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要種地了, 這讓顧穗兒大吃一驚。
但是問他,他又不說的。
一直到第二天, 蕭珩領着顧穗兒來到了後花園的一處。一踏進這裡,只見竟有一片耕過的地,土地鬆軟肥沃。
旁邊還有幾個下人候着, 腳邊放着一袋袋種子並一些農用傢什。
“這是?要種地?”顧穗兒這纔想起昨晚他說的話, 原來他並不是說着玩兒的,竟是真得打算在府裡開闢一塊地來。
“嗯。”蕭珩頷首, 卻是道:“前朝元帝末年, 因連年征討, 民不聊生, 遂封丞相爲富國侯, 稱曰方今之務,在於力農。如今我身爲大昭國皇子,也該學習這農耕之道。”
蕭珩說了這麼一番話, 顧穗兒眨眨眼睛,微微歪頭,疑惑地看着他, 半晌後, 才終於道:“……所以我們今天是要?”
蕭珩默了片刻, 看看旁邊的那些侍衛:“種地。”
……
關於種地這個事兒, 顧穗兒還是比較懂的, 她從小就學習種地嘛。
比較懂種地的顧穗兒, 看着自己那位尊貴俊朗無所不通的五殿下, 手裡拎着一隻耒,在那裡左看右看。
他薄脣緊抿,神情嚴肅,對着那隻耒的樣子彷彿對着一件高深莫測的難題。
旁邊的幾個侍衛滿臉肅穆,神態恭敬,立在那裡,等着他們的五殿下研究出個子午卯醜。
蕭珩看了一會兒後,下令:“來二人,一人抓曲柄,一人牽犁頭,從南往北,進行耕種。”
他這一下令,旁邊的侍衛便有兩個出列,按照他的吩咐,一人抓曲柄,一人牽犁頭,然後將那耒按在土裡,開始耕地。
蕭珩又下令道:“再來二人,提着這種子,灑進去。”
令出如山倒,馬上就有兩位出列,整齊劃一地上前,提起那種子,就要往裡面灑。
蕭珩帶着其他人,從旁觀看,一絲不苟地盯着。盯了一會兒後,他也親自下場,取了種子來,和其他幾個侍衛開始在另一邊進行灑種。
他身穿貴氣華麗的紫袍,以及繡工精緻的靴子,就那麼踩在泥土中,深一腳淺一腳。
曾經風度翩翩的男兒,俊朗挺拔猶如松柏一般,此時看上去有些狼狽。
顧穗兒看了一會兒,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開始的時候,她想着他是研究過那些書的,又是知識淵博,如今對着這工具又這麼研究一番,再說他生性聰明睿智,無所不通,想必種個地根本不在話下。
但是她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幹活的。
瞧瞧那幾個侍衛拙劣的動作,瞧瞧蕭珩那生硬的舉止,這哪裡是種地啊,這是在糟蹋種子!
“殿下……這種地不是這麼種的。”她終於忍不住說道。
本來當着這麼多侍衛的面,她是不想讓他沒面子的,可是生在農戶,根深蒂固的敬惜糧食的想法讓她看不下。
他們這樣,不知道糟蹋多少種子呢。
蕭珩聽到這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看過來。
他因爲太過費勁,俊朗的額頭上都有了汗水,他一擡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就有了泥巴和汗水的混合,溝溝壑壑的,慘不忍睹。
顧穗兒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
再尊貴的人兒,他也得奴僕成羣地伺候着才能尊貴起來,要不然放到村裡種幾天地,馬上不成樣子了。
腦門上頂着泥巴的蕭珩疑惑地望向顧穗兒,微微抿脣,不解地望着顧穗兒。
顧穗兒跺跺腳,乾脆地過去:“殿下,還是我來吧。”
說着間,就要接過來蕭珩手裡的耒。
蕭珩攥着耒,開始還不給顧穗兒。
“這個很重。”
他覺得顧穗兒肯定是拿不動的。
顧穗兒纖纖弱弱的,根本不可能拿得動。
——這個東西他拿着都覺得不順手,不是沉,是用不上力氣。
顧穗兒見此,不由分手,從蕭珩手裡接過來那耒,然後自己拿着按在土裡,又吩咐旁邊的侍衛道:“你,這樣拿着,用手這樣握。”
那侍衛還是第一次如此近前地接觸自家殿下的這位媵妃娘娘,一時有些無措,大好男兒都不由紅了臉,爲難地看向蕭珩。
蕭珩淡聲道:“按照媵妃所說來做。”
侍衛連忙低頭,依言行事。
顧穗兒又命令另外一個侍衛:“你拿着種子,用手這樣捏着,手指要這麼攥,攥着的時候,感覺那些種子從你的手指縫裡慢慢地灑出來。”
“這樣不對!”
“你看我的手,得慢慢地往外灑,你的手必須控制速度,不能一下子灑出來太多,也不能不往外灑。如果灑快了,種子太過密集到時候莊稼扎堆,如果灑太慢了,會有一些地方根本沒莊稼出來。”
“你這手太用勁了,不能這麼攥着。”
顧穗兒無奈了,心想這麼大一個男人,怎麼連灑種都不會呢?那手那麼硬,連個種子都兜不住?
她實在是不明白。
那侍衛被這嬌嬌軟軟的媵妃娘娘一頓嫌棄,面紅耳赤,黑紅黑紅的。
蕭珩見此,乾脆自己上前,接過來那種子口袋,按照剛纔顧穗兒的指點,用手攏住口袋處,捏着口袋,慢慢地往外灑。
這當殿下的到底是比當侍衛的強,那種子還算灑得可以。
但是顧穗兒瞧着,還是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呢?
她看了一會兒,終於道:“殿下,你穿着這麼好的袍子,哪裡像是灑種耕地的樣子啊,一腳一腳地把好袍子都踩泥裡了,你還是換下袍子再幹活吧?”
蕭珩低頭看看自己的袍子,想想也是,點頭。
當下聽顧穗兒的,趕緊回去換袍子了。
其他幾個侍衛,趕緊上前,恭敬地低着頭,接過來那種子,按照顧穗兒的指點,開始灑種。
顧穗兒從旁指指點點的,一會兒讓這個少用點力氣,一會兒讓那個不要攥得太緊,教了半天,纔算有點模樣了。
這時候蕭珩也回來了,很快加入了耕種之列。
顧穗兒站在地隴旁,拎着裙襬,指點下這個,看看那個的,好不忙碌,還要記掛着吩咐底下丫鬟過去取些水和吃食來。
蕭珩帶着侍衛們,終於耕種了一小塊地後,這時候顧穗兒讓丫鬟們準備的吃食和水都來了。
她就招呼大家都先坐在一旁休息下,順便吃點東西。
蕭珩也過去,走到顧穗兒身旁。
顧穗兒手裡捏着一碗水,卻先不給他喝,而是指了指他的額頭,示意他低頭。
蕭珩還不明白。
顧穗兒咬着手裡的帕子,換過手來,這才踮起腳尖。
鬆軟透着清香的白帕子,被顧穗兒拿在手裡,輕輕擦拭過男人的額頭。
蕭珩開始一怔,之後安靜地望着顧穗兒,任憑她來擺弄。
不知爲何,平生第一次,顧穗兒覺得,這個男人好像有點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