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左丞相府張燈結綵,大門口車水馬龍,來往賓客多如牛毛,裡面更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今天是孫成文七十歲大壽,他宦海沉浮數十年,門生故吏遍天下,前來賀壽的人非富即貴,光是壽禮就在院子裡堆成了小山。
孫成文身穿黃色壽星服,紅光滿面。
充當知客一職的冉成林快步走進來,對着他躬身道:“公主殿下帶着國君欽賜的賀禮離開王宮,正在朝這邊趕,應該很快就能到。”
孫成文很高興,吩咐說:“趕緊去門口招呼着,別讓客人的馬車堵了路,公主金枝玉葉代表的又是國君,必須保證她一路暢通無阻。”
冉成林點頭道:“您放心吧,我這就去安排,從現在起普通賓客的馬車不許過來,都得在衚衕口下車。”
賓客們全都用羨慕的眼神看着孫成文,孫世元和公主陳孤荷的戀情早就不是秘密了,看來孫家註定是要跟王室聯姻了,孫家本來就位高權重,這下更是一時間風頭無二,能攀上王室姻親這層關係,至少能保證孫家三代榮華富貴。
孫成文突然想起一件事,對着同樣在迎接客人的兒子使個眼色。
孫景明今年四十五歲,孫成文的兒子,孫世元的父親,在吏部供職,擔任從四品的禮部侍郎。
“父親,喚兒子過來何事?”孫景明語氣恭敬的問。
孫成文環視四周:“世元呢,我怎麼沒看到他?不是說在學院吃完中午飯就回來的嗎,現在天都黑了,他跑哪兒去了?”
孫景明先是一愣,接着說:“是啊,光我顧着迎接賓客,把世元給忘了,我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
孫成文眉頭一皺:“這樣怎麼能行,公主馬上就到了,世元不在成何體統!賓客們都知道他倆的關係,他要是不出現的話,大家會怎麼想。”
孫景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沉聲說:“我這就讓人去找他,會不會他是跟公主一起來的?”
孫成文舒展眉頭:“有可能,保險起見你還是去找找吧。”
“遵命。”
一刻鐘後,公主的儀仗從來到府門口,孫成文、孫景明攜一衆有頭有臉的賓客出門迎接。
陳孤荷今天除了是孫世元的戀人這個身份之外,還代表了國君陳明達,儀仗的規格比以往高很多,羣呼後擁足足十二輛馬車,比太子出行的規格還要高,僅次於國君親臨。
擔任知客的冉成林卯足了勁兒喊:“東平國公主陳孤荷到,代表國君獻上壽禮一份,請公主下車。”
停在正對着門口的馬車最爲豪華,通體用昂貴的金絲楠木打造,上面鑲嵌着黃金和玉石飾品,陳孤荷擺足了姿態,足足過了一分鐘纔不急不慢的下車。
對於她的這種做派,孫成文心中不悅,要知道自己除了丞相的身份之外,還是你陳孤荷未來的爺公呢,你竟然讓老子站在門口等這麼久,有點兒過分了吧?
當然,就算心裡有一千個怨念,他也不會表現出來,臉上還得掛着開心的笑容。
陳孤荷身穿盛裝,在幾名太監的攙扶下慢慢下車,孫成文本以爲孫世元也在車裡,兩人一起下車絕對能給賓客們造成震撼。
可是車裡明顯只有公主一個人,孫世元呢?
陳孤荷高傲的昂着下巴,對着此間主人說:“晚輩陳孤荷,代父王祝左丞相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孫成文哈哈一笑:“多謝國君,多謝公主,公主快請進府吧。”
陳孤荷沒看到孫世元,皺着眉頭問:“世元呢?”
孫成文眨眼問:“他沒跟公主在一起嗎?”
陳孤荷搖搖頭:“沒有啊,中午的時候我們就分開了,他還沒回來嗎?當時我們一起吃飯,他說有事情要處理,就一個人離開了。”
孫成文心裡泛起一絲擔心,但還是笑着說:“他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耽擱了,沒關係的,世元是個知道輕重緩急的人,一定會準時趕回來的,公主請。”
“丞相大人請。”
孫成文陪着公主坐下,賓客們也都陸續落座,冉成林走過來在他耳邊說:“大人,時間差不多了,可是孫少爺還沒有到,您看是不是再等會兒?”
孫成文皺了皺眉:“豎子,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也敢遲到,不等了,再等下去會讓人家覺得咱們不懂禮數,按時開席。”
“遵命!”
冉成林看了孫景明一眼,二人交換一個很無奈的眼神,他正準備宣佈壽宴開始,門口擔任知客的人高聲喊道:“新晉豐安縣侯葉雲揚、國學院教諭東方伊雪祝丞相大人福壽安康……奉上賀禮一份,當衆……宣讀……”
知客愣住了,因爲別人送上來的禮單都是標明禮物的種類,只需要順着往下念就行了,可葉雲揚遞過來的禮單上只有四個字:當衆宣讀。
孫成文皺眉,陳孤荷也覺得事有蹊蹺,他倆幹什麼?大家都知道在上回的廷審上,孫成文和葉雲揚是對立關係,怎麼可能過來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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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東方伊雪,世人皆知東方平泰和孫成文不合,兩人經常掐架,派孫女過來是什麼意思,要和解嗎?
如果是東方伊雪一個人來,也許有這樣的可能,多了一個葉雲揚就絕無可能。
好比孫成文的政敵太尉吳瀚,對於他的七十大壽視而不見,別說是過來祝賀,連最簡單的賀詞都懶得寫。
很明顯,吳瀚的做法纔是最合理的,最起碼在大家的預料之中。
葉雲揚和東方伊雪邁着大步走進來,他臉上帶着邪邪的笑容,進來之後陰陽怪調的說:“丞相大人過壽,晚輩不請自來,還望衆位見諒啊。”
孫成文人老成精,知道這兩個人肯定不是單純的賀壽,但他也沒把他二人當回事兒,兩個年輕的小娃子而已,跟自己鬥還嫩了點兒,便冷冷一笑:“來的都是客,本人既然敞開大門做壽,就不怕客人進門,二位來了就自己找個地方坐吧,今天賓客很多,恕老夫招待不週。”
“別急啊,我們的賀禮還沒展示給丞相大人看呢。”葉雲揚笑的更有深意了。
陳孤荷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喧賓奪主道:“姓葉的,這裡是丞相府,不是你可以爲所欲爲的國都學院,所以還是收斂一些比較好!”
葉雲揚針鋒相對:“這裡同樣不是王宮,壽星佬兒都還沒發話,輪得着你開口嗎?”
“你……”陳孤荷沒想到葉雲揚還這麼囂張,竟敢當着衆人的面頂撞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葉雲揚纔不怕她的公主身份呢,你老爹在老子的封地上動了手腳,老子正窩着一肚子火沒地方撒呢,正好你把臉湊過來,不打你都覺得對不起老天爺。
東方伊雪正色道:“我們今天代表的是國都學院,向丞相大人送上賀禮之後就會離開,丞相大人應該不會像某些人那樣沒度量吧。”
陳孤荷的一張臉成了猴屁-股,被葉雲揚挖苦就算了,連東方伊雪說話也這麼不留情面。
孫景明和父親對視一眼,說:“二位請便。”
意思是你們想怎樣就怎樣,要留下沒人哄你們走,要走也沒人攔着你們。
葉雲揚動作不緊不慢的展開一張紙,笑着說:“其實除了我本人的爵位和代表國學之外,本人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丞相府孫少爺孫世元的同窗,各位請聽好我們的賀禮。”
孫成文心裡咯噔一下,這個小子話裡有話啊,孫世元到現在都沒有出現,矛頭不會是衝着他來的吧。
葉雲揚吊足了衆人的胃口,這纔不慌不忙的念:“茲有國學三年級學生孫世元,光天化日之下擅入他人宿舍進行偷盜,人贓並獲,其本人對自己的偷盜行爲供認不諱……”
衆人全都瞪大眼睛,丞相的孫子偷東西?怎麼可能,而且還被抓個正着,不是開玩笑吧!
葉雲揚繼續念:“根據校規予以孫世元開除處理,並且通告全國的府學、縣學,任何學校不得以任何理由接納,以儆效尤,國學院祭酒東方平泰、司業林成蔭。”
唸完之後,他把紙張倒轉過來,讓大家清楚看到兩位學院大佬的親筆簽名,以及鮮紅的印章。
孫成文懵了,孫景明也懵了,陳孤荷更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中午的時候自己還跟孫世元一起吃飯,他怎麼就變成小偷了呢?
孫景明騰的一聲站起來,歇斯底里的說:“不可能,世元是丞相府的小少爺,他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用得着去偷嗎,國學院窮的叮噹爛響,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去偷?污衊、陷害,這是對我們孫家的污衊。”
見不少人露出疑惑之色,東方伊雪解釋說:“孫世元偷盜他人物品的行爲,被人看到之後通知祭酒和司業二人大人,二位大人親自出面將他抓個正着,此事千真萬確。”
葉雲揚一抖手中的紙張,說:“祭酒和司業大人想到你們會矢口否認,所以派我和東方教諭過來把事情說清楚,免得有人誤會。”
孫景明暴跳如雷,孫成文一把將他攔住,咬着牙沉聲問:“世元現在什麼地方?”
葉雲揚回答說:“犯了偷盜罪的人,當然是被關進鐵籠子,其實祭酒、司業二位大人已經很厚道了,考慮到丞相大人你的面子,這纔沒有拉着他遊街示衆,只是讓我倆過來悄悄的告訴你。”
孫成文氣的就快吐血了,這叫悄悄嗎,當着這麼多賓客的面說,跟遊街示衆有什麼區別?
葉雲揚無視孫家衆人吃人的目光,接着又說:“請丞相大人趕緊去國學領人吧,被關在鐵籠子裡的滋味兒不好受,您就這麼一個嫡親孫子,肯定不願意他受罪是吧。哦對了,祭酒大人說了,必須是您或者您兒子出面,他纔會放人,至於管家、家丁或者是其他什麼狗腿子是不行的。”
噗……
孫成文噴出一口老血,身體一歪摔下椅子,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