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最後一縷晚霞似乎也禁不住寒氣的侵襲,慢慢隱退到了雲靄之後去了。天暗了下來,李沁戲謔地看着柳無言在前面疾步的背影,脣邊涌出一絲笑意。他收住笑容,沉聲對李睿道:“太子殿下,你看這柳公子武術也不高,輕功也不好,被咱倆連拖帶拽跑了一天路了。歇歇腳再上路吧。”
柳無言看看前面是一片小樹林,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兒的,這四皇子是唱的哪一齣?打算露宿嗎?她下意識地扯了扯身上的長袍,自己難不成要和這兩個大老爺們兒一起露宿?
李睿看看柳無言那一臉無辜的樣子,心裡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哪門子腦子抽筋,就同意了這麼個文弱的男人來當國子監的助教,雖說才華蓋頂,可是這功夫也着實太弱了點兒。看那身子骨弱不禁風的,看似一日不如一日了。前幾天似乎還比現在結實一點兒呢。這也只能是個謀臣,想要在外被他保護是想都別想。
見李睿一直不說話,柳無言更是沒有吱聲。
李沁上前拉住柳無言,剛好袖子長,拉住的也只是衣袖:“柳公子,太子殿下歸心似箭急着趕路,看你身體經不起折騰,我陪你慢慢走吧。太子殿下,你先行一步,我晚一天一定跟回宮裡。”
太子李睿有些莫名其妙:“我不忙不急啊,大家一起走。既然柳夫子身子骨弱,我們就一起歇腳好了。”
“太子殿下,你可真是成大器的,要與柳夫子形影不離勤奮苦學啊!都不捨得讓我單獨與他處處。你也知道,這新國子監助教上任,我一向貪玩,還沒有上過他的課,正想向他求教取經呢!你都不給我機會。”李沁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扇子邊兒細細敲打着自己的掌心。
太子不動聲色地看着李沁,心裡有些稱奇,這個四弟一向對國子監的前任助教不滿,仗着自己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從不好好上課或讀書,這突然之間怎麼對初次謀面的柳無言這麼感興趣了呢?難道是有什麼陰謀?李睿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離開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老四一直鬼點子太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看能出什麼幺蛾子!
柳無言覺得自己一直當啞巴也是不妥,連忙接了句話:“其實,我還能堅持……”說心裡話,她覺得這個四皇子似乎比太子安全一點,起碼不管什麼企圖,他還願意爲自己隱瞞那個溫泉增進功力的秘密。而太子,顯然和真正化名爲柳無言的冷玉龍相處過,萬一被看出自己和那個柳無言
有不同之處,恐怕要惹上殺身之禍。
“太子殿下,就這麼定了吧?”李沁一臉詢問的表情。
李睿未置可否,在小樹林裡停下了腳步。
李沁從背上解下一層東西,一抖,居然膨脹開來,如一個夜宿帳篷。
柳無言目瞪口呆,這個東西從背上取下來時只如一層薄薄的布,原先貼在背上,只以爲是衣服的一部分,豈料還有如此乾坤!這放到現代去,都是太先進的露宿設備了,可以申請專利了!但轉念,她心裡又升起一絲疑惑。帳篷,當初她和周瑾在一起野外拍片,沒少露宿過,他有的也是這些出其不意的鬼點子,什麼帳篷啊,水啊,也會變戲法似的不知什麼時候就準備好了。這、這李沁,該不會是周瑾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吧?想到這裡,她不禁打了個寒噤。老天爺,可不帶這麼整人的。在現代,自己就是和他鬧鬧彆扭,心裡氣兒不順,結果攀緣過程中墜下了山崖,斷送了小命兒。跑到古代,可萬萬不能再與他有交集出瓜葛了!她仔細打量李沁,他已經把整個帳篷四周用樹枝支架固定好,此刻可以進去了。她回憶着周瑾的模樣,他不笑的時候有些陰冷,笑起來讓人心潮盪漾暖暖的,臉上棱角剛毅分明。可是四皇子李沁面部表情一直很溫和,讓人如沐春風,就是笑容有些玩世不恭,整個人明明站在眼前,卻像隔了座山,怎麼也琢磨不透他心裡的真實想法。
意識到自己正在被一道灼熱的目光注視研究着,李沁迎向柳無言,無聲地笑了,這一刻,就像暖春的湖水淌過凍結的冰塊,他臉上的皮膚在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冰塊消融那樣有一絲生動的律動一閃而過,拂過看者心絃。柳無言看得驚心動魄,這個四皇子一定不簡單,若是女人,一定能把媚術玩的爐火純青,妖孽啊妖孽!也許他倒是比那個把一切寫在臉上的太子陰險惡毒多了!更要命的是,明明他和周瑾沒有相似之處,卻時時給人相似之感。柳無言抓不住心裡的感覺,不知道這相似之感從何而來。也許都是緣於自己對他的捉摸不定沒有安全感吧。
李沁伸出雙手,平攤開來。柳無言本能地倒退了一步。李沁脣角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嗤笑,手上用力,四處的樹葉刷刷而來,一刻就聚攏到帳篷入口處,他再把手掌朝下,手背朝上,所有樹葉齊齊平平整整地貼服到地面上。“試試看,枕着樹葉入眠,也會是意想不到的溫暖。”
柳無言眼睜睜地看着這些本是零落飄散的樹葉在他的手掌運功下,居然如一張酣睡的絲網平躺而下。
見柳無言不動,李沁說:“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快躺下試試。”
柳無言淺淺地擠出一個笑容:“不要緊,過了這村,我就到前面的村裡再等你們。你們都貴爲皇室,我一介平民,豈敢與你們同眠!”
李睿看柳無言真心要走的樣子,開口了:“既然你時刻惦記我們貴爲皇室,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聞言大驚,這還什麼都沒做,就到了要滅口的地步了?
李睿看她發白的臉色,不由心情大悅,哈哈一笑:“放心,我不要你死。只命令你,躺下去睡覺。”
迎着李睿不容置疑的目光,她再看看李沁,後者也微笑着衝她點點頭,她心裡哀嘆一聲,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招惹上太子皇子就不得安寧。她在兩個男人殷切的注視下,彆彆扭扭地從入口處往裡移步,小心翼翼地用手摸摸這些被李沁運功處理過的樹葉,片片銜接良好,就像是用葉子縫製成的毯子。
“四弟總是有讓人欣喜的我不知道的本事。怕是哪一天,四弟所有的本事都使出來,翻了天也不一定。”李睿心中一凜,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李沁搖搖頭,不以爲然,似乎沒有聽出李睿的言外之意,但說出的話,卻是針對太子的欲言又止:“我這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障眼法,上不得檯面的,也起不了大作用,只是鬧着玩玩而已。太子殿下不必擡舉小弟。”
柳無言想,這兄弟倆看似輕鬆的對話,其實是暗藏玄機、刀光劍影,拐彎抹角在討論未來的皇權啊,到底是心思縝密,不但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更清楚對方未出口的欲言又止啊。誰都不能小看,高手過招,只聞餘風不見痕跡。
太子笑道:“呵呵,素聞傳言說四弟從不與人同眠,即使偶爾命染桃花,帶回府上的心儀女子,也溫存片刻之後就逐出自己寢塌,今日這陣仗,倒是要三人一起同眠了?”
“與太子同塌,乃小弟榮幸,怎可與一般世俗女子等同待之?”李沁抿脣輕笑。
柳無言眼珠轉了轉,抿嘴不言,這還真真驗證了自己“無言”的名字啊,竟是一句話都插不上!這皇家即便是親兄弟,也是字字句句含沙射影,各懷鬼胎啊!好在自己身在冷府,想來與哥哥之間也不會如此明爭暗鬥。莫道皇室好,招招發制人;普通百姓家,自有尋常福。可是哥哥,偏偏要從冷府打入皇宮,他們的幸福,又在哪裡?
(本章完)