯幫?”
玉梔簡直是瞠目結舌:“你要坑害大人,居然還說這是小忙?大人沒了生母,在王府過得怎麼樣,你看得清清楚楚,你還想陷害大人?你難道想讓李王妃藉此詆譭大人?你難道想毀了大人?你還有沒有良心?”
她一把拉起清茶:“回去睡覺,明日我便稟了大人,讓你和王青玉成親!”
清茶沒想到玉梔這樣冷酷,用力推開玉梔,恨恨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自己想爬大人的牀,這才非要阻止我的!”
玉梔覺得清茶已經瘋了,便不由分說,拉着清茶就走:“一會兒把大人吵醒了,快走吧!”
清茶這時候也有些後怕,方纔和玉梔推推搡搡,身上出了一層汗,如今全變成冷汗,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她不再爭辯,乖乖地跟着玉梔回去了。
待清茶睡下,玉梔卻睡不着了,她躺在榻上,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王青玉怎麼知道林佳是皇族,而且說林佳將來貴不可言?
難道王青玉是……奸細?
她當下坐了起來,看向清茶方向:“清茶,是你告訴王青玉大人出身皇族的?”
清茶裝死豬不吭聲,玉梔纔不和她客氣——清茶看着比她壯,可是玉梔力氣卻比清茶大得多,她穿上繡鞋蹬蹬蹬走過去,一把把清茶拽了起來:“說吧,是不是你說的!”
清茶原本正委屈呢,又被玉梔這麼粗暴地對待,更加傷心,不說話,只是哭。
玉梔纔不吃她這一套,沉聲道:“清茶,你說不說?若是不肯說,我現在就帶着你去見大人!”
清茶哭唧唧想了半日方道:“是王大哥告訴我的,你交代過我好幾次,說不讓透露大人的身份,我怎麼會輕易告訴人?是王大哥問我了,我才說的!”
玉梔坐在牀邊,想起了剛到照縣時幫馬女醫給自己傳信的人,又想起了上次馬女醫過來幫馬女醫約自己河邊見面的那個人,她曾經懷疑過這個密探是王青玉,如今終於證實了。
她把清茶又推回了牀上,輕輕道:“你先睡吧,不要亂跑,我去看看大人!”
清茶淚眼婆娑看着玉梔出去了,她剛想提醒玉梔,大人喝的水裡被她摻進了王青玉給的春藥,可是想到清茶這樣粗暴地對待自己,她又有些賭氣,便索性不吭聲,眼睜睜看着玉梔走了出去。
玉梔和清茶在廊下對話的時候,林佳就立在臥室門口,雙手環抱在胸前,倚着臥室門框靜靜聽着。
饒是玉梔和清茶刻意壓低聲音,他依舊把她倆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玉梔的話不多,卻處處懟住了清茶,林佳聽了,不由悄悄翹起了嘴角。
當玉梔說出那句“大人沒了生母,在王府過得怎麼樣,你看得清清楚楚,你還想陷害大人?你難道想讓李王妃藉此詆譭大人?你難道想毀了大人?你還有沒有良心”時,林佳鼻子有些酸澀,那顆心卻又是酸澀,又是辛酸,又是甜蜜,百味陳雜。
他緩緩走回了臥室,在牀上躺了下去——那個部位早已偃旗息鼓了。
林佳身體早有問題,他那個部位根本不可能保持長久的堅硬,即使有了反應,也會片刻就滑精……
他伸手隔着衣服捧了一下自己綿軟無力的那個部位,俊臉上現出一抹苦笑:玉梔若是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令女人懷孕,恐怕就不會這麼着急了,最後幾乎是把清茶給拎走的……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便是玉梔的聲音:“大人,我有事要和你說!”
她怕自己說晚了,王青玉得到消息溜了,因此急急過來了。
林佳悄悄用白綾中衣的衣袖拭去臉側的淚水,聲音沙啞道:“進來吧!”
玉梔很快就走了進來,微微喘息着道:“大人,王青玉是李王妃的奸細!”
林佳“嗯”了一聲,起身開始穿衣。
玉梔忙走了過來,先點着了燈,然後一邊把昨天就準備好要換的衣物拿了過來,一邊簡練地把今夜之事說了一遍。
她自然是要護着清茶的,卻也不能什麼事都瞞着林佳,令林佳吃虧。
林佳聽了,俊臉微紅,低下頭,輕輕道:“你放心,那時我已經醒了……”
他一擡頭,見玉梔杏眼圓溜溜看着自己,便含含糊糊道:“我知道那不是你……太香了……你不會這麼香……”
玉梔聽了,總覺得似乎有些怪,便大大方方問道:“咦?難道換了是我來自薦枕蓆,大人你就要從了麼?”
林佳沒想到玉梔會這麼大方說起這個話題,頓時眼睜睜看着玉梔,瞠目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玉梔是個聰慧的女孩子,知道事情與其一直這樣曖昧下去,不如挑明,以後也就不尷尬了。
她微微一笑,一邊幫林佳繫上黑絲帶勒住林佳身上的白羅春袍,一邊道:“奴婢不想做通房丫鬟,那樣的話奴婢便不方便跟着大人出去長見識了,奴婢想要一輩子像個小廝、像個管家那樣侍候大人,不離不棄!”
林佳看着玉梔,恍若被一盆冷水潑中,滿腔旖旎心思成了空,只餘苦澀的後味。
可是他畢竟不是一般的懷春少年,很快便得出了一個結論——玉梔這樣的提議,對他是很有利的,他能一輩子和玉梔在一起,不怕玉梔離開了!
想到這裡,林佳的心跳有些快,他抿了抿仰月脣,看着仰首等自己迴應的玉梔,聲音清泠泠的,似帶着玉石相撞那種極好聽的餘音:“我答應你。玉梔,你我一言爲定!”
“駟馬難追!”玉梔心中歡喜,卻要更加鞏固一下,笑盈盈道,“大人,我們都要遵守這個約定,永遠不要變,好麼?”
林佳凝視着玉梔水汪汪的清澈杏眼,答了聲“是”。
一盞茶工夫之後,林佳向葉春善的副統領朱銘下達指令:“速去捉拿縣衙衙役王青玉!”
葉春善帶着一隊侍衛退下之後,林佳看向玉梔:“你準備怎麼處理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