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徹夜難眠,幾度從噩夢中驚醒,姚長雍照顧一夜,又是哄,又是安慰,直到後半夜金穗實在困極,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天大亮時才醒來。
她起身時,一抹眼角,全是溼的,枕巾上有一塊淚漬。
“四爺一大早出去,不讓叫奶奶。”曉煙心疼地給金穗擦了擦臉,服侍金穗起身。
金穗則啞着嗓子問:“我爺爺有消息麼?”
曉煙難爲情地垂下頭,半跪着把金穗無意識中穿反的鞋給重新穿上,低聲道:“沒有。”
金穗的手不由地揪緊牀單,一天一夜,每一刻金穗的心都在煎熬,黃老爹在這一天一夜會發生什麼事,誰能預料到呢?
金穗揮手讓曉煙出去,伏在枕頭上哭了一場。
姚長雍進來時,曉煙坐在外面默默垂淚,他聽着房內壓抑的哭聲,止住曉煙的通報,自己撩了簾子進去,緘默地撫上金穗顫抖的雙肩,無聲地安慰。
王老五有兩個兄弟因流血過多而亡,藏寶賭坊的那幫傢伙氣焰越發盛了,且他接到消息,平日罩着藏寶賭坊的高官們紛紛上密摺,彈劾馬太守公器私用,與他姚長雍狼狽爲奸,無緣無故地查抄藏寶賭坊,實則是中飽私囊。
馬秋霜是馬太守的掌上明珠,但是馬太守不會爲了馬秋霜而無限制的幫忙,馬太守答應會盡全力搜查三天,三天後,不管有沒有線索,他都會收手。
金穗擡眼,見是姚長雍,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哭得稀里嘩啦:“長雍,爺爺怎麼辦啊?”
“爺爺一定會沒事的,穗孃兒不哭啊。我們會找回爺爺的。”金穗雙眼哭得紅腫,姚長雍無限憐惜,只覺得一股血氣上涌。恨不得拿刀砍了藏寶賭坊的人。
蘭娘那裡的線索斷了,金穗是真的沒辦法了。無助感襲來,她覺得天塌了。黃老爹是她的精神支柱,黃老爹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姚長雍察覺金穗的身子軟了下來,似有絕望之色,忙拍着她的背部道:“穗孃兒,不要放棄。你看我都沒有放棄,總能找回爺爺的。要是爺爺回來,發現你不好了,那爺爺豈不是要傷心死?”
“嗯。嗯……”金穗心底又升起一絲希望,腦海裡忽地閃過一道靈光,她記起有一回黃老爹說過,如果他不見了,他一定會活着等她去找回來。
“穗孃兒。萬一有一天,爺爺被壞人抓走了,你千萬要撐下去,爺爺活着等你來找我……”
金穗淚眼朦朧,她似乎能看到黃老爹站在她面前。慈愛地以玩笑的口吻說這句話。是的,黃老爹在等她去找人,她不能倒下,如果她倒了,誰去找爺爺?
懷抱着這樣的信念,金穗抹乾眼淚,紅腫的眼睛裡迸發出堅定的光芒:“這是我最後一次哭了,我一定能找到爺爺的。”
姚長雍稍微放心,將金穗冰冷而顫抖的拳頭握進自己掌心裡,溫柔地把金穗耳邊凌亂的髮絲順到耳後:“穗孃兒,爺爺是聰明人,爲了你,他也會想盡法子保全自己的。”
金穗點了點頭,凝視他的雙眼,發自內心地道:“謝謝你,長雍。”
姚長雍搖搖頭。
金穗收拾好後,就着一碟子醋黃瓜吃了一碗糯米銀耳紅棗粥,提出要出城親自去追,姚長雍攔下她,金穗現在的精神狀況堪憂,還是跟在他身邊比較好,便把金穗帶上去審問王老五。
王老五大發雷霆,藏寶賭坊被馬家兵給砸了個稀爛,一天一夜之後,賭坊的竈房內顆米不存,尤其是死了兩個兄弟後,有人要衝出去,有人埋怨地看向他。當然,賭坊內的絕大多數人是不知道王老五怎麼得罪了姚家的。
藏寶賭坊僱傭的人多是錦官城本地人,他們從小就有個認識:姚家是錦官城內的地頭蛇,連太守、州牧這類大官,新官上任都得去姚家拜山頭。藏寶賭坊在黑/道上橫是橫,卻沒姚家的根基深厚。
光是姚家繁衍百年的族人就比他們人頭多啊!
區區一個王老五,動姚長雍,那就是不識好歹。
因此,不少人心生退意和埋怨。
王老五自是不滿手下不服,用血腥暴力的手段鎮壓,當場打死了四五個說閒話的人。做他們這行的,手上哪兒有不沾血的,幾個小嘍囉的命,王老五根本不放在眼裡,找個由頭就殺了,反正他們籤的是死契。
姚長雍和金穗來的時候,就在院子外面聽了這場好戲,原來昨夜藏寶賭坊的大廳裡死了人,王老五嫌晦氣,總覺得在室內聞到一股子腐屍味兒,索性把所有人叫到院子裡聚集。
金穗戴着帷帽隨姚長雍下車,她忍了又忍,纔沒撲上去一巴掌抽死王老五那個老混帳。
姚長雍慢悠悠道:“王老闆這兒可真是熱鬧。”
“姚東家儘管看笑話,看誰笑到最後,笑到最後的纔是贏家!”王老五坐在爛凳子上,氣勢不減。
“那王老闆註定是看不到的了,對了,王老闆,我昨夜拜訪王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兒呢,不知王老闆有沒有興趣聽?”姚長雍緩步上前,氣定神閒地坐在白龍搬來的椅子上,像是優雅的翩翩公子,偏偏眼神凌厲如刀,氣勢凌人。
王老五眉一皺,繼而展開:“願聞其詳。”
姚長雍揚起手,輕動拇指。
白龍把捆成糉子的美貌女人和一個侍衛打扮的男人丟到地上,扯掉女人嘴上的抹布。
那女人立時哭起來:“老五,我再也不敢了!麒麟和鳳凰真是你的兒子啊,我不敢騙你!”
王老五初時看見這女人時震驚得啞口無言,細細一品她話中的意思,頓時臉色變成了豬肝色。那被捆的侍衛懨懨地倒在地上,神色灰敗。
王老五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老婆揹着他跟侍衛通/奸,被姚長雍抓了小辮子,他在心裡把那女人、侍衛,還有姚長雍狠狠地戳了一頓小人,罵個痛快。
“王老闆,你家裡這頂綠帽子,我幫你找了出來,是不是該感謝我啊?哈哈,你也不用太感激,我瞧着你那倆兒子跟你長得倒是挺像的。”姚長雍欠扁的聲音響起。
王老五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姚長雍:“你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喲,王老闆跟令夫人真是情比金堅啊!”姚長雍越笑,目光越是陰森森的,“王老闆,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罷了。”
王老五斬釘截鐵道:“姚東家幾次三番誣陷我抓了你的人,可我王老五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不是推卸責任之輩。”
“我跟王老闆沒有交情,還真不明白王老闆的爲人。王老闆推三阻四,看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姚長雍臉上的神色一變,眸光變得越發犀利,緊緊盯着王老五。
在王老五的納悶下,姚長雍打個響指,馬家兵神出鬼沒般突然涌入院子裡,二話不說,直接抄起棍子,打王老五那些手下人的悶棍,一個個罵罵咧咧的,但凡遭遇反抗,只會加倍打。一時,院子裡的慘叫聲夾雜着血腥味迅速蔓延。
姚長雍朝金穗看了眼,金穗搖了搖頭。
王老五氣得吐血,這麼野蠻的做法,就是他王老五做起來也是揹着人做,姚長雍倒好,明目張膽,青天白日地做了。而且打人的是兵丁,人家姚長雍就是有法子調動馬太守的兵,名正言順地打人,王老五嘔死了。
姚長雍挑眉道:“王老闆正在疑惑吧?正好我有閒暇給王老闆解惑,馬太守的監牢裡有人劫獄,敵國細作已死,同黨卻逃了,馬太守一路查到細作同黨藏在賭坊,只要王老闆交出來,便可免了你兄弟們的皮肉之苦。王老闆,是馬太守非要查抄藏寶賭坊,非要逼問出細作同黨的下落,可千萬莫誤會我能使得動馬家軍。”
王老五胸口一起一伏,大力喘氣,腦門上和臉上的傷口不流血了,卻因沒好好清理,結了血痂,看起來越發猙獰。
說話的時間,藏寶賭坊又有幾人被打死了,那些大兵們正嫌棄平日裡沒地方練手,有送上門的人肉靶子,還能不好好利用?一個個儘管往那刁鑽的地方打,下手沒個輕重。
金穗微微撇過頭,這些人平日行惡,總算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自食惡果。他們可沒少拿棍棒去討高利貸。所以,她沒有一點同情。
王老五的眼神逐漸變得狠戾,猶如危險的狼,雙眼發出幽幽綠光:“姚東家氣急敗壞,是找了一天一夜,沒找到要找的人吧?”
姚長雍眉梢微微一動,看出了王老五暗藏在眼底的得意,又想,王老五不急不忙,倚仗的是什麼呢?
幾乎是瞬間,他便明白了,藏寶賭坊不只這一家,這一家倒了,自有別家幫着扶持起來,而且錦官城內的那些親近藏寶賭坊的高官,在爲藏寶賭坊奔走。
姚長雍露出自信的笑容:“王老闆,我找沒找到人是我的事,但是王老闆卻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