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官道路口守着,如果京城那邊傳來什麼消息,立刻通知我。”說這話的時候,葉知秋的聲音帶着繼續自己都無法覺察的遲緩。
一上午過去了,她期盼的人並沒有出現。她反覆地安慰自己,說不定他早就來到了,下一秒鐘就會出現在她面前。可隨着時間推移,她等來只有越來越濃的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最終是如願得見,還是徒勞一場。還有一下午的工夫,她不希望因爲消息傳遞不利,導致人在眼前,卻失之交臂。
多壽顯然是誤會了,笑着道:“知秋姐,今天這麼好的日子,你就別惦記生意上的事兒了,不是有阿福呢嗎?”
“不是生意上的事。”葉知秋不好言明,只鄭重地叮囑道,“我在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只要是從京城過來找我的人,立刻接下來,並且馬上告訴我。”
據多壽所知,除了生意上的事,她與京城的唯一聯繫就是康九爺,莫非她的等的消息跟康九爺有關?可康九爺不是已經消失好幾年了嗎?難道她還沒放下?
心裡疑惑,面上並沒有表露出來。他如今已經是震威鏢局的副總鏢頭了,見過的世面大了,經歷的事情多了,不再是幾年前那個莽撞無知的少年。自是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好,我這就派人守着去。”
多壽剛走,元媽就端着托盤進來了,將一碗青菜肉絲麪和兩碟小菜擺在桌上,“我知道你沒胃口,特地給你做了一碗麪。你多少吃一點兒吧。聞夫人那邊有燕娘和水杏兒陪着,你不用惦記。”
聽她安排地這樣周到,葉知秋心下感動,走過來抱住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謝謝元媽。”
“二十好幾的人了,還瘋瘋癲癲的。”元媽瞪了她一眼,將筷子塞進她手裡,“趕快吃飯吧。”
葉知秋在桌前坐下,夾了一筷子面送進嘴裡,由衷地讚道:“還是元媽做的面好吃。”
“那就多吃點兒。”元媽在她對面坐下來。看着她的眼神裡染着淺淺的笑意。語氣頓了頓,又道,“丫頭,我打算把那間鋪子賣了。”
葉知秋愣了一下,隨即面露喜色。“元媽,你想好了?”
她早就想讓元媽搬到秋葉村了,可惜元媽放不下那間麪館,不願意過來。沒想到今天竟然下了決心,實在是意外之喜。
“是啊,我想好了。”元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老邱已經不在了,我就是守着那個麪館一輩子。他也回不來了。過去是我太固執,放着清閒的日子不過,還拖累雲羅跟我一起吃苦。
其實我知道。那孩子一直想到你建的學堂去念書。她是怕我一個人孤單,不肯說出來。我不能因爲自己,耽擱了雲羅。再說我年紀大了,做了半輩子的面也累了,是時候歇歇了。
往後離得近了,能時常見着你。你忙的時候。幫你做個飯洗洗衣服什麼的。等你成親有了孩子,我還能幫你照看。”
“不用不用。”葉知秋趕忙擺手。“元媽你只管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在我身邊享清福就行。我不用你幫我幹活兒。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搬,我讓多祿大哥把東廂房好好收拾收拾……”
“你別忙收拾了。”元媽止住她的話茬,“我跟雲羅商議好了,跟她和龔陽一起住。”
許是從葉知秋的沉默之中感覺出了什麼,補充道,“你別多心,我沒有其它的意思。雲羅今年十三,已經是大姑娘了。龔陽雖說是她親哥哥,可畢竟男女有別,很多事情不方便過問。
家裡就他們兄妹兩個,龔陽還沒成親,又整天忙着做事,家裡外頭總要有個人替他們操持,親事也要有個長輩幫着張羅不是?等雲羅出閣了,我再搬來跟你一起住也不遲。”
葉知秋明白,元媽這麼做不僅僅是爲了雲羅,她是在避嫌呢。
這幾年她時常出入成家,難免引來一些閒話。最愛說嘴的九嬸曾經當着她的面提過,說她和成老爹很般配。雖是玩笑話,可她是個愛臉面的人,對這件事很是介懷,自那之後來得次數就少了。
心裡有疙瘩,住在這兒也不會舒服,便不勉強,笑着道:“反正都在一個村子裡,住哪家還不一樣呢?龔陽和雲羅一直把你當娘看待,你跟他們一起住他們肯定高興。”
元媽釋然地點了點頭,“嗯,這件事以後再說,你先吃麪吧。”
葉知秋食慾不旺,只是不忍心拂了元媽的心意,強撐着把一碗麪吃完,肚子便漲漲的,有些難受。到後花園走了兩圈,才覺好了一些。
回來休息兩刻鐘,眼見過了未時,梳洗準備一番,便來到村口繼續招親。
下午場來的人比上午還要多,密密匝匝,把偌大一個路口圍得水泄不通。上臺應招的人卻少了很多,兩撥之後,已經湊不齊十人了。
並非葉知秋行情不好,實在是她的招親條件太過苛刻。
就拿年齡來說,規定在二十歲至三十歲之間。按照華楚國的風俗,男子大多在十七八歲就成親了,年過二十尚未成親的已是少數。
這其中願意入贅女方家中的便去了大半,還要識文斷字,至少會一門光明正大、可以謀生的手藝,家庭成員不超過十人,親戚關係不復雜,個子不低於五尺七寸(這裡的一尺相當於三十釐米),五官端正,身體健康,無傷殘隱疾,無吃喝嫖賭偷盜等不良嗜好,不曾觸犯律法,不曾休妻、亡妻或納妾,無子女,無納妾意向,無暴力傾向等等,夠得上這些條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能有近百人前來應招,已經很不錯了。
又一撥四人被全員請了下去,龔陽站在臺上等了許久,也不見一個人上來,只好揚聲徵問:“可還有人想要求親?”
一連問了數遍,才聽一人迴應,“我。”
他面上一喜,忙道:“是哪位仁兄?請上臺說話。”
臺下某處動盪起來,人羣分離合攏,將一名男子推到了木梯上。二十歲上下的年紀,個子高高的,身形略顯清瘦,濃眉大眼,言行舉止之間帶出濃濃的書卷氣息。
一經亮相,便引起了陣陣驚呼和議論。看清此人的樣貌,龔陽不由臉色微變。
從帳篷的窗口向外觀望的葉知秋倏忽蹙了眉頭,“他怎麼上來了?”
成老爹、虎頭、添香和小蝶也大感意外,異口同聲地驚呼:
“那不是劉家的鵬小子嗎?!”
“劉先生?!”
混在人羣之中看熱鬧的劉嬸更是無法淡定,尖聲地叫了起來,“鵬達?!他咋上去了?這可不行啊,孩兒他爹,快把他喊下來……”
“閉嘴。”站在她身旁的劉叔低聲喝了一句,“他愛上去就上去,你瞎咋呼啥?”
劉嬸急了,“孩兒他爹,你說啥呢?鵬達上了那個臺子,萬一讓秋丫頭挑中了……”
“挑中才好呢,就怕挑不中。”劉叔甕聲甕氣地打斷她,“要不是咱們糊塗,攔着鵬達和秋丫頭好,她早就是咱家劉家的兒媳婦了。”
劉嬸嘴巴張開合上,合上又張開,臉上的驚訝退去,漸漸轉成了興奮之色。
對啊,她瞎擔心個啥呢?秋丫頭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窮丫頭了,有錢又有能耐,配他們家的鵬達不是正好嗎?入贅就是名聲兒不太好聽,實惠可是一大把。
成家就虎頭一根獨苗,現在年紀小不管事。鵬達和秋丫頭成了親,就是當家做主的人。等過兩年他考上狀元,當上大官,再把入贅的名頭抹去,改成聘娶,那成家的地、山頭、房子還有鋪子,不都姓劉了嗎?
這麼好的事兒,她先前咋就沒想到呢?
她這邊的美夢剛做起來,臺上就有了動靜。豆粒兒上前傳話,龔陽聽完客氣地請劉鵬達下臺,“抱歉,葉姑娘說與你無緣,兄臺請回吧。”
劉鵬達並沒有表現得多麼失望,苦笑地看了看葉知秋所在的帳篷,自言自語地道:“我知道和她無緣,只不過不來試一試不甘心罷了。”
他以爲自己早就沒有那個念頭了,可是看到招親告示的時候,他本該死透的心竟然不安分地跳了起來。那一瞬間他才知道,他其實並沒有對她徹底忘情,只是一直在剋制,一直在壓抑而已。
考上狀元再成親,也不過是他用來敷衍整天盤算給他說親的父母的謊話。
最後努力過了,他也能真的死心了吧?
看着他瘦長的身影沿着木梯走下去,最後淹沒在人羣之中,劉叔連連搖頭,劉嬸扼腕痛惜。葉知秋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何苦呢?”
這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龔陽盡職盡責,站在臺上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問道:“可還有人想上臺求親?”
問到第七遍的時候,臺下的人不耐煩了,嚷嚷着趕快進入第二輪篩選。他無可奈何,便來跟葉知秋討主意。
葉知秋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有些犯難。現在距離招親結束還有一個時辰,加上上午選出來的三個人,旁邊的帳篷一共才五個候選人。按照定好的流程,再怎麼拖延時間也用不上一個時辰。
她要等的人還沒有出現,怎能提前結束?
正急急地思忖對策,外面的嘈雜突然變了調向,有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越過人羣的吵嚷傳進來,“我們是來求親的,有沒有人招待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