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時真亦假
繼續下一家店鋪,唐翰兩人慶幸的這家店的老闆並不認識他們,兩人也可以免於老闆的語言轟炸了。
又是一個長得毫無特色的老闆,秦月乾脆無視,看兩人年紀輕輕,唐翰一進來就只說隨便看看,那老闆也就只顧着把玩手中的手件,讓兩人自己隨便看看去。
秦月沒心思多去看那些已經雕出來的玉,和唐翰一道,研究起了那些未經雕琢的玉石。偶爾遇上寥寥幾刀便將整塊玉石的特點勾畫出來的,秦月也忍不住去看看,琢磨玉器的需要的功底還是要非常深厚才行,看似隨意的幾刀,實則需要對玉整體瞭然於胸,然後方能去蕪存菁。
然而,兩人卻沒發現有和田籽玉存在的跡象,山料和山流水冒充的籽玉倒是有一些,但是也不多,絕大部分都是俄料和青海玉。真正的和田玉分爲幾種,最受人喜歡的便是籽玉,籽玉產自崑崙山下玉龍河下游,河中及河畔都有,河中的多爲裸體籽玉,而埋在河畔的籽玉久經歲月被外界所沁多有外皮,籽玉經過流水的沖刷並飽吸天地精華,變得溫潤光滑。
山流水比籽玉稍差一些,是風化的玉石經流水沖刷落在河流中上游的玉石,由於時間尚短沒有吸取籽玉一樣的大地精華,無論價值還是價格都要低上不少。山料則是採自崑崙山中的玉石,在幾種玉石中價值最低。
而兩人看到更多的是假皮橫行,有的做得還非常粗糙,秦月看得直搖頭,這年頭,假貨橫行啊!看了資料,兩人都很明白,新疆和田玉每年的產量不超過五十噸,可市場上標誌着和田玉的量卻幾乎達到了500噸以上。換句話說,市場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和田玉都是由其他玉冒充的。
秦月手裡拿着一小塊玉石,雖然也是鵝卵型,但她卻感覺明顯不對。當她拿出放大鏡仔細觀察的時候,更能發現其中的異樣。
這塊玉石沒有和田籽玉的自然而然形成的天然汗孔,而是有滾磨過的痕跡,秦月頗爲不滿地說道,“這皮做得也太假了吧!真正的沁色應該是滲入玉肉中的,尤其在有裂隙的地方,可這個色彩豔麗但都集中在表面。而且,玉石表面根本沒有包漿,哥哥,你看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賊光’呢!”
唐翰望了她手中的小鵝卵玉一眼,“確實蠻‘賊光’的,真正的籽玉的光澤可沒這麼刺眼,人們常說溫軟如玉,好玉的表面應該就是溫潤的光澤。你拿放大鏡仔細看看,要有溫潤的光澤,玉的表面必然和毛玻璃差不多,有些凹凸不平的突起,我們就當這是反面教材好了。”
“真籽玉可真少!上當的人應該少不了。”秦月丟開手中玉石,搖頭道。
唐翰笑道,“我們在外面主要就是看假籽玉的,讓老闆拿出來的玉石裡面纔有真品的可能性。”
秦月點頭表示贊同,“作假手段這麼低劣估計還是很多人會上當啊!大部分人只知道有皮的籽玉纔是最好的,卻不知真正的好玉卻是沒皮的。”
“捨本逐末!”唐翰輕聲感嘆了一句,隨即又冷聲道,“畢竟好玉難求,假貨又大行其道,大家的要求標準自然而然也就降低了,首先要分辨清楚是不是真貨才行,其他的要求就排到後面去了。這也是時代的悲哀,和田玉號稱國玉,可猖獗的冒充品卻讓玉蒙羞,也許真要通過美醜對比,方能顯得真品的可貴。”
秦月伸手拈起一塊玉石,“哥哥也別太感懷,真假對立自古便是如此,只要有利益衝突,假貨就不可能消失。只是,我們可不能和他們一樣俗氣,我們要收藏的話就要收藏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唐翰望了她一眼,“我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想要好玉得看機緣和運氣!人說羊脂白玉難求,難於上青天,豈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的。”
“可對哥哥來說,世界上可沒什麼難事。”秦月笑着迴應道。
“你真當我神仙啊!”唐翰聳了聳肩,這小丫頭還真是會給人戴高帽子!
秦月笑意盎然,“我看哥哥比神仙還厲害呢!人家都說‘神仙難斷方寸玉’,可到了哥哥手裡卻還不是手到擒來,所以說嘛……”
唐翰打斷了她的話,“小丫頭盡知道胡說,多看多摸多學纔是硬道理!”
“哥哥,要不要叫老闆拿點真貨出來看看。”秦月也不糾纏於此,轉而問起了正事,唐翰點了點頭表示支持。
秦月便叫那老闆問他拿些真籽玉出來看看,略顯臃腫的老闆只說店裡的玉都是真正的和田籽玉,不肯拿其他玉出來。
秦月很不滿地回答道,“老闆瞧我們年輕,當我們不識貨是吧!”
“顧客就是上帝,我怎麼敢,小店的上好的籽玉都在這裡了,兩位喜歡的話儘管挑選。”那老闆臉色如常,彷彿秦月的話只是耳邊風一樣。
“這些我還看不上眼……”秦月自是不肯罷休,但卻被唐翰拖着出去了,小丫頭還不忘回頭嘟囔幾句,“哼,估計你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鴨子死了嘴殼硬,這樣的人你還幫他?”出了店門秦月還有些不滿,拖着唐翰搖晃個不停。
“知道他沒好東西,又何必別自掉身價跟他一般見識。”現在自己做了老闆,唐翰倒也能體會到做生意的難處,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就是看不過他的嘴臉嘛!”過了好一陣之後,心高氣傲的秦月這才重新恢復了平常的心態。這時唐翰已經帶着她轉了好幾家玉器店,這些店鋪的老闆態度倒還好,看到一些真籽玉可質量怎樣,價格也貴得離譜。
秦月知道唐翰的脾氣,一進店門,首先看的便是那些沒有雕琢過的原石,一般店裡都會有很大一堆的,這家裝潢一般但還算乾淨整潔的店鋪也一樣。
經過幾次打擊之後,唐翰對他自己感覺已經沒什麼信心,此刻也不例外,全然只當熟悉假貨罷了。
可當他手習慣性地往玉石堆裡掏的時候,翻轉間,竟然觸碰到一件前所未有的東西,那感覺有些奇妙,彷彿真正的滑如凝脂,真正有種驚豔的感覺。
本不對自己的感覺抱希望,可他還是伸手將這枚玉石撈了起來,及至看清手上的鵝卵形玉石之後,唐翰簡直欲哭無淚,那種感覺一下子就變了。那情形就像在看見一個妙曼絕頂,風姿綽約的背影,但當看背影正面滿臉溝壑時,欣喜萬分充滿期待的心情立刻掉入萬丈深淵一樣。
秦月看他表情有些奇怪,湊過來看熱鬧,只見他手中的玉石不大,但外皮的色彩異常紅豔幾乎覆蓋了整個玉石的表面,露在外面的玉質雖然算不得特別難看,卻也是慘不忍睹。
“哥哥的感覺越來越離譜了呢!”秦月笑嘻嘻地道,“這色彩,一看就是造的假皮啊!”
唐翰笑得異常無奈,“小月你就不要再打擊我了!”
“這個可以當經典教材了,不過是反面的。”秦月臉上笑意更濃,全然忘記了剛纔的不愉快。
“切!說不定內中真有寶玉呢!”唐翰摩挲着,心中也在奇怪,剛剛觸到的應該就是這塊玉石啊!難道自己也是隻看外表的人,被它的外表嚇得連感覺都變了。唐翰雖然嘴上不說,可心底卻異常驕傲,他一向看珠寶玉石都是除卻表面直指玉石本質的。
“要是裡面真有好玉,我就……”
唐翰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輕聲道,“那種感覺又來了!”
“也給我感覺看看……”秦月有些不滿唐翰打斷她的話,伸出小手過去,在唐翰得意忘形的時候,一把搶了過去,拿在手裡細細觀察。
玉石不算大,但卻比她好四五個大拇指加起來還要大一些,應該有400來克的樣子。尤其讓她覺得好笑的是那染色的嫣紅外皮,只流於表面。不用放大鏡也看得出來,外皮和玉質之間的銜接異常雜眼,全然不似真正有外皮的籽玉,真正的外皮和玉質之間應該是和諧一致的,外皮也會沁得更深,不會全部浮於表面。
這玉石露出來的玉質也是淡白色的,因爲不通透看不深入,秦月也不屑再看,便將玉石交還到了唐翰手上,說這是玉石也不爲過,只不過秦月認定這不是和田玉罷了。
秦月手上的感覺比唐翰好不到哪裡去,此刻也懶得費功夫,“我可感覺不出來,哥哥你再感覺看看。”
如她所言,唐翰真的握在手心細細體味起來,那種溫潤柔滑的感覺時有時無,雖然對自己的感覺沒什麼信心,可這樣的怪事總是要查明的好。可唐翰摩挲一陣,卻不再復起初讓人驚豔的感覺。
秦月看不下去,隨手拈起一塊玉石道,“都說是假的啦,哥哥,換塊玉石試試看吧!照我看這塊玉石都比它好,至少外形賣相都比它好。”
“我們可不要被它的外表所騙了,興許有什麼地方是我們忽略了的呢!”唐翰隨口答道,他拿起玉石仔細觀察起來,決心不再單純地相信自己的感覺,畢竟過去的歲月裡,眼睛纔是他真正儀仗,也是他真正看穿本質的東西。
秦月撇撇小巧玲瓏的嘴脣,“還能怎麼騙啊,你也看到了,這只是作假的外皮了。”
“萬一不是作假,或者雖然是作假染色的,但是真的沁不進去呢!”唐翰和秦月對着辯駁的事情時常發生,他此刻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
可話出口之後,唐翰纔想到,真是有這個可能性,那樣的話,裡面的就真有可能是上等的好玉。
來了興趣的唐翰便真的用心觀察起來,之前他和秦月因爲認定是染色的假皮,所以也就沒往細緻裡去研究。
還真別說,唐翰這一仔細觀察,果然發現了一些端倪,從嫣紅色外皮和淡白色玉質的交界處向內望去,嫣紅色只停留在外表,中間像是被什麼給阻斷了一樣,說是人爲染色的也好,但又何嘗不能說是好玉的表現。最關鍵的是,唐翰還想爲他的感覺找理由,於是抓着最後一根稻草不肯鬆手。
秦月也只道他在爲自己拙劣的感覺找藉口,笑着說道,“這樣的機率也太小了吧!”
看兩人鬧得有趣,守店鋪的,三十多歲的老闆娘走了過來,問兩人看上了哪些玉石,也信誓旦旦地說這是真正的和田籽玉。
“像這樣的籽玉你們要多少錢啊?”秦月指着唐翰手裡的玉石,好奇地問道。
“我們店鋪的價格一向公道,只要一萬五千,你們便可以將這塊真正的和田籽玉拿回家了。瞧這嫣紅的外皮多可愛,這可是和田籽玉的特殊標誌。這樣好的籽玉,拿回去做手件把玩可以,找個好的雕刻師傅,有了這紅皮,只需幾刀便可雕琢出傑出的作品來。”
“太貴了吧!而且這紅皮看起來很妖異,感覺還有點僵硬,要選也得選個好點的吧,至少要白一點的,像這淡白色的根本不值錢嘛!”秦月侃侃而談,大眼睛不時望向唐翰和老闆娘。
心下一驚,老闆娘表面卻不露一絲痕跡,粲然笑道,“喲,看不出來嘛,小姑娘還蠻懂行的。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們出個價吧,開張生意,算你們便宜點好了。”
“不是好東西,便宜也不要,何況這塊玉石……”秦月態度顯得很堅決,雖說唐翰分析得有道理,可那幾率,用腳掌想想也不大可能。
唐翰還沒沒仔細看清楚的時候老闆娘就來了,他暫時也不打算使用精神力查看,想着換一塊玉石瞧瞧,便將手中玉石放下,換了另外一塊玉石重新找找感覺,手上感覺需要的是長時間的把玩,熟能生巧,最終都是靠比較出來的。
聽得兩人的對話,唐翰卻漫不經心地迴應道,“一千塊如何?”
“一千也太少了……”老闆娘搶着說了出來,但看唐翰並沒絲毫眷念的神色,連忙轉了話鋒,“不過我看兩位也是識貨之人,別的我的也不多說了,喜歡就拿去,我可沒賺你們一分錢,大家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就當交個朋友嘛!”
“哥哥!那可是染色的呢!”秦月頓足不已,可她也知道老闆娘一同意,這比生意就算完成了。作爲這些玉石的老闆,這老闆娘肯定知道這玉石的真相,她這麼爽快就答應了,這次真虧了,偏生這哥哥相信他的感覺,有什麼理由在她看來也都是藉口。
“買回去做教材也好啊!”唐翰淡淡地迴應道,心底卻樂開了花,雖然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這老闆娘腦中根本沒有產生過的念頭。就算沒什麼好東西,也算是爲他的手感買一回單,一千塊算得了什麼。
“就是嘛!小姑娘你真喜歡的話,我去拿好玉給你們看,你們先等一會啊!”老闆娘是個自來熟的人,滿臉的笑意盎然,轉身就去拿她嘴裡所說的好玉去了。
“哥哥,你還真買啊?當真相信你那虛無縹緲的感覺,認爲裡面有好玉?”秦月眉頭一皺,低聲問道。
“價格又不貴!賭賭看了!好久沒這樣的感覺了。”唐翰笑容滿面地迴應道。
“天生的樂觀主義者!”秦月自然知道唐翰並沒有動用他的特殊能力,兩人對和田籽玉又不是特別熟悉,這次賭石賭得也太離譜了。
唐翰卻絲毫不以爲意,只在不停地換玉石找手感,那讓人驚豔的溫軟滑膩感覺在哪裡呢!
老闆娘很快就拿着她嘴裡所謂的好玉出來了,她不敢對兩人有所輕視,從兩人的隻字片言中,她也判斷得出兩人至少理論知識還是非常豐富的,至於對市場價格的瞭解嘛!不給點甜頭怎麼會上當呢!
老闆娘拿出來的最精品的是塊上好的和田籽玉,金黃色的外皮,白淨細膩的玉質,光是看着就讓人眼前一亮,尤其讓秦月喜歡的是那籽玉上的包漿,落在眼裡,就是籽玉表面那種溫潤柔和的光澤。
聽她說出包漿來,還和唐翰討論包漿形成的原因,灰塵吹拂,流水侵蝕,山川運動,甚至是人爲的把玩,漸漸形成的玉石表面的亮光。而包漿表現出來這亮光,既是玉石久經歲月曆練,吸取天地精華的證明,也是行家用以判斷玉石真假的重要依據。老闆娘更覺得這兩個年輕人學識不淺,說起這包漿究竟是什麼,很多行家都閉口不談,只給人只可意味不可言傳的神秘感覺。
唐翰伸手感覺了一下,真正的和田籽玉的手感確實非比尋常,那種溫潤厚重,卻又滑如凝脂的感覺,就和他剛纔在一堆雜玉堆裡碰到的感覺一樣。
可惜價格讓兩兄妹望而生畏,儘管老闆娘使出渾身解數,可惜兩兄妹絲毫不爲所動,十幾萬的價格也不是小數目,而且還有一百來克。
最後付了一千塊現金,領回那塊嫣紅外皮的小玉石,唐翰和秦月出得店門的時候,時間已近中午,兩人的肚子也開始鬧革命了。兩人商議一陣之後,便準備去附近卓老家開的翡翠行,到那裡可以稍事休息,更重要的是,可以順便鑑定一下手裡玉石的真假。
路上,秦月還是不肯相信裡面有好玉,唐翰卻拿“假作真處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來搪塞她,同時也是在爲他的手感打氣。
卓老經常不在家,祥瑞翡翠行大部分時間便由卓明的母親打理,見唐翰兩人上門,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屋坐。聽說兩人改行投身玉石行業的時候,她也忍不住爲他們擔心,好在兩人把口袋握得很緊。
唐翰雖然打電話叫了外賣,可卓明母親還是把前面店鋪交給了兩人,自己去後面忙活爭取多做個菜招呼兩兄妹,對這兩個沒父母的孩子,她也真心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來對待。而唐翰對他們也不薄,逢年過節都有好東西送給他們,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因爲欣月珠寶俱是精品。
她一走,唐翰便和秦月聚在一起,研究起了他買回來的第一塊玉石。
時近中午,翡翠行的客人並不多,唐翰兩人的自由活動空間也就更大了。
“小月你不覺得裡面有可能是裸體籽玉嗎?只是被瞎眼的人當作其他玉石,扔去染色了。”
“我很佩服哥哥的想象力,可事實勝於雄辯,哥哥仔細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秦月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提出了最快的解決範圍。
唐翰卻道,“我相信我的感覺是正確的,自從摸到了那真正的籽玉之後,我現在覺得手裡握着的正是。”
“哥哥這是自我催眠呢!”秦月笑得更燦爛了,在她看來,唐翰像極了垂死掙扎的人。
唐翰也不多扯淡,憑他那點玩和田玉的經驗確實從外表判斷不出來,讓秦月注意一下週圍,他自己便集中精神力,準備透視看個究竟。
目光透過紅色的外皮,看到外層那些不規則的色彩,唐翰也確認這是人工染色的,但裡面會是怎樣,唐翰也有些沒底。及至唐翰的目光透過那一層不透明的淡白色之後,下面的景象讓他真正震撼了起來,純白無暇的玉質,像極了豬肉的膘一樣,凝滑厚重。因爲唐翰沒看過羊脂,不知道是羊脂究竟是什麼樣子,但根據他看到的景象加上別人的形容,他完全可以確定,這絕對就是傳說中的羊脂白。
秦月看他臉色又浮現出了奇怪的笑容,便知道這回她猜錯了,但她卻沒有絲毫的沮喪,反而覺得既然開心,真是和田籽玉的話,那這筆生意可就賺了,至於賺了多少,那就得看哥哥究竟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