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頗感意外,姚長雍和姚長津爲黃老爹擋酒?這可真是稀奇啊!
“爺爺先去歇息一陣子,待吃晚飯時我再讓人叫爺爺起牀。”金穗見黃老爹雙眼半闔不闔,十分心疼地道。
黃老爹不肯,硬是要看着金穗吃些東西,因爲金穗比他累,他只是應酬前院的客人,金穗卻管着前後院的吃食和酒水,還要應付客人的各種需求。
金穗沒辦法,待月嬋端上專爲她做的飯食,匆匆吃了一小碗糯米百合粥和兩塊蓮蓉雲豆糕,黃老爹這纔去歇覺。
金穗睡了大半個時辰便醒了,正到暮色降臨之時,去竈下交代弄些清淡的菜,丫鬟們開始擺碗筷時,金穗去喚黃老爹起牀。
祖孫倆吃完一頓舒心的晚餐,金穗給曉煙使個眼色,讓丫鬟們奉上熱茶,她和黃老爹各自捧了一盞茶坐在桌子邊上說閒話。
曉煙和八寶穩穩地擡過來一個紅漆托盤,托盤上鼓鼓的一團,覆着一條紅綢,紅綢上繡滿了深紅色的“壽”字。托盤放在桌子的正當中。
金穗神秘地眨眨眼睛,笑道:“爺爺,這是我送給爺爺的生辰禮,早上只來得及給爺爺下碗長壽麪,沒來得及送上禮物。爺爺先猜猜是什麼?”
看這個頭和紅綢的形狀,黃老爹已經猜到是什麼了,心中愉悅,故意道:“是燈籠吧?”
金穗撅嘴搖頭。
黃老爹又離譜地猜是壽桃,金穗這才知曉他已經猜到。卻故意逗着她瞎猜,便嬉笑着揭開紅綢,站起身朗聲笑道:“祝爺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黃老爹看了花瓶,忍不住眼眶一熱,又聽金穗的祝詞,喉嚨口哽了哽,平復了下,不由地拉過金穗,笑道:“好,好,穗孃兒是個好娃兒。爺爺一定會長命百歲。一直陪着你。”
金穗抿嘴笑。和黃老爹一起觀賞花瓶。因畫中人是他們自己,金穗覺得無論看多少遍,都不會看厭。和黃老爹絮絮叨叨地回憶過去的時光。這一會兒,興致上來,金穗讓曉煙搬來古箏,彈了一首《漁舟唱晚》,一首《出水蓮》,伴着幽幽月色,心境難得的平靜,思想放空到蒼茫的宇宙洪荒,穿越時光,穿越空間。完全沉浸在曲子的美好情景中。
這個平靜怡人的夜晚之後,金穗的周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至於她的人生走向一條不可預測的軌跡,彼時再想重溫此時心境,卻是再也不可能了。
正月十五之後,錦官城內的大小官員開始進入“上班”的狀態,城內適齡的沒定親的大家閨秀們要一一登記造冊,不日要啓程進京參加選秀。
姚老太太想要多留姚瑩瑩一些日子,可是姚太后卻不允許,迫不及待地下了第二道懿旨,派了儀仗來接姚瑩瑩進京,命姚長雍一路護送。
這可是戳中姚老太太的死穴了,比姚太后上一回下懿旨讓姚瑩瑩選秀還要來得猛,姚瑩瑩是她的心頭肉,姚長雍就是她的命根子。
金穗去姚府探望姚瑩瑩時才知姚老太太臥病在牀,聽瑪瑙吩咐人抓藥,她無意中瞟了眼藥方,竟是預防中風的,她曾在濟民堂見顧曦鈞爲病人開過相同的方子,忍不住吃了一驚。
可見姚老太太氣成什麼樣了。
而這些年姚老太太逐漸將姚府的掌家大權移交給姚長雍,金穗已隱隱有所察覺。她望着晃動的門簾,不免動了惻隱之心,人是跑不過時間的。
瑪瑙領金穗進去後,姚瑩瑩正紅着眼睛坐在姚老太太的牀頭,聲音低柔地和姚老太太說話。金穗行了禮,柔聲陪着說了會兒話,姚老太太大概是醒着時生氣費不少力氣,兩人哄了會兒,便睡着了。
姚瑩瑩和金穗上了二樓的西稍間,坐在暖閣裡。
桌子上放着一套精緻的紫玉杯,姚瑩瑩取了一個空杯子,翻過來,撫摸上面的梅花紋路,聲音透着一絲淒涼:“黃姑娘常來陪伴老太太,在這間屋子裡住的時間最久。黃姑娘有一回喝茶見了這紫玉杯特別喜歡,老太太便叫瑪瑙將整套紫玉杯放在這屋子裡,好隨時讓黃姑娘住進來時能看見自己喜歡的杯子。”
金穗點點頭,說道:“老太太是寬厚人,對晚輩們很慈愛。”
姚瑩瑩卻沒接金穗的話,望着窗外望了一會兒,迷茫地開口道:“我這回去伯京不知是福是禍,總歸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聽天由命罷了。可老太太身邊只剩一個真真,還請黃姑娘得空多來看望。”
“大姑娘不交代,我也是會常來走動的。”金穗比姚瑩瑩小几歲,有些安慰的話不需要她來說,且過去這麼久,姚瑩瑩應該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認真說來,姚太后雖處處示意恩寵,爲母族榮耀門楣,卻每每將姚府和姚瑩瑩架在火上烤。這種冠冕堂皇地說“我是爲你好”,全然看不見別人朝姚府使絆子的女人,真不知該說她什麼好。金穗默默地想,傅池春那樣精明的人,十年籌謀,差一點架空姚府,怎麼會養出這樣一朵千年極品聖母白蓮花來的?
要麼是她僞裝得太好,要麼是真一朵奇葩。
姚瑩瑩又沉默了會兒,回頭看着金穗道:“黃姑娘可曾知道我父親?”
“歡大爺?”金穗驚訝姚瑩瑩怎麼會提起自己的父親,繼而道,“我只知道歡大爺是大姑娘的父親,其他的不知。”
姚瑩瑩幽幽地嘆口氣,說道:“我父親是我祖父的嫡長子,從幼時起便與我母親定親,一人在梁州,一人在伯京。可兩人卻是青梅竹馬,一封錦書寄相思。我母親體弱,生下我時傷了身體,要爲我父親納妾。我父親卻拒絕了。老太太和太太都着急,要給父親納妾留後,我父親就指着和我差不多大的四叔說,將來他將家業傳給小四。所以,四叔從小就是按照姚家的繼承人教養的,老太太從來沒疼過哪個兒子、孫子勝過疼四叔。”
金穗靜靜地聆聽,她不知道姚瑩瑩說這番話的目的,也許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吐吐胸臆而已。
姚瑩瑩說完後凝了眼金穗,見金穗無動於衷,又搖搖頭。起身再開口時聲音清朗許多:“四叔這回離開梁州。老太太最是憂心。黃姑娘要記得我的話,他日我定會報答黃姑娘。”
“我不需要大姑娘報答我,”金穗笑了笑。姚瑩瑩這樣說是把她放在平等的地位上,“老太太對我好,人心是肉長的,我自然會對老太太好。大姑娘專心做自己的事便是。”
姚瑩瑩深深地看了眼金穗,遂點點頭,和金穗相攜下樓。
姚瑩瑩是在正月下旬啓程的,姚長雍帶着長長的護衛隊相送,姚老太太尤嫌不夠,又叫了錦官城內信用和實力最好的兩家鏢局押鏢,押的不是貨物而是活人。這個活人就是姚長雍。
姚長雍哭笑不得,在十里長亭外和姚老太太話別:“這回趕上霆表哥成親,我會替老太太送上祝福的,三月選秀一過,我就回梁州。老太太,老太太要注意身體……”
老祖母不顧身體堅持踐行送別,姚長雍忍不住在人前熱淚盈眶。
姚老太太病了好些天,強撐着沒倒下,性子裡的倔強凸顯出來:“雍哥兒啊,你也要保重,祖母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和瑩丫頭平安。”
姚長雍不斷點頭,說不出一句話來,帶着不捨跪拜姚老太太和諸位長輩,請長輩們照顧自己和老太太,隨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金穗和姚真真左右扶着姚老太太,她看得清楚,在姚長雍轉身那一剎那,姚老太太的眼淚突然就流了滿面。
姚長雍走後,姚老太太沒精打采半個月,直到收到伯京傳來的書信才振奮起精神,這第一個消息便是,姚瑩瑩的儀仗停在伯龍山下,偶遇下山化緣的太上皇,太上皇聽說姚瑩瑩是來參加選秀的,還是姚太后親自指定的人,便讓她隨自己上山禮佛參禪。
第二封信是,江夏王世子嵇延清代其父回伯京,路經伯龍山,上山拜見太上皇,嵇延清得太上皇的喜歡,亦被留在伯龍山上。見過嵇延清和姚瑩瑩兩人的方丈大師說二人有夫妻相,再合了兩人的生辰八字,老和尚又道,姚瑩瑩十世爲大雄寶殿唸經的和尚們挑菜,嵇延清的前世偷了姚瑩瑩前世的扁擔,壞她功德,這一世嵇延清來還債了。
太上皇大樂,爲兩人指婚,反正姚太后只是下懿旨讓姚瑩瑩選秀,沒封妃沒封后的,沒有名分便什麼都不算,但這佛緣可不能壞。
姚太后又氣又怒,在宮裡哭了好幾天。
姚老太太指着信說:“該你哭的!”
金穗恰好和姚真真坐在下首,看姚老太太滿臉喜色,又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都好奇地想問卻不敢問。
瑪瑙瞥了眼信紙,捂嘴偷笑,她沒看到內容,只因着姚老太太嘴角噙笑,她也跟着開心。
姚老太太轉回頭來,眉眼染笑,道:“你笑什麼?這封信可是你未來夫君寫的。”
【ps:《出水蓮》是一首古箏獨奏曲,是廣東漢樂箏曲中最著名、流行最廣泛的“軟線”大調樂曲之一,是箏家必彈的曲目。全曲爲中州古調,採用傳統的十六絃鋼絲箏演奏,音調古樸,風格淡雅,表現了蓮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尚情操。全曲以各種豐富的表現手法將出水蓮的神態、氣質刻畫得栩栩如生。來源於度娘。】【再ps:作者的廢話不佔收費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